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戰神

戰神

明羨正對着自己的試卷發呆。

今天是周五，周一周二考試的試卷批改之後已經陸續發了下來，今天評講。

小喬來得很早，語文和英語試卷早早地發下來了，有人課間出去一趟回來看見兩份試卷就躺在桌上，倒吸一口涼氣。

随着發現試卷已經發了的人越來越多，吸氣聲此起彼伏，活像一個燒水間。

明羨考出來的結果——正如她所料到的那樣，考前恰好看過的部分都答出來了，而沒有學的、沒有複習到的部分，也理所當然的沒有拿到分。

她的成績很差。

在雲城山上生活的時候，明羨經常遇到受傷的小動物，被黃鼠狼咬傷的兔子，黑白分明的蜜獾和豪豬打架，打得滿頭是血。

一般來說，受傷的動物很難活下去，紅色的血是危險的信號，也是虛弱的象征。

明羨看着自己的試卷，因為答不上來的題實在太多了，扣分的部分，得分的部分，曲線、畫圈的紅色标識非常豐富。

明羨覺得自己的試卷就好像一只受傷流血、打橫躺在地上一直喘的豪豬。

“喲，游星漸，這次英語好像你是第一啊。”

顏霁經過游星漸的桌子，手臂架住了他，使勁晃了起來。

游星漸“唔”了一聲，反應不是很大。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有人來發試卷，就把試卷蓋在他腦袋上。

顏霁把他的英語試卷拿起來看，昭告天下：

“嚯，你小子作文拿滿分，小喬不得拿去打印全級傳閱？”

“你怎麽知道？”

小喬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問他。

顏霁立刻立正：“早上好，喬老師。”

小喬沒和他計較，而是叫了明羨的名字，待明羨回頭，招招手讓她帶着試卷去辦公室。

一聽到明羨被叫走，游星漸才有點反應，他擡起頭，蓋在頭上的試卷飄下來，扭頭去看，只看到明羨的背影跟着小喬走了。

明羨來到辦公室，小喬坐到自己辦公桌前，點了幾下自己的電腦回了一下消息，然後轉過來對着明羨，表情很和緩。

因為年紀不大，小喬其實和自己班裏的人很能說上話，也非常清楚他們這個年紀腦子裏在想什麽。

但是對于明羨這個同學——小喬有點摸不透。

于是找她來談談。

“蔣明羨，開學兩三周了，現在适應得怎麽樣？”

明羨好像在神游天外，又好像在組織語言，她的情緒總是調動得不快，這是小喬對她最大的印象。

“老師，我很适應。”

她反應的時間也不長，回答得不能更簡潔了。

小喬覺得她需要一些引導，于是說：“有熟悉起來的同學嗎？我看你和別的同學交流不是很多。”

“游星漸。”

這次明羨答得很快。

既讓人意外又沒有那麽意外，游星漸高一的時候就是學校的大紅人了，小喬還隐隐約約知道他是學生評出來的級草還是校草，但這種閑話他就不打算說了。

“游星漸人挺不錯的，你們也坐得近，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他。其他同學也可以多接觸交流……”

其實除了游星漸，在這個班上，明羨還沒有和誰真正接觸過。

她和尹姝說過幾句話，明羨即便再遲鈍，也可以看出尹姝不喜歡她，更何況，尹姝也非常直白地表達過。

明羨從未想過去探究背後的原因。她知道不僅僅是尹姝，這個班級，乃至學校到整個寧安市，對她來說都很陌生。

因為陌生，所以會産生隔閡。

“我不需要。”

“什麽？”

小喬在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覺得，我不太需要和其他人接觸。”

冷漠也好，敵意也好，她不需要去融入，所以也不想去化解。

小喬沉默了。

半晌，小喬嘆了口氣，道：“明羨，我和你的媽媽在電話裏溝通過，你在之前學校的事情我大致了解過，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不管怎麽樣，明羨只有16歲，聽到這句話，她站着的姿勢有一絲緊繃，并非毫無觸動。

“所以相信你自己可以有一個新開始，好嗎？”

小喬說這些話也有點緊張。在将近成年這個階段，清澈而混沌，一句話，一件事都有可能造成影響，作為老師他身擔重責。

“咳咳，好了，換個話題，說說考試。”小喬咳了兩下，緩和了一下氣氛。

明羨把自己紅紅的試卷遞給他。

“嗯……老師看過你的試卷了，別太擔心，你的基礎還不錯……”

“老師！！！老師！！！喬老師！！”

一個聲音如同驚雷在辦公室門口響起，把小喬吓得手抖了一下，筆都掉了。

“怎麽了？”擔心是學生出事了，小喬立刻站了起來，聲線緊繃。

來人是顏霁，臉上的表情相當慌亂，簡直是面無血色。

一看剛才還在教室裏皮的顏霁吓成這樣，小喬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他快步走向門口，道：“出什麽事了？不要着急，好好說。”

“教室裏有……有蟑螂！”

“會飛，還是兩只……！”

顏霁都快哭了。

明羨還站在辦公室裏，她也好奇發生了什麽事，于是一直關注着顏霁那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羨看到已經走到門口快要出辦公室的喬老師，聽到顏霁的回答，本來堅毅的背影顫抖了一下，竟不着痕跡地後退了半步。

“老師，救救我們……！”

孩子都吓哭了，總不能不管吧？

喬老師僵硬地跟着顏霁出了辦公室的門，十分不情願地朝2班走過去。

明羨想了想，也跟上前去。

還沒到教室門口，就可以看出事态很嚴重。

整個班的人都逃出來了，擠在走廊上，有的人表情像世界名畫吶喊，有的像瑟瑟發抖的鹌鹑，有的面如土色，看上去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沒有人願意靠近教室半步，所以在門口形成了一個非常規整的半圓。

半圓之內，無人之境。

寧安市的蟑螂裏德國小蠊居多，外貌謙和樸素，若是這樣的禮貌小蠊，不至于整個班都和遷了都一樣跑出來。

每個地方都具備物種多樣性，油亮亮的大螂在寧安市雖然不多見，但不代表完全沒有。

如果只有一只也就罷了，但是裏面有兩只，一只還飛了起來。

小喬是北方人，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

而且，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其實他也很怕蟑螂。

彼時正是課間，其他班的人見2班的人全逃出來了，好奇地探頭探腦：

“咋了，你們班鬧鬼了啊？”

如果只是鬧鬼就好了。

真實情況是裏面鬧了兩只超級大蟑螂。

小喬用嘴硬掩蓋脆弱：“30個人，全都怕蟑螂？”

剛剛在教室裏經歷了噩夢一幕的學生們已經完全不知道面子是什麽東西了，瘋狂點頭：“喬老師，您快進去把它們都殺了吧！！！”

游星漸剛睡醒，還沒什麽戰鬥力，他迷迷糊糊地站在人堆裏，眼神漫無目的地四出逡巡着，發現了明羨，立刻又清醒了一點。

小喬硬着頭皮道：“顏霁，辦公室門邊上有殺蟲劑，你去……”

“不用。”

明羨道。

于此同時，她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就一腳跨進了教室裏，手裏還提着一罐殺蟲劑。

衆人：！！！

明羨還是那副表情，沒什麽波動，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轉校生好像周圍結了一道結界，與這個班格格不入。

而剛才大螂在教室裏振翅起飛的聲音還像直升機的轟鳴一樣如雷貫耳，經久不散。

此時此刻，這樣格格不入的人，她獨有的這份冷靜變得好神聖，她提着殺蟲劑走進教室的樣子更像是一個女戰神！

10秒過後，就連帶小喬也一起，跟着學生們趴在窗口看裏面的情況。

明羨其實不太理解蟑螂的可怕。

因為從小住在山上，她見過的動物數不勝數，山上的蟲子更多。

在自然界裏，色彩豔麗才是危險的象征，比如蛇、蘑菇、毒蟲，與之相比，蟑螂這種東西實在顯得低調簡約。

教室裏的桌椅有些亂，七扭八歪的，都是學生慌不擇路逃出去給帶的。

明羨走進教室裏，因為外面這幾十號人全都不敢呼吸，所以教室裏很安靜。

她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只是稍微轉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像一個冷靜的殺手。

明羨一手撐着桌子，突然矮下身去，外面的人也随着她的動作，伸長了脖子去看。

只聽見殺蟲劑咻咻兩聲，明羨很淡定地站起來，又回頭，恰好發現背後還有一只，于是信手又按了兩下殺蟲劑。

……整個過程不超過30秒。

那個大螂連起飛都沒飛起來，明羨也沒有範圍攻擊，好像是散步的時候偶遇了兩只蟑螂，對準了噴兩下就把它們給解決了。

殺完蟑螂之後，明羨還負責售後，把屍體給處理幹淨了。等她再出來的時候，顏霁趕緊一個箭步上前，紮了個馬步，雙手接過明羨手裏的殺蟲劑：“女、女王……請讓小的來吧！”

游星漸帶頭鼓掌了兩聲，整個班在走廊上掌聲如雷，獻給這位救世主。

小喬這輩子沒松這麽大一口氣，他趕緊發話：“好了，謝謝明羨同學！都進去把桌子擺好，開窗通風，準備接着上課了。”

鈴——

上課鈴響了。

像是某種提示一般，高二（2）班對明羨的好感度猛然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