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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早在三月前,陸風眠的師傅蒼山子就來找過李清淮。
坐談兩日了解到的情況,大約是吱吱近半年有個劫難,而她是對方命中的貴人,若能出手相助危難自會煙消雲散。
起初李清淮并沒放在心上,直到蒼山子給的日期臨近,才慢慢出現心慌的症狀。
午夜的幻夢穿插着對方。
李清淮從來不喜記着這些夢,早在幼年身處皇宮時,父皇便喜歡說她有天恩護佑。
每一次重大選擇,上天都會給她指出正确的道路。但那些天恩賜下來的夢,真假虛實摻和在一起,時常擾得人想自戕。
最終的最終,李清淮不斷派人去打探虛實,推測幻夢裏的真真假假,還是來到了這裏。
這個山清水秀卻鳥不拉屎的是非之地。
“蘇無霜,你有個姐姐對吧,”李清淮憑着暗衛查到的消息,強行和夢境連系在一起道,“你是為了她,你想讓她活過來,所以你需要一個骨骼清奇的軀殼……”
李清淮在賭,她從不能主動控制夢境的來去,得到的信息也殘缺不齊。
除分辨真假外,還要像拼圖一樣,把各種細節一點點接在一起。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對方聽見姐姐二字就亂了心神,因修煉的功法本就來路不正。到邪氣重的地方,首先就是被附身控制的對象。
“啊?你在說什麽,我記得我把這煙花換了的,你幹什麽了?呵,我不想動你,真的。”
女镖客蘇無霜盡管口頭這麽說,眼神裏的純真卻已褪.去,徒留兇狠擺在明面上。
江湖上通用的緊急求救煙花,盡管是沒什麽地位的人認識也并不奇怪,但此物在偏遠的山裏基本無用,加之能穿雲百米價格昂貴,很少有人攜帶到深山裏。
李清淮并不想說“我會幫你的,都會過去的”這類虛僞的話。
如果猜的沒錯,她姐姐已經死了。
變成了夢境中那個怪物。
蘇無霜抽出腰間彎刀,快步朝李清淮奔去。
李清淮也不是吃虧的主,當下就撒開腿繞了個小圈,跑回原先呆的屋。
其餘人是從京城一路奔波到這的,而蘇無霜是在冀州招顧的,專在駝梁山一帶給人引路。
好些人堆在門口,還有點弄不清狀況,李清淮推開他們使勁往裏沖。直到了窗棂處,雙臂撐着翻了出去。
“陸風眠救命啊!殺人了啊!”
李清淮燒壓根沒退,面頰緋.紅。這麽一跑本就松散的頭發徹底散亂,愈發狼狽不堪。
春夜更深露重,霧氣蒙蒙。
大紅燈籠罩在霧氣裏。打眼望去,團團白霧中透露.出紅色,詭異非常。
她一路咕呱亂叫着找到了陸風眠,對方屹立在寒風裏,蕭蕭兮如松下骨。
地面躺着好些蜘蛛殘骸,四周還不斷有小蜘蛛湧來。最引人注目的是,遠處屋檐上挂着個人頭大小的蜘蛛。
屋檐下正好挂着大紅燈籠,那蜘蛛半個身子露在光亮裏,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
頭胸隆起,露.出來的半截晶瑩剔透。背部黃綠斑紋天然生出人臉模樣。五官輪廓清晰,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李清淮只瞅了一眼,當場就驚得摟住陸風眠的腰,徒自把臉埋在對方肚子上,企圖自欺欺人。
原先還在逐步逼近的小蜘蛛,忽得在原地交叉走位,看似不斷挪行實則半晌沒前進幾步。
陸風眠對她的幾番認知來回破滅,只得暫且認為,此人就是這副上不得臺面的德性。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獨占着你,你是要斬妖除魔的。”
李清淮撒開手,硬生想擠出些淚眼朦胧的效果,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只做出了個只打雷不下雨的驚恐狀。
“你走吧,我不害怕。”
說完這句話,她好像真的不害怕了。
淡定中透着些不耐。
剛才那一句話,着實把她自己都惡心到了。只消片刻,就褪.去了所有表演的欲.望,這實在與自身金枝玉葉的身份不符。
雖說先前玩霸王繞柱走時,李清淮頗有經驗,但在身上也挂了些彩。手臂上被劃出幾道傷痕,正不停得往外滲血。
現在連陸風眠衣服上,都粘上了她的血跡。
“放開些陸風眠,你看你們打了這麽久了,街邊人戶裏卻半點動靜都沒有。”李清淮憑着最後的耐心吼道,“估計是覺得我們打不過吧,不過他們不出來倒是省事。”
陸風眠不僅要對付大蜘蛛,留意跳上來咬她的小蜘蛛,還要留出一只耳朵聽她講話。
據暗衛查出的消息,鎮上人是從湘西遷過來的。
蘇無霜有個姐姐嫁到郡裏,因身份低微,在夫家不讨人待見。懷第二個孩子時,整日嘴饞酸棗酸杏,大夫說可能是個男孩。
心裏高興,便帶着丫鬟回家探親。就這短短幾天,人卻再無了音訊。
夫家派人來尋,得到的結果永遠只有一個,她被洞神帶走了。
被洞妖看中的女子一般稱為落洞女子。
她們一不小心就會被洞神勾走魂魄,缺少魂魄的人會變得瘋瘋癫癫,不久後定然死掉。
在北方,這類害人的東西稱為邪神,是不招人待見的。但南方好些地方專喜供這類東西。
可就算她是被鎮裏人活祭的,死後陰氣極重,可又怎會變成,那半人半妖的模樣?
看來死因另有隐情。
陸風眠在不遠處,不斷與人臉蜘蛛糾纏。
蘇無霜沒追出來,不知是被其他镖客攔住,或是妖物中途放過了她,轉而附身在其他人身上了。
“這人應該是有同謀的,不一定很多,但一定有。”李清淮沉着臉掃視周遭的房屋,篤定地想。
無論陸風眠打贏打輸,都不妨事。輸了自然簡單,直接黃土一埋,坐等墨向颢上鈎即可。
若是贏了來場慶功宴,蒙汗藥一灑,僅她一個就能把衆镖客一窩端。
又或者整個鎮子都是她的同盟,這些人不插手,只是冷眼旁觀,卻也不阻止。
是輸是贏都和他們沒關系……
甚至守在山林裏引路,也是為了這個奪舍的計劃。山裏的山魈極可能被人訓練過,突然出現,無非是镖客中有她想要的人。
而陸墨兩位道長介入,讓她改變了主意,轉換了目标。
李清淮坐在地上,左思右想都咽不下這口氣,當即起身。
挨家挨戶地跑去敲房門,還真別說,雖然沒人出來。但她發現有些人早躲在門後,貼着耳朵聽了。驟然一敲把頭一戶人家吓了跳,隔着道門傳出聲暗罵,聲音很低,可她聽得真切。
沒料想有人會開門,可敲到第八家時,才悲切地喊了幾嗓子。門豁得被推開,實打實把她吓了跳。
所謂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李清淮偷雞不成蝕把米。
只見推門的是一對男女,年紀很輕,面容稍顯稚嫩。不是兄妹,就是對新婚夫婦。
兩人一人舉着鐵鍬,一人拿着簸箕。
雖看着挺有架子,可仔細去瞧,他們眼神漂浮不定,腿都沒有伸直。乍一見敲門人還呆滞住了。
入目是張慘白的臉,和紅殷殷的斑紋。恍惚如剎羅在世,結結實實把人吓得魂歸天外。
李清淮一時搞不清他們是要幹什麽。
咽着口水不動聲色的往後退。
"走,我們跟你去!"
這話開頭有些氣勢,到中間洶湧之氣就弱了下去,最後幹脆消失得無影無蹤。
"幹哈?"李清淮難得蒙圈,不知從哪學到的方言都被驚了出來。
"殺妖怪……"旁邊的女孩接道,聲音裏摻雜着哽咽。
他們這樣着實不像是能幫上忙的。
李清淮過來敲門,單純為惡心人。現在情況始料未及,她沉吟片刻,腦袋全燒糊了,卻是沒想出能說什麽話。
不僅如此,他們身後還有個老父親,早在他們開門後就出聲阻攔。這會兒正急得跳腳,想把他們拉回去。
“哎呦,我的祖宗呀,你們快回去吧。芝蘭快把你哥拉回去啊!你,你,還推我,這要氣死老子我呀! ”
一個個荒謬的想法劃過腦海,其中把兩人打暈踹進去這類,竟算是比較正常。更有甚者,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敢想出來的。
"嗯……嗯……"李清淮不知所措含糊道,"要不你們還是,還是,還,額。"
她憋了半天最後吐.出句:"不然給我講講這的習俗。"
夜風拂過四人臉龐,乍然被冷氣一沁,都起了身雞皮疙瘩。
"說不定能根據些事,推斷出怪物的弱點。"見兩人沒動靜,李清淮補充道。
"你們認識蘇無霜嗎?"
原本最初只是為穩住他們,這時卻突然想到,好像真可以打探下有用的消息。
"她有個姐姐,怎麽死的?"
兩人聽到這個名字,皆是滿臉惶恐。右側男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小步,腦袋來回輕微搖晃,嘴裏喃喃地說着什麽。
李清淮一看就知有戲,無霜竟是個真名,剛要往下追問,就見他旁邊的女生滿臉驚恐看着自己。
仿佛見了個怪物似的。
驚恐都要溢出來,李清淮瞅着她手顫.抖,拿着的簸箕幾乎欲掉。
倒也不必如此驚恐吧,她念頭還沒轉完,後腰處便觸到一片冰涼。幾乎還沒有感受到疼痛,就察覺出有匕首捅入了自己身體。
捅進去又拔.出來。
李清淮用盡力氣往旁撲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回頭望。
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子。
顴骨凸.起整張臉棱角分明,有些大小眼,皮膚暗沉胡茬淩亂,眉宇間戾氣橫生。
他身材高大,卻過于幹癟。
李清淮癱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往後挪。
那一刀讓她遭了大罪。
所謂劫難就是有人要去受。
倘若一早把整個村子端了,災禍反而會加重,不久後,将以另一種形式降臨在受難人身上。
原本她是找不到借口說服父皇讓自己來的,但這座山不同于其他,藏着個關于皇家的大秘密。山上失蹤的兩股人也決非單純的镖客。
雖是拿錢辦事,但暗地裏卻和她四哥哥有聯系,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參與糾紛,必然會被糾紛反噬。但她屬實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麽快。
李清淮深吸口氣,心底不停咒罵陸風眠。我辛辛苦苦幫你,你卻半分不記得我,避如蛇蠍不說連句好話也聽不到。
随後她咬緊牙門。
我他.媽就不相信自己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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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