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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很快,游熠回來,收傘,上車,帶着一身的潮濕雨氣。
游熠從牛皮紙袋裏拿出熱牛奶,用兩層紙巾包住杯子,遞給許清燭。
許清燭笑着道了聲謝,游熠淡淡回了句客氣了。
車輪壓過雨坑繼續前行,游熠拿起平板繼續看資料,雨窗上映着游熠模糊不清的側影,骨節分明的手指專注地滑動着屏幕。
牛奶是白色紙杯,杯體上印着一個大大的紅色K字。之前都是紅色杯體,上面印着一個大大的老頭腦袋。時光變了,又好像也沒有變多少。
許清燭抿着嘴,小口喝着。
有點熱,但熱流潤進去,很暖胃,也很暖心。
“話說,”許清燭吹着紙杯上很小的那個小孔,狀似随意地問了一句,“我在外面應酬的時候,如果遇到了難纏的人,可以報你的名字嗎?”
游熠指尖停住,看向她,目光在她上唇的白色奶泡上一掠而過,看向她身側的車窗:“報你爸的名字,不好用?”
許清燭不大高興地搖頭:“不是不好用,是他不讓我用。”
她爸不僅不讓她在娛樂圈裏提起他的名字,連她那位在八九十年代出演過很多電視劇的家喻戶曉的小姨的名字,她爸也不讓她提。
游熠放下平板,問她都有什麽人欺負她。
許清燭誠實地說,她經常會遇到一些職場霸淩,比如出席活動時遇到脾氣不好的女演員,對戲時搞小動作的男演員,有時活動舉辦方會看人下菜碟,代言的金主也會暗戳戳地給她遞房卡,其實也都是很多上班族遇到的事情。雖然職業不同,但人性相似。
許清燭故意隐去了她爸不讓她提她爸的名字、但她身邊經紀人助理都是她爸高價請的圈內頂尖人物的事情,以及不用她主動提她爸的名字、她爸就會找人解決她身邊麻煩的事情沒有提。
她很會裝怯作弱,她在故意對游熠裝怯作弱。
許清燭喝着牛奶,上嘴唇沾了一點奶泡,望着空氣發着呆,眼裏都是委屈的嘆息,窗外的雨滴聲更顯得她凄慘。
她本就年紀小,長得顯小,骨架也小,又長相漂亮,還身處于那樣處處是潛規則的不安生的環境裏。
游熠從她臉上兜了一圈端詳,收回視線,翻看資料,以他低沉的嗓音,撂下了一句無所謂的回答:“如果你不介意被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如果提我的名字有用,你盡管用。”
和那時他回複她“我在家你也可以練琴”時一樣,乍聽是無所謂的态度,但其實是對她這個小麻煩精的“随便你幹什麽,我都給你兜着”的縱容态度。
許清燭心裏漲滿了如願以償的愉悅,乖巧點着頭說好的。
過了五分鐘,游熠外公給許清燭回了語音微信。
老人表示看到她和游熠領了證很高興,笑着恭喜他們兩人,還說要給他們準備紅包,讓她得空去醫院找他。
許清燭乖巧地回複游熠外公的微信,一邊将她和外公的對話告訴給游熠,游熠應着說知道了。
二十分鐘後,新婚夫妻許清燭與游熠兩人,冷淡分開。
游熠去公司上班,許清燭去外地工作,兩人約定下周末晚上六點一起去醫院看望游熠外公。
**
許清燭這一周飛了趟敦煌,之後飛了趟巴黎,行程很緊,都沒來得及去看夜晚閃燈的鐵塔憶往昔,随後飛到上海進行一個香水廣告的拍攝,時間趕得很急,拍攝結束後妝都沒來得及卸,提着設計師送她的高定裙子的裙擺直奔機場,勉強趕上飛機。
上了飛機後,她太累,決定先睡一會兒,就沒去卸妝換衣服,想着下飛機後回家再換好了。
結果她醞釀很久終于睡着,再睜開眼時看到飛機延誤還沒到。
飛機正在雨中輕微颠簸着,前後洗手間門已關閉,不許來回行走,她就徹底沒能卸妝換衣服。
下飛機後,她急忙上車要換衣服,結果發現裝着她私服的小行李箱被落在上海了。
許清燭急得給游熠打電話,說自己拍完廣告沒換衣服,讓游熠幫忙去她衣櫃裏取衣服。
游熠聽後安靜了片刻,說他也在外面,讓她直接過去就行,外公不在意她穿什麽,人到了就行。
許清燭就沒換衣服,從機場直奔醫院,下車後在外面裹着件黑色的繭型長外套,戴着帽子口罩,低着腦袋進電梯。
五點五十八分,許清燭急急走出外公VIP病房所在的13樓電梯,見周圍沒路人,終于松了口氣。
她脫了繭型的長外套搭在手臂上,邊摘了帽子口罩轉彎前行,擡眼看到窗邊站着的游熠,她停步,有兩秒的怔神兒。
游熠沒穿西裝,穿着一身格外顯他肩寬腰窄腿長的衣服,牛仔藍的連體工裝褲。
他牛仔衣和褲子上都有些黑色印子,牛仔衣上面兩顆扣子沒系,裏面的白體恤領口也有些黑印,像是手指上有黑油,抹上去的帶一點指紋的印子。
許清燭走近他,聞到了他身上有機油味和酒香味。
“游總,”許清燭好奇地問他,“您是跟朋友去野營了嗎?”
游熠正在低頭按手機,正要給她發微信告訴她,他要先去趟醫生辦公室,讓她不要着急,聽到聲音擡頭,看到她的瞬間,他也有片刻的出神。
她瘦了。
游熠的第一反應是這三個字,她臉瘦得更小了。
“沒好好吃飯?”游熠挑眉問了這一句。
許清燭見他沒意外自己的穿着,便将要說出口的抱歉的話咽了回去,她點頭:“倒時差,生物鐘亂了,沒胃口,也不合口味。你呢?去野營還是爬山了嗎?”
游熠随意打量了她兩眼,她穿着件很優雅性感的淡紫色高定長裙,兩袖是薄紗,裙上有閃亮的鑽石,有柔軟的羽毛,頸部和雙耳都戴着亮眼的首飾,妝容也十分精致,看着像是從紅毯直接過來的。
但這裙子太顯她身材,顯得她更瘦了,鎖骨那裏一點肉沒有了。
沒再多看她,游熠收回目光說:“車隊比賽,幫着修車了。”
“啊。”
難怪他穿這一身,還有身上許多黑印。
他現在不是車手,只是偶爾幫幫忙,許清燭想,可能是今天車隊技師不夠,他就去幫了一下忙。
在車隊比賽結束後,他跟車隊的人一起聚會喝了酒,剛剛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應該是剛從酒局抽身離開。
游熠沒多說,揚着下巴示意她往病房走:“晚上給你補個夜宵,你先去看外公,我去趟主任辦公室。”
許清燭下意識腳尖轉彎:“我跟你一起去。”
游熠對她擺手,不經意地碰到了她後背蝴蝶骨那裏的肌膚,指甲連着指尖觸碰到一陣的柔軟細滑,撚着手指收回:“帶結婚證了嗎,你先拿給他看,過去用結婚證去換紅包。”
提到紅包,許清燭欣喜了一下,抓住他胳膊問他:“萬一外公給了我兩份紅包,我是收一份還是收兩份?”
她這次卸了指甲,游熠看着她細白的手指抓在他都是髒油的衣服上,聞到她身上撲面的清雅香氣,用手機輕輕撥開她手腕:“衣服髒。”
說着他擡眼看她,大概是酒後的原因,他對着她這個小財迷露出了點笑意,嗓音也輕輕上揚了起來:“你不也是個千金小姐嗎,怎麽這麽貪呢?”
許清燭低着頭,手指放在背後輕輕撚着,感覺手上沾了他的機油味兒,莫名讓她有點心跳失速,沒好意思看他。
這可能是她的怪癖,她喜歡他身上有機油的味道,最好他還出了汗,頭發濕濕的,身上也不那麽幹淨,想象他以這樣沾滿生命力的懷抱擁住自己,周圍都是他野蠻的荷爾蒙的味道。
游熠看她低着頭,同時她那對白皙的耳朵悄悄紅透了,以為她是聽他說她貪而不好意思了。
游熠莫名失笑了聲:“行,外公要是給你兩份,我的那份,你也收着吧。”
許清燭回過神來,紅着臉點頭,緊忙快步去了外公的病房。
**
游熠去找主任,但主任已下班,他去外面抽煙,邊跟主任通電話聊了外公的病情,十來分鐘後,返回外公病房。
游熠推開門,在看到外間沙發上放着的很多件外套和女包的瞬間,就冷下了臉。
大步走到裏間門口,他擡眼,看到裏面除了外公和許清燭,還有一些人也在。
他舅舅和舅媽,大嫂高茜,高茜的爺爺高老頭,以及高茜的堂妹。
許清燭被擠坐在角落裏,挨着他舅媽坐,看似若無其事,但眉心皺着。
有人在說話,是高茜,不知道她前面說了什麽,後面一句“人多熱鬧”落地,病房裏響起一些笑聲。
游熠用腳踹門,發出一道突兀聲響,裏面的人都朝他看過來。
他穿着渾身是油的修車工一樣的衣服,懶洋洋地倚着門框,朝裏面沒有在笑的許清燭招手,嗓音輕飄飄的:“小燭過來。”
高茜見游熠來了,竟穿着這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又見游熠即将發火的氣場,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尴尬,接着她連忙打趣笑道:“阿熠這是和媳婦兒分開一會兒都不行呀,小燭快去吧。阿熠真是娶了個漂亮媳婦呀,剛才我們還說呢,小燭進來的時候,我們真是知道什麽是星光熠熠了呢,真是特別耀眼漂亮。”
許清燭聽得更尴尬了,提着裙擺起身快步往游熠身邊走。
她剛剛進來時也很尴尬,她沒想到裏面有這麽多人,尤其她又穿着不合場合的衣服,尴尬地站在門口僵了好幾秒。
病床周圍的這一圈人,她只認識大嫂高茜,她正想着應該怎樣開口時,其中有一位氣質女人先笑着起身朝她走來,過來摟住了她,在她耳邊說是游熠的舅媽,還給她指了哪一位是舅舅,幫她緩解了尴尬。
游熠的舅舅和舅媽看起來都很好相處,應該是之前聽游熠外公提起過她,知道她是誰,所以在短暫的驚訝後就恢複如常。
之後游熠舅媽将她介紹給陌生人認識,也向她介紹着病房裏的人。
裏面一位是高茜的爺爺,一位是高茜的堂妹高蓉蓉。
互相介紹完,游熠的舅媽招呼她去邊兒上坐着。
游熠外公可能是替她考慮,不想她成為焦點被攀談問話,對她說了聲讓她先坐會兒,一直在和老朋友寒暄。
她聽游熠外公和高茜的爺爺說話,聽出兩位老人應是多年的老友,好不容易見着,這才聊得很熱絡。
另外她在大嫂的那位堂妹高蓉蓉的身上感覺到了敵意,高蓉蓉總是在有意無意地瞪她,不難猜出這位大概是喜歡游熠的人,算是她情敵。
就這麽坐了十來分鐘,許清燭見游熠來了,心裏終于松了口氣,快步向他走去。
然而她剛走到游熠身邊,就被游熠給摟住了肩膀,他手掌直接落在她肩上,隔着一層薄紗,他掌心的熱度格外燙人。
她被游熠摟得靠在他半邊肩膀上,她下意識往他懷裏一縮,伸手到他後面摟住了他腰。
游熠低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意外于她碰到他的腰,他輕微地躲了一下,很快定住。
許清燭擡臉看他,則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摟住自己。
他手臂很沉,繃着肌肉,力量感很強。
還有他身上濃郁的機油和煙酒混合出的男性荷爾蒙味道,以及他身上特有的沉香的味道,鋪天蓋地環繞着她,讓她頭暈腦脹的,喘不上來氣兒。
接着,她後知後覺感到自己的臉部和脖子有些發癢。
好像是過敏了。
許清燭擡手撓着發癢的脖子,一邊用力呼吸,奇怪地向裏面圓幾上看過去,她剛剛被大嫂勸着喝了兩口菠蘿汁,那個黃色果汁的杯子裏面,是加了東西嗎?
游熠沒發覺她的異常,摟着人,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裏面的一行人:“我不是提前打過招呼帶媳婦兒回來看外公了嗎,現在這麽多人是他媽的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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