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臺風天的浪漫

第三十章 臺風天的浪漫

高鐵到站的時候，S市正在下小雨。

四人打車回公司，剛上車雨大了起來，眨眼又變成瓢潑大雨，水壺傾倒一樣淋下來，砸得車窗哐哐作響。

坐在窗邊的王斂被吓了一跳，“怎麽突然這麽大。”

司機也是個健談的，“臺風馬上要來了，你們沒看新聞嗎？聽說高鐵都要停了。”

“啊……”王斂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還好今天趕回來了。”

其他幾人深以為然，簡述倒是想起了別的，掏出手機果然發現了擠擠APP那邊的對接人幾個小時前給他發的微信：“簡簡，不好意思哈，明天的活動因為臺風取消了。”

簡述回了個“好的”，又截圖發到群裏。

一直在玩手機的黎娜第一時間看到了，回過頭問，“那我們還回公司嗎？”

原本是打算趕回來做準備的，沒想到直接取消了。簡述想了想，“不去了，送你們回家休息吧，這幾天太辛苦了。”又對司機說，“麻煩您，我們要換個目的地。”

大家紛紛報了地址，司機規劃了下，發現除了簡述要掉頭，其他人都在一個方向。

“小哥，先送你還是後送你啊？”

王斂、林森和黎娜一致表示先送簡述回家，簡述沒有答應，他看了下窗外，眼睛瞥到地鐵站。

“師傅，你到那個地鐵口把我放下吧，然後送其他人回去就行。”

“好嘞——”

沒等王斂他們拒絕，出租車一個擺尾停到了地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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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述撐着傘下車，從後備箱拿出自己的行李，朝其他人揮手。

“沒事，我就幾站，地鐵過去還方便點。”

大雨把簡述的聲音砸得支離破碎，他扯着嗓子，“你們路上小心點，到家和我說。”

簡述和司機配合默契，衆人阻止不住，只得答應。

出租車揚長而去，簡述一個人拖着箱子走向地鐵站。雨實在大得離譜，地面上凹凸不平的位置已經有了積水，堪堪浸沒了行李箱的輪子，在拖行的過程中濺起水花。

簡述一手撐傘，一手費力地把行李擡到臺階上。地鐵口有一對小情侶依偎着躲雨，見他困難，便過來幫了把手，簡述感謝地笑了下。

剛站定收好傘，電話響了。席穆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因為雨聲而模糊不清。

“出站了嗎？什麽時候到公司？”

簡述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所以我讓大家先回家了，這幾天辛苦他們了。”

“你在哪？”

簡述看了下地鐵站燈牌，報了下上面的名字，“我準備上地鐵就和你說的，怎麽了嗎？”

“遠恒對移動篝火點計劃有點興趣，想約你談談，現在李光思在我辦公室呢。”席穆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壓低音量，“要不我先把他趕走？”

半個小時後，簡述還是拉着行李箱從另一個地鐵口出來了。

地上的積水已經漫到了地鐵口的第一級臺階上。他站在雨落不到的位置，打量了下周圍。雨勢依舊驚人，大而密的雨珠拉成天幕，幾乎遮擋住所有視線。

朦胧中，有輛停在不遠處的車打着雙閃開了過來。到近處時滴了一下喇叭，簡述定神看了許久，才發現是席穆的保時捷。簡述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車，但還是無法避免地淋到了雨，行李箱則被席穆直接塞到了後座上，他也沒有在意。

直到後面傳來幽幽的抱怨，“老席，我還在呢。”

簡述吓了一跳，回過頭才發現李光思坐在後面，一臉無奈地抱着自己的行李箱。

911的後座本就狹窄，坐一個成年男人都顯得逼仄，此刻加上20寸的行李箱，有種對方被塞進罐頭的感覺。簡述瞬間尴尬到無以複加，“啊，李總。”

李光思倒是笑眯眯，“簡述，好久不見。”

席穆給簡述抽了幾張紙巾給他擦頭發，“剛才市氣象局發暴雨預警了，我估計再不走可能會困在公司，幹脆直接把他帶出來在車上談。”

想說“這樣談真的合适嗎”，但看得出席穆和李光思應該很熟，簡述把話咽了下去。

席穆啓動車子，“從這裏到他家要一個多小時，基本情況我已經和他說過了，遠恒那邊的意思是想做一個贊助冠名，還有你設想的那個資源整合平臺，他們可以提供技術支持。”

李光思附和點頭，他把簡述的行李箱費力塞到邊上，又興致十足地掏出平板電腦。

“老席給我看了你做的計劃書，我覺得非常棒！不過我有一點點問題。”

說着，他打開平板，找到了簡述之前做的PPT，翻到其中一頁拿給他看，“你看平臺這一部分，匹配資源是要人工操作嗎？”

暴雨天，行進的車上，

簡述莫名感覺自己回到了公司會議室。

“呃……”他微微側頭看了眼平板，“是的，求助人的情況一般都比較複雜，還有可能摻雜虛假信息，人工匹配和審核會更精準一點。”

李光思：“有沒有考慮過這個過程中加入AI分析決策？遠恒最近新搞了一個大數據AI模型，目前還在內部測試，應該會在近期公開上市。我咨詢過開發團隊，聊天分析和輔助決策還是能夠做到的，而且它可以自适應學習，在過程中也會越來越智能和人性化。”

這倒是簡述從未設想到的路線，他有了興趣，從前面探出身子和李光思讨論起來。

工作讓人忘記時間，兩人剛就平臺搭建的部分細節達成一致，車停了下來。

席穆伸手敲了敲椅背，“到了。”

李光思意猶未盡，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是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有時間可以開個線上會議，我把研發團隊的負責人拉過來。”

簡述點頭同意，把座椅調回原位，對方依依不舍地下車了。

席穆；“……”

車門關上，席穆調轉車頭，“送你回家？”

簡述還在想剛才讨論的話題，下意識點頭，“嗯。”

“啊！”車開了一會兒，他突然出聲，吓了席穆一跳。

“我忘記問了，遠恒科技說要贊助，是給錢的嗎？給多少錢？”

不怪簡述財迷，自從意識到成本比自己想象中要高許多後，他就一直在心裏盤算開銷的問題。小席文化還在起步期，自然能省即省，所以他計劃做得很是摳搜，一分預算掰成兩份花。

“還在談，估計前期不會太多，最多幾千萬吧。但是只要做起來了他們肯定會追加，遠恒對公益活動都很上心。”

簡述星星眼，“幾千萬已經夠多了……”

他想起席穆是遠恒科技的前公關總監，好奇心乍起，“遠恒為啥突然對這個感興趣啊，因為公益項目？為了企業形象？”

前面似乎堵起來了，席穆踩下剎車，心不在焉地回，“可能虧心事做多了吧。”

“？”簡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席穆沒有察覺，仍是皺着眉頭望着前方，按了兩下喇叭。

雨勢絲毫沒有減緩，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簡述探身看了一下自己那側的車窗外，積水幾乎要沒過一半的輪胎。保時捷的底盤很低，他不由擔憂起來，“我們不會被困在這裏吧。”

不得不說，簡述是有幾分烏鴉嘴天賦的。

等了許久，前面毫無動靜。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雨衣的男人跑到中間，拿着喇叭大喊。

“前面積水太嚴重了，車開不過去，後面的車能掉頭嗎。”

簡述往後視鏡看了一眼，肉眼可見的長龍排在後面，他們被嚴嚴實實地堵在了中間。

也許是獲得了确切的答案，席穆倒是沒有那麽着急了。他調低座位，打開了車載廣播。

廣播裏正在通報暴雨造成的擁堵路段，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可以說十分應景了。

“睡一會兒吧，”席穆以雙手為枕，背在腦後，“一時半會估計疏通不了。”

簡述知道席穆的判斷是正确的，他打開手機，發現王斂他們已經陸陸續續給他報了平安。簡述一一回複，沒告訴他們自己還在路上。

席穆瞥了他的屏幕一眼，突然說道，“H市之行不順利嗎？”

沒想到對方在此刻說起這個話題，但簡述沒有太多猶豫。他也和對方一樣放低椅背，把那日和陳澤的對話同步給席穆，也把自己這幾天的糾結告訴席穆。

“雖然我當時這樣說了，但是我之後一直在想，這樣做真的正确嗎？如果活着是一種人權，那求死要如何定義呢……對于陳澤來說，是不是體面的離開要比掙紮着生存更有尊嚴。但看着他的父母，我又覺得不忍。”

簡述的聲音逐漸低沉，在臺風天講述“溺水者”的故事，陰沉的悲傷似乎也和這漫天的雨一樣籠罩了他。席穆聽完之後卻久久沒有說話，久到簡述在想他是不是睡着了，他才開口。

“活着和求死，都不是權力，是欲望。欲望就是滿足前會不斷渴求，得到後又覺得失望，所以欲壑難填。”席穆的聲音平靜，襯着雨聲，聽起來竟有些荒涼。“人無論做什麽選擇都會後悔，但死亡是唯一無法後悔的選擇，所以我的建議是，不要輕易地去死。”

這下輪到簡述沉默了。

他明白了席穆的意思，在許久後輕輕“嗯”了一聲。卻又在心中止不住反複猜測，對方為何能說出這段話。

大雨落在車頂，擊打出清脆如同鼓點的雜亂樂章。

車內充斥着無言的靜谧與糾纏，無論是雨聲、雷聲、汽笛聲，還是遙遠地方的雜音，都變得微不可聞。仿佛偌大的世界裏，只剩這小小的車內空間，和最後兩個人。

他們有着截然不同的心事，卻被暴雨困住，只能依偎在一起。

像是屬于臺風天的浪漫。

作者有話說:

寫的時候腦海中一直在唱：下雨天~好浪漫~~

結果寫完發現，人家好像是月半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