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拍我！

林昑棠對傅栖樓的房間已經足夠熟悉。

雖然上次他睡在這裏的時候, 他和傅栖樓還是異常純潔的同學關系，但他的大腦卻非常清晰地讓他記下了這位“普通同學”的房間樣子。

他推門進去, 發現房間內的衣櫃已經被整理出來了。裏頭靠左挂着林昑棠所熟悉的那些傅栖樓日常的衣服, 靠右就完全是空空蕩蕩的——是留給他的。

林昑棠摸了摸鼻子, 強迫自己不要偷樂。

其他地方倒沒什麽變化, 深色的床單, 松軟的大抱枕，整齊到近乎是禁欲的書桌。

和……一張他的照片。

他的照片。

林昑棠的。

林昑棠緩步走過去, 看着書桌上相框裏自己的照片, 伸手輕輕碰了碰。

這種場景, 簡直像是在拍電視劇似的……

林家的幾位都不是什麽太有生活情趣的人。

在林昑棠記憶裏，他們家就連出去旅行的時候, 都很少拍照留念。

于是到現在, 除了擁有巨大粉絲量的林景酌被迫擁有不少照片外, 其他人留下的影像都少得可憐。家裏除了挂有幾幅裝飾畫外和全家福外，基本沒有什麽別的照片點綴。

林昑棠回憶了一下，想起自己上一次正式拍照，好像還是高中入學的時候，在學校裏排隊給拍的證件照。

白框藍底，照片裏的人面容冷肅，無論是嘴角還是眼底都找不到半點笑意。

跟眼前的這張照片是半點都不同。

林昑棠帶着幾分好奇地坐下, 伸出手指戳了戳照片裏頭的自己。

照片必然是傅栖樓偷拍的, 裏面的林昑棠還穿着單薄的襯衣。

除了他之外的其他景物人都做了模糊的處理，林昑棠猜了猜, 想着可能是在跳蚤市場那天。

明明記憶裏的自己應該是氣急敗壞，但……原來自己當時是在笑的嗎。

照片裏的人連眼角都是彎的，低頭側身指着上方的什麽東西，回過頭來的時候，纖長的睫毛上落着雀躍的陽光和細小的塵埃。

很溫柔。

林昑棠單手托着腮，帶着幾分審視地看着照片裏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竟然還挺讨人喜歡的。

林昑棠對自己的大部分認識都來源于旁人的評價。

他在成長過程中，聽過最多的詞就是冷冰冰和不近人情。

即使林昑棠已經能算是熱心助人活雷鋒榜樣似的的人物，但這也并沒給他讨來太多的人緣。

這讓林昑棠一度覺得，自己連在照片裏看起來都是面目可憎令人巴不得敬而遠之的。

但在傅栖樓鏡頭裏的自己竟然是這樣的。

開朗又陽光，沒有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沒有任何難以接近的氣質。

不是什麽高嶺之花冰山學霸，而就是一個笑起來還挺讨人喜歡的普通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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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昑棠當然還是沒忘記傅栖樓叮囑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挪開相框，打開電腦登上了傅栖樓的郵箱。

傅栖樓現在已經算一腳跨入商業攝影領域的攝影師。

他目前挂牌在袁嘯的工作室，和Gloria一簽成名之後，他之前的作品也一同被曝光出來，俨然已經成為一個熱點人物。

最近來找他聯系工作的人和郵件都不少，林昑棠剛登上郵箱，就聽見“叮叮叮叮”瞬間湧入了幾十封郵件。

林昑棠并不習慣幫別人查郵件，總覺得像是在窺探別人的隐私似的。

可……既然，既然是傅栖樓的。

那，那……

那看看也沒關系吧。

林昑棠一封封點開，有些用傅栖樓準備好的快速回複回複過去，有些就星标上，等着到時候傅栖樓自己來處理。

他一邊點一邊想。

——萬一，要是有了什麽情書。

那就被自己杜絕在第一線吧。

顧遠行的郵件是林昑棠在後排才看見的，标題倒是顯眼得很，叫“新一屆一中美人選拔大賽”。

攝影社一直被譽為一中校內福利最好的社，一是以為他們有錢，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廣為人知的原因……

是他們能借着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小哥哥小姐姐們。

這次社長和社長夫人缺席了采風，讓顧遠行頗覺遺憾。

到最後，他大腿一拍決定了——既然要熱鬧，那就找上隔壁舞蹈社和禮儀隊一起采去。

理由當然也很正當，一中校慶的宣傳照到現在都還沒出呢。

一中的這張宣傳照，從學期初拖到了學期末，半點進度沒有不說，中途還連攝影師都撂了挑子。

傅栖樓之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負責人，但中間被撤，後來又被拉了上來，大家看着都替學校尴尬。

傅栖樓自己當然也不樂意，直接甩手不幹了，全權交給了顧球兒。

顧球兒一尋思，樂呵呵地奔向了各位小姐姐們。

林昑棠笑着收了郵件，把附件給傅栖樓下載在了桌面上，在後來處理完了其他郵件又折了回來。

他自己不算是交友豐富的拿一挂人，在學校裏認識的人少到幾乎能用匮乏來形容。顧遠行這個人活得熱鬧，把他們的采風也形容得很熱鬧，讓林昑棠很是好奇這個“選拔大賽”。

點開了，林昑棠才發現顧遠行竟然還在每一張照片下面寫了評語。

林昑棠慢慢地往下滑，就看見顧遠行說這眼睛小了說那頭發少了，仿佛都能想象出顧遠行在那叽叽喳喳的語氣。

但其實都是美人。

大眼瓜子臉，皮膚白皙通透，因為拍照的緣故，不少人在冬天裏都露着腿，那纖細的大長腿格外奪人眼球。

他們周末去的又是山上，朦胧的綠意間，一個個美人長發如瀑，在昂貴的相機和精湛的技術下顯得更是美妙。

就連林昑棠都覺得……

确實很好看。

——我把你的微信都推給她們了，你記得通過。

顧遠行在最後說。

——保證讓你挑花眼。

林昑棠微微抿起了唇。

雖然他知道，顧遠行說的是讓傅栖樓挑最後校慶要用的模特，但……

“還加微信了？”

傅栖樓的手機就放在旁邊，林昑棠做賊似的瞄了一眼。

……

再瞄了一眼。

他伸出手碰了碰，但又飛快地收回，告訴自己看別人的手機這麽不禮貌的事情自己絕對不可以做。

而且有什麽可看的呢。

林昑棠在椅子上快速地轉過了身去，閉上眼睛努力調整着呼吸。

要相信傅栖樓。

不就是幾個小姐姐的微信嘛，不對，幾……幾十個。

沒有關系的。

雖然舞蹈社的那些女孩子們穿的又少腿又長，禮儀隊的笑容大方身材又好。

也沒關系的。

傅栖樓身邊的美人多了去了。

多了去了……

林昑棠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又在鑽牛角尖了。

他總覺得，自己在戀愛後經常會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無謂想法裏。

在邏輯上沒有任何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卻又無邊無際，出現得随時随地。

讓他在患得患失的飄然情緒裏變成了一只風筝，所有高低起伏全憑着傅栖樓做主。

“在想什麽。”肩上突然多出來的重量讓林昑棠回過了神。

抛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林昑棠轉回過身去，用額頭碰了碰傅栖樓的鼻尖算是打招呼：“沒什麽，顧遠行給你的文件我幫你下載好了。”

“好啊。”傅栖樓幹脆就站在了椅子的後面，雙手環抱着林昑棠把他往前推了推，自己靠在林昑棠的肩膀上看。

“顧球兒這人真是想小姐姐想瘋了。”傅栖樓明顯是看見了标題，笑着轉頭跟林昑棠吐槽，“他竟然約了禮儀隊和舞蹈社去。”

林昑棠點了點頭，面上看不出半點波瀾：“是嗎。”

“是啊。”傅栖樓笑着揉了揉林昑棠的臉頰，“讓我看看效果來。”

說着，傅栖樓點開了被林昑棠放在桌面的文件。

林昑棠垂着眼睛，看上去并不怎麽感興趣的樣子。

但飄在半空中，随時随着傅栖樓手指移動的視線卻出賣了他。

“啊。”傅栖樓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感嘆，林昑棠瞬間屏住了呼吸。

林昑棠在傅栖樓的下巴下擡起頭，在視線所及之處，只能看到傅栖樓的喉結。

沒動。

是不是……至少沒有太感興趣？

林昑棠見傅栖樓久久沒有反應，不得不從他的胳膊裏脫出身來，隐秘瞟了傅栖樓一眼：“怎麽樣？”

“還行吧。”傅栖樓已經關了文件，看起來仍舊不很滿意的樣子，但不得不妥協，“但也來不及了，到時候我一個個聯系，看看她們的時間。”

說着，傅栖樓當着林昑棠的面就拿起了那個另林昑棠糾結了很久的手機，解鎖之後進了微信的好友添加頁面。

林昑棠的眼神裏瞬間就失去了笑意，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一排齊刷刷的好友申請，整個人腰背挺直，進入了戒備的狀态。

但傅栖樓半點沒在意，只是抱着林昑棠，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看了一圈，到最後一個都沒通過。

“诶，到時候再說吧。”傅栖樓扔下手機，“我先再看看。”

傅栖樓其實是不滿意的。

小姐姐們美則美矣，但要說夠上傅栖樓的标準，那實在是差太遠。

天知道他的要求有多高。

到現在為止，他唯一看上過的模特就是自己男朋友。

傅栖樓從來不願意強人所難。

他心不在焉地點開郵件，看着滿屏的英文開始跑神。

林昑棠不想拍，那傅栖樓絕對是百分之百尊重的。

到現在為止，傅栖樓手上僅有的幾張林昑棠的照片也都是偷拍來的。

雖然每一張都好看得直戳傅栖樓的心尖兒，但到底和認真拍的作品還是不同的。

要是能跟林昑棠……

“傅栖樓，傅栖樓！！”

正想着，傅栖樓的思緒就被林昑棠打斷了。

“恩，恩？”他回過神來，轉頭看林昑棠。

林昑棠難得有激動的時候，就連情緒起伏都很難在他的臉上看見。

但這次他竟然把傅栖樓的袖子都抓皺了。

“恩寶貝兒，怎麽了？”傅栖樓不明所以，但看着林昑棠着發亮的眼睛只覺得滿心舒暢。

老婆激動起來也好看。

像是風乍起時候的一池春水。

“你看啊！”林昑棠不滿地拍了一把傅栖樓的肩，嚴厲得宛如在教育自己弟弟，“看郵件！”

“好好好，我看嘛，看見什麽了什麽高興。”傅栖樓委屈巴巴地挪開了視線，“Mr.Fu，we are glad to inform you that……”

傅栖樓握着鼠标的手驟然停了。

“傅栖樓……”林昑棠笑着看他，嘴角上揚着，笑出了一排可愛整齊的白牙，“傅栖樓！他們讓你傳作品過去啊！”

“我……”

郵件的發信人赫然寫着:N·Douglas.

傅栖樓原本就是沖着這麽個機會才去參加的比賽，但中途出了抄襲的時間之後，這件事情自然就成了他隐而不可宣的想法。

抄襲是很重的指責。

即使無辜，即使澄清，但是後續要消除所有影響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傅栖樓原本想用着第二輪比賽，進入決賽之後再搏一把，可沒想到……

沒想到他竟然在第一輪就獲得了邀請函。

傅栖樓完全呆愣着。

林昑棠看起來明顯要開心得多，他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看着傅栖樓的時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傅栖樓。”

“嗯。”傅栖樓看着他，反應了半晌之後，最後猛得把林昑棠抱進了懷裏，“他們邀請我了。”

“是啊。”林昑棠只覺得周圍所有的景物都在飄，明明是傅栖樓的事情，可他卻比自己得到任何褒獎都要開心。

他抿着唇，用力回抱過去：“我說了你可以的。”

“嗯，你說的。”傅栖樓的額頭蹭着林昑棠的肩膀，環抱着林昑棠聽着他的心跳聲，“你說的都是對的。”

林昑棠低頭摸着他的頭發，笑着吻在他的發旋上：“那得趕緊準備了，他們景物照和人像照都要，要準備不少時間的。”

“你……”傅栖樓聽到這裏，想了想，最後還是擡起了頭。

問吧。

林昑棠想，你說什麽，現在我都答應你。

“你……能幫我問問林景酌，麻煩他騰幾天檔期出來嗎。”傅栖樓躊躇了良久，最後微蹙着眉頭問林昑棠。

他的小棠兒不能拍，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轉向自家小姨子。

當時在電影院裏碰到的第一次，他就感覺到了林景酌那種令他熟悉的氣質。

雖然林景酌要更具侵略性一些，傅栖樓對他所抱有的感情也更薄一些。

但這也是他現在能找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只不過……

傅栖樓的求生欲讓他敏感地感覺到了他家小棠兒的心情走向不太對。

“傅栖樓。”林昑棠的笑容慢慢收斂回去，又變成了平時無波的樣子，他伸手，用單只手指挑起了傅栖樓的下巴。

傅栖樓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昑棠的眼睛，乖乖巧巧：“到。”

“為什麽不找我呢。”林昑棠站起來，屈膝考在凳子的邊緣，直直往下壓去。

傅栖樓看着猛然逼近的男朋友，心跳一滞。

天曉得，林昑棠這張臉簡直是照着傅栖樓的理想型長的。

縱然看過無數美人，傅栖樓卻還是會在林昑棠靠近的時候瘋狂心動。

不是小鹿亂撞的青澀動心。

而是彗星撞地球的……非要不可。

平直的眉，濃密纖長的眼睫，似寒潭如山澗的一雙眼睛，如同雪中落紅般的薄唇。

是一眼就可以動心的令人震懾的精致面容，也有好酒入喉過可以回味琢磨千萬遍的氣質。

傅栖樓細細描摹着在心裏想過夢過無數次的臉，問出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打顫：“棠兒？”

“為什麽不問我。”林昑棠另一只手撫上傅栖樓的下颌，慢慢湊近，額頭考上傅栖樓的額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開口別扭又驕傲，“你之前還說我……”

他自誇不出口，但傅栖樓一聽就知道是哪句話。

他能不怕羞地重複上一萬遍。

林昑棠就是他所向往的藝術本身。

傅栖樓嘗試過很多次。

在剛認識的時候，林昑棠幾乎沒天都能收到傅栖樓的“邀請函”。落葉的時候，那就使用已經寫完了水筆在銀杏葉上刻的，等葉子落完了，就換成橘子皮橙子皮。

林昑棠每次收到都是一副“你又來煩我”的樣子，但傅栖樓不知道的是，每一張小廣告都被他好好夾在了書裏曬成了書簽。

但傅栖樓又太紳士。

林昑棠說不要，那他就不拍。

可卻又忍不住把所有人拿過來和林昑棠比較，想着如果是林昑棠在他的鏡頭下，在他自己的手下，會呈現出個什麽樣的樣子。

林昑棠是傅栖樓放在心尖兒上養的小海棠。

他護着他不讓別人肆意觀賞評判，就連自己都不忍心逼他盛開。

“你再問我一句……我就同意了啊。”林昑棠被傅栖樓炙熱的眼神盯得有些喘不過氣，到最後還是紅着脖頸底下了頭，聲音輕輕掃在傅栖樓的耳邊。

“傅栖樓，你再……問我一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