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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經過幾天的吃藥調理，于霁現在一看到楚夢雲遞過來的丹藥，就會做出慣性反應——蹙眉的同時還抿緊唇。

她已經吃了許多的固元藥丸，可身體還是不能動。

“這身體……真的還有救？”饒是于霁心态再好，此刻也不由心生懷疑。

楚夢雲毫不猶豫點頭，安撫于霁道：“師叔要相信師尊。”

“……”沉默片刻，于霁最終還是張嘴配合楚夢雲的喂藥工作。

見于霁吃完藥，楚夢雲便以需更換飲用水為由，暫時離開了內室。

【弟子已盡全力替師叔調養，但師叔的精神仍還是無法與肉身達到協調。】趁換水之際，楚夢雲将記錄了于霁近況的紙條塞給渡月峰送信靈寵，由它将最新消息帶給倪秩遠。

目送靈寵離去，楚夢雲這才拿起換好水的瓷壺返回。

她這些天照顧于霁，卻從未被師叔詢問過身體狀況。心态之佳，着實少見。就連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受了其心态的影響，時常忘記她的身體狀況已嚴重到超出師尊預期。

楚夢雲嘆息，望向天邊的雲彩，忽然做出行禮之姿。

——師伯與掌門前來探望師叔了！

楚夢雲連忙記起師尊的交代，低聲回絕前來看望于霁的師伯與掌門。

她之所以刻意放輕說話音調，本就是為了避免被內室的于霁聽到，可這并不會影響五感極強的修士。

當得知于霁精神境界有損，不宜探訪時。前來探望她的衆峰長老與掌門也不再為難下方醫修弟子，點點頭以示自己把話都聽進去了，轉身就往岚山的相反方向——渡月峰而去。

确認衆師伯與掌門已經遠去，楚夢雲這才直起身，調整好狀态，轉身入室。

剛進入內室，楚夢雲就看到原先在床上平躺着的于霁，此時已側過身，神态有幾分狼狽，她急忙上前，“師叔可是想去方便？”

“不是……”于霁別開視線，看向縮小了的系統面板。

果然不出她所料，系統修複的進度，決定了她對軀殼的使用靈活度。

楚夢雲将于霁扶起，發現她已經不需要靠着物品便能保持坐姿，喜出望外：“恭喜師叔！照這樣情況，再調理幾天，師叔定能恢複以往！”

“恢複以往？”想起倪秩遠那番話，于霁不由笑了，“怕是癡人說夢。”

聞言，楚夢雲當即搖頭：“只要找到合适靈根植入師叔體內……”

“什麽？”于霁驚愕地打斷了楚夢雲的話。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楚夢雲臉上的笑意忽然僵硬。

“你……”于霁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師叔。壺裏茶水不多了，我去打些回來！”楚夢雲急忙找理由離開。

于霁下意識回道：“可你剛剛不是才換了一壺？”

言畢，于霁才反應過來——楚夢雲這是在故意回避自己。

-

銘溪隐匿于外門已将近一周。

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暗中觀察駱明石。

根據打探到的消息，銘溪越發覺得仙門裏存在兩個駱明石。一個是眼下他所觀察到的“普通”駱明石；一個是前些天從自己手中接過本命牌，不經意間流露出“高階修士”狀态的駱明石。

“駱小兄弟，今天怎麽又早早回來了？”

前來跟駱明石打招呼的是外門常駐。銘溪并不清楚對方在外門具體待了有多長時間，只知他是掌門授命的外門常駐，專管這些外門弟子。

駱明石見得外門常駐，趕忙躬身回道：“弟子完成灑掃工作後，久久不見有其它吩咐，便只好下山……常駐大人，弟子絕無偷懶！”

“做什麽如此害怕？我又沒說你偷懶。”見駱明石反應如此憨厚，外門常駐不由失笑：“或許是岚山劍修都轉了性子，又或許是被于仙師勒令閉關……總之，他們只要不給外門弟子添麻煩，就是一件好事。”

駱明石半知半解，愣愣地點頭回道：“這幾天我都沒有看到他們。”

“你小子運氣不錯。”外門常駐嘆道：“沒遇到岚山那幫劍修便好，他們啊……委實會折騰人。”

駱明石聞言，不知如何作答，便回以憨笑。兩人說着說着，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午飯上。

外門弟子平日夥食皆為凡品，只有每月中旬才能吃到些靈谷，而今天就是這個月的中旬。

銘溪發覺近些天觀察到的駱明石都狀态無異，內心不安更甚。

這件事得要趁早告訴師尊……可是，他得要如何向師尊請罪，自己并未閉關才不會令她生氣？

銘溪思索一路，不知不覺已回到岚山，當聽到從師尊居室裏傳來的異響，緊張之下就将禮儀丢之腦後，直奔內室——

“師……尊？”入眼便是于霁費力地攙扶着渡月峰弟子，銘溪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到底是誰在照顧誰？

“你來得正好，幫我把她搬到對面躺椅那去。”于霁擡眼看到銘溪，立刻就将他招來，将楚夢雲交給他。

原本她只是想催眠楚夢雲，問出關于“換靈根”的事情，沒想到卻被對方的心魔拉進幻境，還差點折在裏面。

“師尊，您沒事吧？”銘溪将楚夢雲搬到躺椅處，立刻折返關心于霁的身體狀況。

“沒事。”于霁搖頭，拉出案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銘溪見于霁不願告訴自己詳情，失落地低下頭悶聲道：“都怪弟子無用……若是弟子再強一些，便能幫上師尊了。”

提到“變強”，于霁回過神來，望向銘溪的視線也帶上了幾分疑惑，“你不是在閉關修煉嗎？”

銘溪：“……”

話音一落，室內氣氛瞬間變得安靜至詭異。

于霁依舊望着銘溪，臉色既無明顯變化，也不開口催促。她保持着最初的坐姿，安靜地等待銘溪的回答。

“弟子……”面對于霁，銘溪發現自己實在是做不到對其有所隐瞞，便一五一十地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全部轉述給了于霁。

于霁沉默片刻，暗自記住駱明石異樣後，嘆道：“是為師考慮不周。”

說完，她便移開視線，看向躺椅上的楚夢雲，“短時間內發生那麽多事情，還要求你心無旁骛閉關修煉。”

“是弟子無能，辜負了師父的期待。”聽到自家師尊自責的話語，銘溪感覺這比遭受責罰還要難受，他立刻下跪請罪。

“你沒有辜負為師的期待。”于霁擡手輕輕拉了下銘溪，示意他不要跪着。

見銘溪站起，于霁才接着道：“修行也要看狀态。顯然，以你現在的狀态，比起閉關修煉更适合外出歷練。”

話音剛落，于霁就感知到了銘溪劇烈起伏的情緒。

意識到自己話語裏存有令乖徒不安因素，于霁無奈補充道：“待為師調理好身體，便與你一同外出。”

聞言，銘溪震驚地看向于霁。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師尊居然會帶自己外出歷練！

“以為我剛才是在生你的氣，要趕你下山？”于霁哂笑道。

面對師尊不帶任何惡意的哂笑，意識到自己剛才态度缺失，銘溪趕忙低頭認錯，“弟子愚鈍。”

他是真的不聰明。當年突然開竅才得以拜入師尊名下，後來成為岚山大師兄純粹靠的是運氣。

論修煉天賦，他資質平平。靠着日夜不休的修煉才趕及其他同門，因而時常在論道課上回答不出長老的提問，被同門與長老質疑道心浮躁。

思及此，銘溪不敢再擡頭與于霁對視。

他害怕自己竭力隐藏的缺點，會被那雙清澈的眸子看穿。

于霁垂眸，思考該如何在之前的逃離計劃裏，合理地加上銘溪。

“唔……”

楚夢雲适時轉醒的聲音，拉回了師徒兩人飄遠的思緒。

于霁和銘溪同時回過神，望向神色茫然望着上方房梁的楚夢雲。

“于師叔……銘溪師兄？”楚夢雲撐起上半身，視線疑惑地落在銘溪身上。她實在記不起這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昏倒的……

“師尊這幾天勞煩楚師妹照料了。”銘溪主動向楚夢雲行了一禮。

“銘溪師兄不必客氣。渡月峰既然收了師叔厚重的‘診金’，理當盡心盡力。”見銘溪向自己行禮，楚夢雲立刻舍棄糾結，趕忙起來回禮。

銘溪：“……”

“而今師叔身體狀況恢複良好，再吃上幾副藥，身體便能調理至合适祛毒狀态。”楚夢雲說到這裏，朦胧察覺到昏迷前的違和。

“楚師妹可知師尊中的是什麽毒？”銘溪急切追問，他是真的很想弄明白自家師尊到底是中了什麽毒，居然會毀及靈根。

“是魔域的‘長情’。”楚夢雲對上銘溪視線，再看向于霁，緩聲道：“想必師叔在初次毒發時，已經猜到自己所中何毒。”

不，她不知道。

于霁馬上就在心裏否認了楚夢雲的猜測，可表面還是保持好了仙師氣度，颔首以示自己清楚。

見師尊絲毫不意外的神态，銘溪當即攥緊雙手，竭力保持理性。

“傳聞‘長情’毒性猛烈且無可解，只是嗅到絲縷氣味便會使得道之人迅速隕落，悄聲無息消失于天地。”銘溪說到這裏，快速看了于霁一眼，“師尊的狀況不像是中了‘長情’。”

楚夢雲颔首，“沒想到銘溪師兄對這個也有所了解……只是傳聞多有誇張，真正的‘長情’并非立刻就能要了修士性命的劇毒。”

“它其實是一種比所有已知毒物更加讓人難以察覺，能夠埋藏在宿主體內更加漫長時間的慢性毒。”

“只因初次毒發，就被診斷出毒性遍布全身經脈，這才誤使初期諸多修士都認為此毒為烈性劇毒。”

“有些記錄更換不夠及時，便傳出了這般誤導。”

楚夢雲說的詳細，于霁和銘溪聽得認真。

“這世上，不論是何種毒，想要瞬間就浸染修士全身經脈，都非常困難。”說到這裏，楚夢雲又列舉了世上已知各種奇毒，“天下奇毒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對高階修士非常‘見效’。”

“大概是因高階修士體內靈力運轉速度夠快，從而導致毒效蔓延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楚夢雲頓了下，“師叔所中之毒，特性也不外乎如此。”

“只是……”楚夢雲望着于霁，眉宇間帶有疑惑，“此毒已滅跡上百年，為何師叔會沾染到？”

于霁搖頭，“不知。”

“師尊經常外出讨伐作亂妖魔，勢必會被其記恨。”銘溪皺眉，“極有可能是在交戰中，被趁機下了毒。”

聞言，楚夢雲不疑有他，當即恨聲道：“妖魔殘害修士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

“此毒至今仍無解？”銘溪主動将偏移的話題拉回來。

“這個盡可放心。‘診金’到位，師尊定會竭力醫好師叔。”楚夢雲信心滿滿。

銘溪：“……”

于霁：“……”

-

倪秩遠站在藥園裏，安靜地等待眼前花卉盛開。

即便早就聽到結界外的靈寵徘徊腳步聲，也不曾移開視線，專注地等待花卉緩緩展開花瓣……

倪秩遠動作極快，祭出法器的瞬間，就将眼前盛開花卉采摘收入容器內。

“好了。”倪秩遠解開結界，将靈寵腳邊綁着的小竹筒紙條取出來閱覽。

【于師叔身體已可。】

下一刻，倪秩遠便将手中紙條用靈火焚盡，禦空前往岚山。

岚山此時只剩下銘溪這名內門弟子，留下的于霁也靈根盡毀，再與修道無緣。可是……

倪秩遠望着天邊祥雲，放慢速度，緩緩落至岚山頂峰。

“倪師伯。”銘溪感知到倪秩遠趕至岚山的氣息，早早出至室外迎接。見得倪秩遠，銘溪立刻乖巧行禮。

倪秩遠垂眸，視線随意從銘溪身上一掃而過，再落至于霁所在的房屋，“在我為你師父祛毒治療的這個月，令所有弟子不得靠近。當然，也包括你。”

“你最好就是另尋他處休息，暫時別回岚山。”倪秩遠道完，也不作任何解釋。

聞言，銘溪僵在了原地，不明所以地盯着地面。

“既然倪師兄提出了這個要求，那麽這一個月時間……銘溪恐怕要在渡月峰叨擾了。”于霁緩步來到室外，望着倪秩遠緩聲道。

倪秩遠擡眸看向于霁，思考片刻後點頭，“可以。”

應完，倪秩遠便對站在一旁的楚夢雲交代了幾句，令她在銘溪完成他的吩咐後，再帶銘溪去渡月峰。

楚夢雲點點頭，立刻跟上已經與于霁道別、轉身下山的銘溪。

“可還适應？”在兩弟子離去後，倪秩遠忽然開口詢問于霁。

倪秩遠話語有些奇怪，于霁斟酌片刻後，反問：“有什麽不适應的？”

“你不是岚山‘于霁’。現在卻用着她的身體，各方面可還适應？”倪秩遠用靈術傳音入耳。

于霁：“……”

用靈術傳音的話語只有自己與對方能夠聽見。見于霁聽完自己的話後就僵在原地，倪秩遠又開口道：“其實，我并沒有那麽在意這副軀體裏裝的是誰。”

在于霁喚他為“師兄”時，他就知道，軀殼裏的靈魂換了個人。

就是不清楚對方是用了什麽術式換進去的，就連自己也未察覺有絲毫的奪舍氣息。

于霁攥緊手，麻木地看着系統修複速度突然加快。

“不必緊張。”留意到于霁攥緊手，倪秩遠輕笑道：“就算我知道這件事，但我也拿了你的‘診金’。從現在開始，我會盡全力替你調理好這副軀體。”

倪秩遠一邊說，一邊緩步走入內室，将收集好的藥材、法器都擺放至桌面。

“你想要我做什麽？”于霁跟在倪秩遠身後，面無表情看着他擺放法器。

聞言，倪秩遠搖頭，“不需要你做什麽。”

于霁警惕地看着倪秩遠。

“你想坐着接受治療，還是躺着接受治療？”倪秩遠無視于霁的防備，直接進入正題。

于霁不回答。

倪秩遠：“我建議你選擇躺着，這樣會比較舒服。不過，你似乎更想選擇坐着。”

“沒關系。我一向尊重患者的選擇。”

立刻感覺到自己行動力被剝奪的于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