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外號

外號

“我以前就認識明羨。”

對于這件事，大家的反應好像比想象中要大。

“哈？”顏霁看看游星漸又看看站在他背後的明羨，因為這兩人就站在一條直線上，顏霁來回看的時候，轉頭的幅度不是很大。

游星漸仍然沒發現明羨就站在他身後。

而明羨也沒有上前來一探究竟的意思。

“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她了，她小時候就很勇敢，什麽都會。”

“明羨很善良，她幫了我很多很多，雖然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年紀都很小。”

“9歲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不過現在她給我的感覺和小時候差不多……”

游星漸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聽了他的話之後，顏霁目瞪口呆，尹姝表情複雜。

林風眠則兩只手掌合在一起，雙眼直冒星星，仿佛見證了一場美好的羅曼蒂克。

好像被什麽力量驅使着，即便這很不像游星漸平常的作風，他還是一股腦地繼續說下去：

“是，雲城離這裏很遠沒錯，明羨來這裏肯定有她的理由。我認識的明羨，絕對不壞，她非常好。”

“我們不是什麽領主，國王，要等着明羨來觐見，來拜訪，讓她就這樣等着被接納。我們要做的只是……去認識她而已。”

游星漸說這些的時候，明羨又往前走了幾步，就默默站在他的身後。

顏霁的心态已經從震撼轉變為吃瓜群衆，他适時抛出話頭：

“其實……一開始是覺得有點說不上話，因為班裏的人都挺熟的嘛，不過我發誓啊，絕沒壞心，你就當我比較害羞好了，你說是不是，尹姝。”

他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尹姝，尹姝沉默不語。

林風眠：“我也是，我覺得明羨像野生動物，其實只是她看上去和我們都不一樣……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真正的明羨要等我們真正相處了才知道怎麽形容。”

“你說對吧，明羨？”

她朝游星漸背後一擡下巴，笑了一下。

游星漸聽了林風眠的話，瞬間石化。

他像一個生鏽的機器人一樣，一寸一寸地轉過頭去，往下看，正好對上明羨的眼睛。

明羨今天穿了校服裙，沒有紮頭發。一中的校服裙原本長度到膝蓋下方的，大多數女生會把它改短一些，學校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明羨的校服裙倒是一點也沒有改，裙擺直直地垂到膝蓋，她的頭發已經很長了，額角的發際線有略微的卷曲，配上長的半身裙，有種沉靜的美。

實在是看不出早上還在教室裏殺蟑螂。

她抱着自己裝試卷的文件夾，食指和中指之間還夾着筆，眼睛看着游星漸，顯然是聽到了他說的話，但眼神之中沒有意外。

她的瞳孔黑沉，既像吸收一切，又像能映照一切。

那一刻，游星漸仿佛有種心電感應，明羨并不是遲遲記起這件事，她只是做出了一個決定。

“所以……你就是小狗？”

明羨開口問，她是真的認真在問。

“哎？诶？他叫啥？”

顏霁仿佛聽到了什麽很不可思議的東西，蹦起來問道。

“我小時候認識的人，他叫小狗。”

明羨解釋道，眼睛依然看着游星漸。

她有一種了不起的能力，就是可以不抗拒的、長久與人對視，她不避諱，也不害怕任何人的眼睛。

明羨這樣看游星漸超過5秒，游星漸就會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起來。

“小狗”這個名字，是爺爺先這麽叫的。

因為那個時候爺爺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養了一只小金毛，爺爺給小金毛喂飯的時候，小金毛和爺爺玩捉迷藏，于是爺爺就敲它的食盆，一邊敲一邊喊“小狗”。

這種時候，游星漸每回都比狗要先出現，久而久之，“小狗”這個名字就落到游星漸頭上了。

後來，很小的游星漸和很小的明羨一起玩，爺爺一邊喊着“小狗”一邊來找游星漸，這個名字也被明羨聽去了。

這是游星漸的秘密。

“而且那個時候，‘小狗’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叫什麽。”

明羨将垂落到臉頰處的頭發別到耳後，接着說道。

游星漸晴天霹靂。

是嗎……我那個時候沒有和明羨說過我的名字……？

好像是的。

因為每一回都是偶遇，要不就是游星漸正處于緊急情況中，什麽掉到湖裏、腳被樹根絆住拔不出來、在樹林裏迷路，等等之類的。

所以他壓根想不起來要告訴明羨自己的名字。

游星漸完完全全呆住了。

顏霁推他：“哥們兒！醒醒，醒醒！你太見外了，有這麽一個好名字也不和大夥說一聲！”

游星漸的腦袋甩了甩，他朝明羨道：“你想起來了嗎？我們小時候的事情。”

明羨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道：“我沒想到你都記得。”

游星漸急了，說：“怎麽會不記得？而且那個時候，我……我連句再見都來不及和你說。”

爺爺在雲城生了一場大病，被接回寧安市的醫院休養，那個時候還沒放暑假。等到爺爺病好之後，家裏人不放心他一個人繼續在雲城住，于是就留在了寧安。

游星漸也沒再去雲城。

“啊~~~好浪漫啊~~~~”林風眠興奮得無以複加，她看看明羨又看看游星漸，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本少女漫畫之中，所有的角色、情節和設定都那麽直擊心髒。

顏霁這會兒已經開始收拾自己的包，非常自然道：“小狗兒，等會還去打球嗎？哦對了，你今天是不是騎車來的？”

游星漸忍無可忍：“不許加奇怪的兒化音……不對，不許你這麽叫！”

顏霁：“嗚嗚嗚，原來只有明羨可以叫嗎？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明羨叫出這個名字之後，游星漸就開始覺得耳朵變得又熱又燙，好像這兩個字像個剛撈起來的水煮蛋，燙得拿都拿不住，卻先在他兩只耳朵上熨了一遍。

再觸碰到明羨的眼神，又閃電般收回來，反射性地否認：“也不是。”

沒辦法在明羨面前就這麽承認這兩個字的特別。

沒有什麽特別的寒暄，也沒有想起來馬上要交流的回憶，不會用“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們……”這種句式開頭，然後接連一串來聊個不停。

是不是因為還有其他人在？游星漸心想。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明羨會不會想和他多說一些呢？

有一點點失落漫上心頭，但更多的還是了然。

如果要說明羨和小時候完全沒變化，那是不可能的，每個人長大都會變得不一樣。

游星漸能夠篤定的是，明羨最本質的地方這麽多年一直都留存得很好。他很能辨認這件事。

而事實上，明羨現在遠不如小時候那樣開朗，并不是變得冷酷，而是變得堅硬。

“不是我說，既然你們小時候就認識，明羨真的沒有認出你嗎？”

顏霁和游星漸站在球場上，西曬的球場很熱，球和人的影子都斜斜的，光照依舊強烈。

游星漸換了籃球服，他們打了好一會兒的球，還碰上林郁生，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

游星漸熱到不行，揪着自己衣服的領子往上擦了一下額頭的汗，露出勁瘦的腰腹。

他站到場邊，彎腰拿水，另一瓶穩穩地抛給了隊長，林郁生接過來喝。游星漸接過顏霁的話，說：

“男大十八變，變帥了。”

顏霁做了個“嘔”的動作，朝籃球場的另外一邊擡擡下巴，道：“帥哥，又有人來看你打球了。”

林郁生和他們一起坐到場邊上，閑聊一般說：“星漸不是評的級草……還是校草來的？”

顏霁樂了，說：“本來能當上校草的，但是……噗嗤，哈哈哈哈哈……”

游星漸瞪了顏霁一眼，顏霁笑得話都講不全了。

林郁生：“啥？”

顏霁咽了水，繼續說：“女生那邊覺得他太傻比了，所以校草給學生會會長當了，游星漸被降級為級草。”

林郁生不解：“不對啊，他成績不是挺好的嗎？”

顏霁擺擺手：“他上學期競賽不是得獎了嗎？校長在臺上給他頒獎，還要戴個獎章啥的……”

游星漸一聽到自己的事跡，真的很想馬上閉起耳朵。

“他就給校長鞠躬讓校長給他戴獎章，猛地一擡頭，用頭把校長頂飛了，當時校長鼻血差點讓他撞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游星漸：“我不是故意的……”

顏霁：“嗯……反正就是這樣，還有一些這個那個的，就貶成級草了。”

三個人剛剛狠狠打了場球，累得不行，聊沒幾句就開始放空了。

籃球場旁邊就是一中的游泳館。一中很重視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在學校裏把運動場所都修築得美輪美奂。

他們遠遠地看見有教職工從游泳館裏面開門出來，随後轉身關上了門，用一把很大的鐵鎖鎖上了門，然後把一張公告紙貼到了門上。

游星漸打完球從籃球場離開，學校裏的人已經只剩下三三兩兩。明天是周末，大多數人都急着回家。

他走近了游泳館，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線看上面那張剛剛貼上去的告示。

上面說，随着夏季的結束，游泳館将對學生關閉，教職工如有需要可聯系某某老師安排開放使用，其餘時間不得入內。下次供學生使用時間是明年春天。

游星漸看完了那張告示，摸了摸自己的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