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争吵

争吵

回到家後，黎漾并沒有着急進家門，而是站在外面聽秋風呼嘯，風總是有點奇怪在身上的，它可以輕柔的撫摸人的臉頰，讓人享受片刻安心，也可以一巴掌打在臉上，讓人明白現在的處境，讓人清醒。

南青舟怕黎漾着涼，停好車就立馬下來，不敢耽誤片刻：“怎麽不進去？”

黎漾沒有回答他，黑色的大衣在空中獵獵翻飛，好像要化為黑暗裏的翅膀将黎漾帶走。

黎漾向着南青舟走了幾步，雙手放在口袋裏，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叔……”

她說話的語氣在顫抖，他知道她不對勁，他說：“在呢。”

黎漾說：“我想問您一件事，您能告訴我實話嗎？”

這是黎漾第一次對他這麽正經的說話，南青舟的表情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語氣不自覺沉下去：“怎麽了？”

黎漾掏出來手機，整雙手都在顫抖。她想按開手機屏幕，卻因手心的冷汗識別不了指紋。

別這樣。

別這樣。

模糊的視線裏，黎漾終于看見自己打開了手機，她用盡全部力氣，一字一句問道：“小叔，你知道當年的車禍嗎？我想了解爸爸媽媽死亡的真相，是意外嗎？可是我記得，爸爸說剎車壞了……”

南青舟脫下外套披在黎漾身上，“你很想知道這件事嗎？”

熟悉的體溫沒了以往安神的效果，黎漾閉眼，豆兒大的淚珠順着眼角滑落，聲音哽咽：“想。”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南青舟的語氣盡量放的輕柔，哄道，“等你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我告訴你好嗎？”

再等等，再給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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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誰曾想黎漾第一次推開了他，歇斯底裏的吼道：“為什麽要等！？為什麽！？我為什麽不能知道爸爸媽媽死亡的真相！？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黎漾雙目猩紅，擡頭逼視南青舟，脖頸的青筋暴起，逼得南青舟步步後退：“為什麽要等？是不是沒想好編什麽理由應付我？是不是和你有關系！？是不是怕我知道你有多麽無情？”

“我知道了小叔。”

“我都知道了。別瞞着我了。”黎漾心如死灰，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被飛一吹就散了。

從未有過的情緒湧上心頭，多少次死裏逃生的南青舟平生第一次感覺了緊張無措。他像平時那樣哄着黎漾，卻不管用了。

黎漾把手機摔進他懷裏，眼神冰冷的可怕，比得上今日的冷風：“小叔，那天你站在雨裏看着我們一家出事你是什麽感受？看着我在雨裏苦苦掙紮你又是什麽感受？你可曾念過一點情？記得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我父親拉了你一把！？”

“你那日為什麽能如此冷酷無情的站在一旁看着事情發生！？”

情緒上頭，不聽話的眼淚成串往下掉，黎漾無助的揪着南青舟的衣領，無力嘶喊：“告訴我啊，為什麽！我黎家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讓你如此設計我們！”

南青舟伸手把黎漾抱進懷裏，聲音幹啞：“漾漾……”

黎漾打斷南青舟的話，掙脫開他的懷抱，“滾！你讓我惡心！”

南青舟幾乎愣在原地，雙手張開懸在空中保持着抱人的動作，表情空白：“你說什麽？”

“我說你讓我感到惡心。”黎漾的心莫名抽疼，說完話，她就狼狽離開了這裏，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躲在門後嗚咽大哭。

為什麽要喜歡我！為什麽要見死不救！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一切！

她是崩潰的，接到視頻的那一刻，聽見錄音的那一刻，她都希望這是假的，視頻是合成的，錄音是調過音軌的，可是事實打了她一巴掌，并将血淋淋的現實撕開攤平放在她面前。

就在剛剛她還希望能聽見南青舟解釋的話語，希望聽見南青舟說車禍的事他不知情，或者他也在調查車禍的事……而不是支支吾吾隐瞞車禍的真相。

南青舟啊南青舟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隐瞞我。我的感受對你來說就那麽不重要嗎？

篤篤——敲門聲響起。黎漾沒有應答，也沒有起身開門。門外的敲門聲停了片刻，然後又響起，最後實在敲不開，南青舟說：“晚安。”

腳步聲響起又遠去。

黎漾把臉埋在雙膝間失聲痛哭，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不能把事實說開，為什麽一定要隐瞞。

窗戶沒關嚴，冷風肆無忌憚灌了進來，吹着窗簾胡亂擺動，吹得黎漾縮緊了身體。

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南青舟做好了黎漾最愛吃的飯等着黎漾，結果看見黎漾拉着行李箱從二樓走了下來。

南青舟問：“去哪？”

黎漾說：“我想了想還是不要給小叔添麻煩了，畢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今天過後我會向學校申請住校，不會再讓小叔操心了。”

她的語氣平靜如死水，好像在和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說話，甚至和陌生人說話都要比這溫柔。南青舟放她走了：“好。”

黎漾拉着行李箱走了，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學校裏批東西向來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小叔幫忙，住校申請下午就批下來了。

黎漾自嘲一笑，她現在已經搬出來了，就不要在想南青舟了。

“漾漾啊，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張然背着手，笑着同黎漾講話。

黎漾收起住校通知，擡頭說：“什麽消息啊？”

張然把手放在黎漾面前，桌上多了一張住校申請書。張然說：“開心不，我也住校了，沒準我們倆還能住一個宿舍呢。”

“真好。”

“你為什麽突然想着住校啊？”

“沒什麽，”黎漾神情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說，“想鍛煉自己，學學獨立。馬上都快大學畢業了，總不能什麽都依靠小叔吧。”

“我也和你一樣，想學學獨立。晚上你出去玩嗎？慶祝你三千米跑拿了第一和籃球賽拿了第一。”

“不去了，我還有行李沒收拾。”

“那好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都是男生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沒什麽意思。”

黎漾嗯了一聲，低頭填寫資料，等着宿管科分配宿舍。學校速度很快，資料上交後，沒有一個小時就收到了宿舍信息。

七棟二零九，學姐搬走後留下來的空宿舍，目前就她一個人，和張然住一個宿舍真的有可能。

黎漾收拾宿舍，床鋪空蕩蕩的，衣櫃裏只有幾件過冬穿的衣服。宿舍看起來非常幹淨，但總覺得缺點什麽，晚上吃飯時，她才想起來原來是忘了拿被褥。

這個時候也收到了小叔發來的信息。

-在哪？

-來給你送東西。

黎漾猶豫了一會兒，回複。

-你放在保衛科，我一會兒過去拿。

-謝謝小叔。

南青舟沒再回消息，黎漾盯着聊天框發呆，好久之後将南青舟從置頂上卸了下去。

卸完之後，看着少了一個人的聊天框，黎漾又覺得不舒服，猶豫片刻，再次把南青舟置了頂，順便改了個備注“壞小叔”。

上完課後，黎漾随便找了借口欺騙張然，然後自己一個人去保衛科拿東西。到了地方，她有些後悔自己沒帶人來了，似乎怕她冷，小叔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

她一個人根本搬不動。

黎漾吃力的背起包袱，一點點往宿舍樓那邊挪，既然東西多，那就多搬幾趟吧。

不遠處，南青舟坐在車裏，心疼的看着像個蝸牛一樣緩慢前進的黎漾。祁念臣有些着急：“大哥，說幾句很難嗎？你就不能給她解釋麽？你這樣小黎漾很難過！”

南青舟喃喃：“她說我惡心。”

“大哥，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倆有誤會沒解決！”

“她說我惡心。”

“……南青舟你滾！”

南青舟低頭，漆黑的眼睛竟有些空洞無神：“說了有什麽用？只會讓她更加難受。與其讓她難受還不如讓她恨我……”

說着，南青舟輕嘲，“她沒恨我。她說我惡心。”

祁念臣無語。

“她好像知道我對她的感情了，”南青舟說，“她想走就走，這是她的權利。”

黎漾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金絲雀，因為要強的性格她不會甘願待在籠子裏。所以他把她放飛了，讓她去看外面的繁華世界。

只希望向往自由的金絲雀見過大千世界的繁華後，依舊會選擇落到他的窗前。

如果不會，他便會采取最極端的方式将金絲雀困于一方天地。

她跑，他追。

她只能屬于他。

南青舟眼裏轉瞬即逝的陰暗，“我給她時間接受。如果接受不了……”

那就一直待在他身邊，直到接受為止。

祁念臣啧了一聲：“真的是這樣麽？”

他記得黎漾剛成年那會，南青舟發現自己對黎漾有男女之情，可是發了好大的怒火，那天的拳場都被黑暗籠罩，在場的人無一幸免，都挨了一頓毒打。

南青舟還在拳場小火了一把。南青舟那會兒還有良心，因為黎漾的一聲叔叔，他覺得自己是個變态，竟然喜歡上自己的侄女。

那個時候的南青舟非常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整日用工作麻痹自己，天天飛到國外，躲黎漾，躲避自己喜歡上自己侄女事實。

可是再躲那也是事實，是有血有肉的感情。南青舟躲不掉，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那份感情越來越深，他越來越思念黎漾。

那時候南青舟就想，果然他們南家都是變态。

他也不會是個例外。

“下去幫她。”

“得，我就是給你跑腿的。”祁念臣下了車，繞了後門假裝偶遇黎漾，幫黎漾搬運那些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