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面目

面目

今天的氣溫很低，冷到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裹了一層厚厚的羽絨服。有風，對今天的長跑運動員很不利。

黎漾站在天臺上，頭發被風吹亂了也不管，鼻尖被凍得紅紅的，好像塗了一層胭脂。她縮了縮脖子，空洞的目光始終落在觀衆席上。

昨晚吃完飯她問小叔今天有沒有有空。小叔說有空。她問小叔能不能來看學校舉辦的運動會。

小叔說可以。

像那年一樣，小叔推了所有的工作，冒着風雪去看她的表演。她的小叔……真的是上官憐鶴口中那樣的人麽？如果真是那般她該怎麽面對。

為什麽她的心突然很疼呢？因為被最親的人欺騙了嗎？

小叔我琢磨不透自己，也琢磨不透你。

風把發黃的樹葉吹下，撲簌簌飛得到處都是。可能樹葉想落地，想化作春泥，偏偏風作怪，不肯讓葉落地，吹着樹葉在半空中打圈，沒有目的的漂泊。

身後響起腳步聲，黎漾頭也不回，聲音脆弱的快要被風吹散：“都好了，我小叔會來。”

上官憐鶴走到黎漾身邊，靠在欄杆上，側頭看她：“啧，傷心了，哭過了，那麽脆弱嗎？”

“我相信小叔。該傷心的人是你。”黎漾忽然轉身，堅毅的眼神看着上官憐鶴。

她身上總有一種不服輸的勁，尤其面對和南青舟有關的事最為明顯。上官憐鶴喜歡她那種不服輸的樣子，但不喜歡那是因南青舟而産生的這種情緒。

“既然那麽有信心為什麽還一個人躲在這裏呢？”上官憐鶴反問。

“三千米長跑，我緊張不行麽？”黎漾第一次說違心話，緊張到不敢與人對視，耳邊傳來低低的輕笑聲，上官憐鶴俯下身，湊在她的耳邊輕說，“期待你的表現，別讓我失望哦。”

半空中枯黃的樹葉安安靜靜飄落，落到泥土裏徹徹底底變成枯葉。播音員播報撐杆跳的成績，并請三千米運動員進場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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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漾呼出一口氣，貼上自己的號碼牌進場。張然給她做了個打氣的動作：“漾漾加油！”

黎漾說：“好。”

目光卻一直落在觀衆席上，大致掃了一眼，沒看見熟悉的人，黎漾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心裏一直繃着那根弦也突然松了。

“小黎漾加油！我們都看着你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松掉弦緊繃起來，繃到快要斷裂的程度。

黎漾看過去，祁念臣拿着保溫杯漫不經心的看着她，身旁站着江映随和黎枝。黎枝溫柔一笑，口型大概是“加油”。

熱鬧的人群裏沒看見南青舟的身影，黎漾卻再度松口氣，小叔應該是工作纏身沒辦法到場了吧，真好……

想起那年的表演因為風雪阻擋，南青舟未能及時趕到，她為此傷心了很久。如今，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事，她卻十分慶幸。

岌岌可危的信任也只能靠這個維持。

黎漾沖着他們點點頭，進場準備。祁念臣看着黎漾落寞的背影，擔憂道：“青舟還沒來嗎？”

江映随說：“剛問了他，在路上了。”

祁念臣點頭。随着一聲槍響，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操場上的女孩們身上，女孩們穿着淺色的衣服，與鮮紅的橡膠形成鮮明對比。

槍聲消散于人群，黎漾也甩出其他選手半圈，距離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在想第一非黎漾莫屬，只有黎漾在想趕快結束這場比賽。

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小，黎漾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兩圈過後，她的身旁多出一個人。

全場忽然沸騰了！

“啊啊啊啊！那是什麽！陪跑啊！！”

“那是校花的男朋友嗎？”

“那好像是紀委會會長上官憐鶴吧？”

“郎才女貌就是養眼。原來我不是不喜歡看運動會，而是我只喜歡看好看的人跑步！”

黎漾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看向觀衆席，喧鬧的人群中，她一眼鎖定了最熟悉的人。

南青舟來了。

正在看她。

黎漾嗡一聲全亂了，心跳聲變得毫無規律可言，滿腦子都是和上官憐鶴說的話——

“明天運動會，我陪你跑，到時候全校人肯定認為我們是一對兒，你看看南青舟的反應如何？那個時候我總歸不能再騙你了吧？”

沒錯，她聯合其他人設計了待自己最好的小叔。

黎漾的眼睛驟然一酸，視線忽然變得很模糊，她只能勉強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這件事你都不許再提半字……可以嗎？”

上官憐鶴輕笑，低低的聲音随着風灌入黎漾的耳朵：“你覺得我憑什麽答應你呢？”

黎漾沒說話突然加快了速度，拉開了與上官憐鶴之間的距離。上官憐鶴無奈，這人怎麽那麽較真呢，開個玩笑都不行，真沒勁。

三千米，七圈半，黎漾第一個跑完，順便破了個學校記錄。

張然的歡呼尖叫聲傳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黎漾舒了口氣，拿着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向觀衆臺，沖着那人粲然一笑：“怎麽樣啊小叔，沒讓你失望吧？”

南青舟說：“坐這兒休息。”

“嗯。”

黎漾剛坐下，南青舟留下一句我去打熱水，然後走了。黎漾看着南青舟的背影，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來找我。

黎漾看向過來要和她慶祝的祁念臣那一行人，“祁叔叔我去廁所。”

祁念臣揮揮手：“去吧去吧，你跑完了，那我們回辦公室等你們。”

“好。”

黎漾按照上官憐鶴的指示來到茶水間門外等着。這是距離操場最近的茶水間，南青舟不會讓黎漾多等，所以這裏是最佳選擇。

果不其然聽見裏面的聲音。

正在說話的人是南青舟：“得逞了？跑到我這裏炫耀來了？”

上官憐鶴倚在牆上，看着熱氣缭繞在南青舟身旁，霧氣中的面龐更加妖冶：“那倒不是。我只想讓您老人家提前适應一下，我和漾漾在一起了，叔叔。”

霧氣中，南青舟眯了眯眼睛，極低的笑聲蓋過了嘩嘩的水聲：“喊我叔叔你還不夠資格。喜歡你是黎漾的事，能不能在一起你猜誰說了算？”

“我說過她是我的人，不容許旁人染指。”南青舟把紙杯裏的熱水倒掉，随手把紙杯扔進垃圾桶。

氣氛有些拔劍弩張。

“你很勇敢，但勇敢過了頭就不讨喜了。”

“那又怎樣？起碼現在這一刻黎漾屬于我，而你至始至終什麽都沒有得到過。”

南青舟一笑，眼裏帶着狠厲，不達眼底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她是我親手教出來的。”

沉默片刻，南青舟給出最後的警告：“離她遠點。”

上官憐鶴看着南青舟的背影，意味深長的啧了一聲，怎麽可能，他不僅要得到黎漾，他還要把黎漾攥在手裏。

上官憐鶴眼裏一閃而過的野心。

确認南青舟走後，上官憐鶴說：“出來吧，都聽見了？這次我沒耍花招吧？”

黎漾磨磨蹭蹭從外面走了進來，“聽見了。但這件事你不許對外說出去。”

“為什麽？”

黎漾拿出自己的手機，一張照片展開上官憐鶴面前：“你這種人怎麽可能無條件幫我。你的目的是我還是小叔？這件事傳出去對我沒影響，只會影響小叔的名譽，以及他公司的名譽。”

“就像你說的他喜歡自己名義上的侄女，令人感到惡心。我不想這件事到時候傳出去給小叔帶來影響。”

“所以請你答應我。”

上官憐鶴看黎漾手機的照片，背景是天臺，應該是他找黎漾談話的時候，黎漾偷偷拍下來的。畫面裏黎漾紅着眼，低着頭，而他像個流氓一樣低着頭湊在黎漾的脖頸處。

無論怎麽看都像他在猥｜亵她。

不得不說小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有意思。

“你寧願損壞自己的名聲也要保護你小叔的清白？”上官憐鶴語氣輕蔑，尾音帶着點詫異，“你還真是傻。”

“那是我小叔。”

“南青舟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那些信息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我小叔。”

上官憐鶴見她一副勇敢赴死的模樣，無奈道：“好好好，我答應還不行嗎？而且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很明顯啊。”

“什麽？”

“我的目的是你，我只想接近你。知道你小叔喜歡你純屬偶然。”上官憐鶴坦白，“你遇見流氓的那天，我想英雄救美，在旁邊看了一會戲，沒想到你小姐妹那麽勇敢，幫你擋了流氓，我就只好換個方法讓你記住我咯。”

上官憐鶴聳肩，又想低頭湊近黎漾，但是被黎漾用手推開了，“再見。”

“無趣。”

黎漾轉身進了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冷靜，然後回去找他們彙合。

看見黎漾，祁念臣佯裝生氣道：“沒想到啊小黎漾深藏不露啊，談戀愛這麽大的事竟然不告訴你這些叔叔們！？”

黎漾本來就不敢和南青舟對視，經歷過茶水間的事，她就更不想面對南青舟了，解釋的話梗在喉嚨裏，悶悶的嗯了一聲。

南青舟看出她的不對勁，說：“有事？”

“小叔我想回家。”黎漾的聲音有些哽咽。

看着黎漾發紅的眼圈，以及黏在額前的濕發，可憐兮兮的，南青舟無比心疼：“走吧。”

祁念臣說：“這就走了？後面還有比賽呢。”

江映随拍拍祁念臣的肩膀：“我們也走了。”

行，都走，那我也走，祁念臣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