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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見李清淮沒要插手的意思,于是乎陸風眠接着往下問,“你姐姐宋喆怎麽死的?你又為何修了邪道?打算如何救你姐姐?”
魂魄聽到這一串問題,肉眼可見的變得傷心又為難,卻終究敵不過四方銀鈴威力,口齒不利索地開開合合。
“她給我托夢說她被人害死了,讓我回家救她。她說自己肚子好疼,好疼,無止無休。”
“我不知道她怎麽了,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幾日太心慌了,就回去了一趟……找不到她了……”
“後來她在夢裏和我說了好多,什麽‘好辛苦,好屈辱’的。”
靈魂沒有眼淚,她惶恐迷茫還不知發生了何,語調沒多大起伏地陳述生平往事。可就這麽平淡得不能在再平淡的幾句話,在烈火熊熊的篝火旁顯得可笑又可悲。
陸風眠透過蒼白無力的言語,透過她再也不知親情何為的痛苦靈體,感知到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滋長。
“我想救她,我讓同鄉幫我。可他們連屍體都獻祭給了洞神。”
陸風眠心神再度一淩,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不動了。
她像是定格住了,又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麽。目光難得清明,卻立馬陷入癫狂。
“憑什麽,我問問你憑什麽!”
蘇無霜突然大笑,歇斯底裏中黑氣不斷彙集到她身上,隐隐有堕.落惡魂化鬼的趨勢。
可惜,走火入魔傷了七魄,注定在幻化出實體前破滅。
半炷香內必魂歸天地。
“憑什麽待我好的人要一一死去,屍首都不得安息。我的小外甥馬上就要出生,卻要被做成人偶擺在香臺上,入不了輪回只為幫人求財運!”蘇無霜死亡倒計時中,竟也能因怨氣太重,拖着殘破的靈體凝聚實體。
幻化出實體的一剎那,無形威壓襲來。
蘇無霜行行血淚滑落,“明明只要一個練過道的好底子,她就可以回來了。”
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厲鬼,陸風眠捏着張黃符背在身後,身姿筆直宛如鐵木難以觸動。不管思緒怎樣紛雜,最少表面不漏怯不顯慌亂。
陸風眠精準捕捉到蛛絲馬跡,“你要幫她奪舍?”
她狀似不經意問,心裏卻有七分把握。
“有何不可?你們都死了才好!”
話說得惡毒。
卻也只能說惡毒點了。
還未待陸風眠出手,對方已在灼熱蒸汽中存了頹勢。拼着股“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狠勁,瀕死掙.紮。
篝火不容忽視,濃煙堆積上升聲勢浩大,宛若陸風眠平靜波瀾不止的內心。
陸風眠邊痛惜邊回想蘇無霜所說的話。
她一個普通姑娘家想要給姐姐報仇,還是用邪術奪舍,只靠自身不現實。
那邪術不是什麽人都能接觸到的,事成之後要付出什麽代價?那些同夥是否另有圖謀,會不會按約定付“報酬”?
這些都不得而知,可蘇無霜也不傻,這些道理該想得明白,和人合作自己要留個心眼。
既然還是選了放手一搏,也就說明她沒有別的路可挑。
衆人還沒從變故中緩神,陸風眠就已經傷感了四輪,她想不明白一個破山丘,怎麽會有如此多的故事。
想不明白,明知自己有腿傷行動不便,還要搶走鞋具讓她顧念禮義廉恥限制她出格。可試探着摸索事情的因果,竟沒有被态度惡劣的制止。
不能讓人去碰及,真犯了忌諱卻沒懲戒。
許許多多的疑惑,全無從去解。
她看不懂她,不知道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還是對方天性擰巴。不過好在李清淮不算個黑心的,文昌屬下行囊裏有備用衣物鞋具,陸風眠就自然而然換上了。
邵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早看她有問題了,就是不知道內情,不好貿然出手。”
“你怎麽看出來的?”李清淮挑眉。
仿佛沒認識到,此刻她才是話題中心的人,依舊悠然自得,萬分清閑。
“應弘光,看半天戲了,倒說句話呀。我可聽說,給她姐姐看面相的人可是柏林山寺的方丈。”
“一派胡言!”
尋聲看去,那人陸風眠認得,是先前提醒過她張宅故人多的帶發和尚。
他從來淡泊,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識得乾坤大依憐草木深。可從認識這人到現在,從來都是敷副冰塊臉,對苦難無動于衷。
此時卻氣得吹胡子瞪眼,好不有人氣味。
“殿下你要不信回去上報來查,我柏林派絕無茍且之輩,倘若真有,欺上瞞下殘害百姓之人。不等殿下出手,我等先鏟除異己。”
李清淮不知聽沒聽進去,神情寡淡。
“那就等我回去再說吧。”
她的身份突然被昭之于衆,然卻無半分氣惱。愈發導致陸風眠看不透,多聽了幾句才琢磨出味來,這大概是傳說中的,要想拉人下水先把水攪渾。
大概率要針對的另有其人。
拉柏林下水,只為把事情鬧大。
陸風眠是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見此場景,當然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當即佯裝頭暈腦脹往後退去,到空曠的後方躲清閑。
若非對面的人位高權重,應弘光恐怕要拍桌跳腳了。
但轉念再想想,若非對面的人威高權重,他或許根本不會理會。
不知他們還要争論多久,不知何時才能回京,不知那要自己擊的登聞鼓究竟多高?
什麽都不知道,卻要在這浪費時間。
不耐煩的拿腳在地上畫圈。此處不僅陰冷潮濕,灰塵還頗多,足以讓她玩上一陣。
突然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幾聲“吱吱”,陸風眠低頭掃視下方。一只小卻滾圓的老鼠四肢亂滑,停在自己前方。
老鼠頂着綠油油的眼睛,跑起步來像裹了腳的老太太,渾身灰撲撲的,正賊頭賊腦地伸展身體四處張望。
做勢要踹它,原以為它四肢矯健,然當下卻沒能緩過神。只做了個直立弓背炸毛的姿勢,随即四只細腿輪番交替,瘋狂逃竄起來。
剛起步先摔了跤,然後才逃之夭夭。
須臾,李清淮猛得受到驚吓,擡起一只腳開始了單腳跳。
“什麽鬼東西,快拿走。”她說得格外不耐煩。
盡管沒做到莊重大方,舉止從容自信,但那股不怒自威的威壓,是她藏也藏不掉的。
說實在的,陸風眠當真沒反應過來這事,有自己一份功勞。
她不記得對方怕老鼠,或者說那人的愛恨憎怨,早通通忘了。不清楚文昌公主究竟是何性情,以至于不敢貿然言語,只能憑感覺行事。
“好,來了來了。”陸風眠應聲。
大概是看多了李清淮沒體面的場景,她那顆需時時刻刻保持體面的心,便慢慢被麻痹了。
不在乎現在做個小厮,卑躬屈膝地趕過去驅趕老鼠。
意外經此一遭,争執被打斷,洶湧被表面的和平覆蓋。
李清淮懶得再計較什麽,“那就等大理寺來查吧,反正過不了幾天,就該水落石出了。”
應弘光袖下的拳頭捏緊,卻只得颔首稱好。
“嘿嘿诶,九天玄女降臨,天下太平!花街游車,天官賜福——”
易忽視的角落傳出胡言亂語,她側目瞧去,便見不久前還好端端的人,此刻神情呆滞,手舞足蹈。
“吓傻了”李清淮挑眉,往那邊随便走了兩步。
誰知頭兩步還好,後面靠的近了就不行了。
那人瞧她兇神惡煞,原地蹦噠轉圈拍手,嘴裏念念有詞,“七月七鬼門開,家家戶戶紅燈籠,不用怕,不用怕。”
“玄女下凡把人護。”
李清淮腳步漸急,走到近前揪住人後衣領,拖着他往廟門口走去。
随後松開手,把半瘋的東西一腳踹了出去。像是有使不盡的力氣,那一腳竟是把人踹在地上滾了三滾。
索性不是個狂風暴雨如晝的夜晚,沒有銀蛇亂竄的幕空,不然又要平添幾分恐怖。
吓傻了沒人管,還平白挨了一腳。就算是個正常人,也只知這不是個好去處,該溜之大吉。
瘋的也不例外,摸索着爬起來,亂吼着向遠處跑去。
半塌的廟裏,心跳聲化作鼓聲累累,無人敢出言相勸。
片刻前的溫潤面具撕得粉碎,餘下的是玉面的修羅。徐不凡的裝扮最是吊兒郎當,睨去就知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道士,此時吞咽着吐沫率先想去勸慰。
嘴張開露.出半個音,李清淮冷冷一眼撇去。
瞬間讓他膽寒,雙.腿開始打顫,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衆人皆以為此事難兩全,主謀李卻突然怕失了人心,擺手往回找補。
“那就去找吧,天黑了太危險,多帶幾個人。”
徐不凡自以為聽出弦外之音,連連擺手往後退,“不用了不用了,不怕危險……啊賠,确實實在太危險了,大家都別去啊!”
他扭頭向左邊的人說了一遍,又如法炮制朝右邊的人說了一遍。
李清淮側首,脾氣難有的溫和,不溫不火地開口:“說真的,去吧。”
“順帶着能把路探探,過幾日好下山。”
幾句回旋镖,把人打得措手不及。他愈發手足無措,彷徨張望。
陸風眠思量片刻,主動上前拉他手臂,側頭低語幾句。起先那人恍恍充耳不聞,過了幾秒卻如夢初醒般,對上她的視線。
嘴唇嗫嚅,不敢全信地反問:“真的”
她笑着點頭,“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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