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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游熠沒料到許清燭會這樣說。
游熠不清楚許清燭為什麽會這樣說、又出自什麽理由, 但此時此刻,他離她很近,從她發緊的聲音裏, 他隐約聽出她似乎對這件事有所期待,偏向于對他小心翼翼的請求。
游熠眼底閃過了一絲意外與下意識的懷疑, 他低着聲音問:“你想拍?”
許清燭看了眼對面的游爸游媽,小聲跟他說了一句:“你過來點。”
游熠眉微挑, 向她低頭靠近,側耳給她。
許清燭不太好意思在他爸媽面前跟他表現太親昵,看了他們二位一眼, 向游熠側頭,快速在他耳邊低語說:“我爸媽也催我了,你要是不介意, 就拍一個吧。”
這是許清燭臨時想到的借口, 用她爸媽做借口, 應該沒問題。
借口确實恰好, 游熠心底的那點懷疑散掉了。
游熠心思轉的快, 在剛剛的那一剎那, 其實他已經聯想到她會不會是刻意接近他,但很快他想到那位肖宇漣,又覺得自己應是多想了。
此時聽她這樣說,游熠心安了一些,可是似乎心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如同看到天邊的彩虹不是為他出現, 是為別人出現,有一瞬間的空白情緒晃過。
游熠知道他們二老一直以來很擔心他的感情狀況, 這幾年來為他的事操了不少心,現在既可以順勢安撫他們二老, 也可以安撫許清燭爸媽,這不算是難事。
游熠噙着笑應了許清燭:“好,你想拍的話,我安排。”
在座的另三人同時松了口氣。
許清燭緊緊攥着的手徐徐松開,濕汗被空氣拂幹,屏着的呼吸終于緩緩吐出來。
其實她感覺到了游熠剛才那瞬間對她的懷疑,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人讨厭的蚊子,知道自己一旦被他有一點察覺,就會被他冷眼對待,被他厭煩地結束生命。
她不敢發出聲響,不敢向他靠近,冷不丁稍微靠近一點,心跳呼吸與濕汗都來緊張折磨她,怕得要死。
然後,她此時聽到游熠答應了他,她心頭的期待竟成了真,恍惚有種飄浮在空中的不真實感。
直至她聽到游熠爸媽在聊他們兩人結婚戒指的事,游熠承認自己疏忽了這件事,他給陳姨打電話問哪裏有尺子,取了尺子和紙筆來,當游熠在他爸媽面前,慢條斯理地給她量起無名指的周長時,她的真實感終于落了地。
游熠量完她的手指,她又幫忙量游熠的,游熠媽媽不時在旁邊教着他們怎麽量得準确一些,仿佛他們兩人真的是為愛情結婚,不是她一個人藏在見不得人的黑暗裏的算計。
**
過了幾日,許清燭的臉徹底好了。
游熠回公司上班,她也投入工作,讓經紀人冷白瑤和助理兼保镖姐姐蘇娥來接她,離開家去工作。
又是趕早上的飛機,一大清早五點來鐘,許清燭悄步下樓上車,給游熠發了一條微信,告訴游熠她去工作了,可能要忙一陣子。
另外她還提醒了游熠一句:【財神哥哥,別忘了這個月10號打款發工資,謝謝老板!】
六點鐘時,游熠給她回複:【知道。好好吃飯,記得打卡。】
許清燭心裏有股被關心的暖意升起,一邊又有點懷疑游熠會不會是真的喜歡看女孩子吃播。
許清燭一旦工作起來,是真的很忙,行程緊,時間緊,吃飯睡覺的時間總是不準時,還好不管在哪,蘇娥總是會準時提着飯盒過來提醒她吃東西,幫她拍五分鐘視頻。
拍完以後,有時是她自己給游熠把視頻發過去,有時她沒空,手機交給蘇娥,讓蘇娥幫她發視頻給游熠。
游熠收到每條視頻後都會回複她,并且還計數,并且回複只有數字。
比如她發給他第五頓的飯,他就回複一個【5】,其他什麽都沒有。
視頻裏的許清燭,常常帶着各種各樣的妝,做着不同的造型,穿着不同的衣服,身處不同環境,不知不覺就好像在給游熠彙報自己的行程,被游熠給監督了一樣。
而許清燭每天睡覺前,都會想象游熠收到她視頻的樣子。他可能在公司,在家裏,在出席活動,在酒局上等等地方,随意點開她的視頻,可能會挑下眉,也可能完全無動于衷,更可能游熠每一次都只是點進去看一秒鐘就退出來而已,從來沒有看過完整的視頻,她的心裏面依然特別滿足。
因為她切實地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地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哪怕每次只是一秒鐘,她也願意在時間的長河裏慢慢積累。
10號這天,許清燭準時收到了入賬信息。
之後她好好吃飯的每三天一結款的錢,也都陸續準時入賬。
再加上她每天都有好好吃飯,也都有配合運動,身體狀态也漸漸好了起來,從原來的清瘦變成了健康的瘦。
不久,游熠的秘書謝薇加了許清燭的微信,給許清燭發來了幾組婚紗照的風格和一些設計師私藏的高定服裝請她選擇。
許清燭正在拍廣告,休息間隙選好了之後,手機交給蘇娥,讓蘇娥跟謝薇對接她衣服鞋子的尺碼和回去拍婚紗照的時間等事情。
最後将拍婚紗照的時間定在11月23日。
11月22日晚上,許清燭工作歸來。
**
許清燭到家的時間很早,晚上六點多,但北方晝短夜長,天色已黑。
而院子裏的燈和別墅的燈都是熄滅的狀态。
許清燭知道游熠這肯定是沒在家,她讓蘇娥幫忙把行李箱提到三樓後,蘇娥離開,她自己留在房間裏整理放松。
十一月的北方天氣很冷,別墅裏卻是非常暖,許清燭從一樓走到三樓來,已經熱得不行,在跟爸媽打完電話報備說她落地回來了之後,又出了汗,脫掉衣服準備洗個澡。
但她剛脫了寬松的毛衣扔在床尾的長凳上,手伸到背後,胸衣還沒解開的時候,突然餘光掃到牆壁上有黑色東西在移動,此時她心跳就已經猛地失了速。
等她緊張地往牆上看過去時,正看到那個黑色東西是細細長長的爬動飛快的錢串子,許清燭瞬間全身汗毛直立,發了瘋,轉身尖叫着往外跑。
她從小到大最怕的蟲子就是錢串子,也叫蚰蜒,長的就是縮小版的蜈蚣,長了好多好多好多條腿,爬行速度快得仿佛可以下一秒就爬到她身上。
許清燭開門出去的瞬間,就已經驚吓得哭出眼淚,連聲喊着“娥姐娥姐——”邊往樓下瘋跑,腿軟得踩空一個臺階險些摔倒,崴了腳,繼續一瘸一拐地往下跑,崩潰地哭喊着。
等她跑到二樓繼續往一樓跑的時候,突然從旁邊伸出一只手臂抓住了她胳膊,游熠手指不自覺用力,在她胳膊上印出了指印,他急切的聲音響起:“怎麽了?”
許清燭淚眼模糊到看不清人影,但聽到游熠的嗓音,被游熠拽得停住,懵了一瞬,接着她回神,感覺到那只錢串子好像已經要爬上她的腳,她抱住游熠的脖子就擡起雙腳往上蹦,用力夾住了她的腰,一邊大喊:“游熠有蟲子,有蟲子,你快下樓帶我出去——”
游熠聽到只是有蟲子而已,心底是松了口氣,一邊雙手下意識托住了許清燭纏上來的雙腿。
接着他視線下垂,看到許清燭肩膀上細細的文胸肩帶,注意到她上面只穿了件文胸,現在她上半身正緊緊貼着他,他條件反射要放開她,但許清燭抱他抱得特別緊,她人已經失去理智,一直在哭喊着有蟲子,讓他快走,哭得身體在他身上直顫。
游熠聽到許清燭被驚吓不輕的哭腔,思緒忽的飄開,想到蟲子可能是從哪裏來的,心裏一緊,沒再停住不動,換右手背和手腕那裏托着她臀部,左手以防她摔倒扶着她後背,快速抱她下了樓。
一直到樓下客廳,游熠哄着她說不哭了,說蟲子不會跟來,許清燭還不敢從他身上下去,哭嚷着讓游熠站到沙發上去,要雙腳離地才行。
游熠只得抱着人站到沙發上,許清燭的哭聲總算漸小了些,可游熠再試着要将她放下,她還是緊抱着他不松手。他皺眉松開了雙手,她竟還挂在他身上。他試着推她,她哭聲陡然放得更大。
游熠無奈擡頭,無意間從落地窗裏看到了許清燭纏在他身上的背影。
她披散着長發,長發一直覆蓋到後背文胸搭扣的下方,下面穿的是低腰的緊致牛仔褲,從文胸搭扣到褲腰中間的那一大片沙漏型的線條與皮膚都露在外面,以及她牛仔褲腰邊緣已經凹陷下去,同時她臀部被勾勒出了圓潤飽滿的蜜桃形狀。
他看過她給他發的每一條吃播視頻,可能是監督的心情,五分鐘左右的視頻,他一秒都沒跳過,每個視頻都仔細地從頭看到尾。
每個視頻裏,她都會點評這道菜好吃或是那道菜不好吃,也會說一些她正在哪裏,正在做什麽之類的話,話說得不少,她也沒有敷衍吃飯,都有認真吃飯,所以他昨天還想過,這段時間,她可能會長些肉。
此時,他看到和感覺到她确實長了些肉,身體變得纖秾勻稱許多。
之前她瘦得太厲害,好像她的細腰細胳膊很容易被掰斷。
游熠忽然閉眼,深呼吸,不再看,不再想,緩聲問她:“是什麽蟲子?”
許清燭抖着哭聲哆哆嗦嗦地說:“蜈蚣,不是蜈蚣,是小蜈蚣,不是小蜈蚣,是錢串子,我最怕這個了。”
她說着,一邊怕自己掉下去,一邊摟着他脖子往上擡臀,剪刀一樣交叉盤在他腰上的雙腿也往上擡。
她從小到大真的都很怕爬行蟲子,對蟑螂的害怕程度還輕一點,尤其害怕腿多的比如毛毛蟲和錢串子這兩種蟲。
在這兩者之間,毛毛蟲輕一些,她跑開就夠了,不用擔心毛毛蟲爬得到她身上,而她每一次看到爬得快到一轉眼就能消失不見的錢串子,她都感覺那東西在幾秒鐘內就已經順着她腿爬到她身上。
所以她每次見到這東西,都會怕得哭吼尖叫不止,會精神崩潰,會渾身顫抖不止。
游熠不是很懂女孩子怕蟲子的心理,但他對于她被吓到這件事,很內疚。
許清燭一邊哭着,忽然一邊氣得要崩潰,雙手用力抓他,抓得她指甲都好像隔着他的薄薄體恤嵌進了他背部的皮膚裏面去:“游熠你不是驅蟲了嗎,為什麽還會有蟲子啊!”
游熠忍着後背的疼,輕道:“因為,地下室沒有驅蟲。”
許清燭氣極怒極,根本沒來得及想為什麽,她哭喊着問他:“為什麽地下室不驅蟲啊!!!”
游熠安靜須臾,回答她:“當時我不在家,所以沒讓工人進地下室。”
許清燭慢慢停止了哭聲。
地下室,是他的禁忌。
整個客廳都靜了下來,好似更是連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游熠感覺到她松了力氣,不再掙紮,嘗試将她放開,這次放開了。
她已經哭得沒了力氣,腿發軟,慢慢蹲下,坐到了沙發上。
許清燭擦了把眼淚,低頭,忽然看到自己竟然只穿了件胸衣,而且胸衣已經歪了,大半的皮膚都露在外面,她臉頓時燒着紅透,她知道游熠是正人君子,也對她沒興趣,肯定不會看她,但她感覺尴尬極了,立即抱臂捂胸,折着身體往膝蓋貼,頭都不敢擡一下,難為情得要命。
游熠站在沙發前,無意識地看着她将自己縮成團的樣子,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回過神來,轉身大步上二樓給她取毛毯。
取了毛毯來,游熠披到許清燭身上,許清燭緊忙包住自己。
許清燭仍害怕那只蟲子會爬上來,雙腳都擱在沙發上。
游熠向後坐在茶幾上,抽了紙巾遞給她,許清燭沒有接,怔怔地流着淚。
游熠拿着紙抽盒坐到她身邊來,輕輕地給她擦着眼淚。
只有抽噎聲的客廳裏,漸漸響起了游熠的低沉嗓音:“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吓到你了。”
許清燭忽然躲開了臉。
游熠的手停在她面前,微微僵住,而後收回,嘆道:“我送你回家住?我明天找人連着地下室一起重新驅幹淨,驅幹淨後,我再接你回來。”
毯子下,許清燭雙手抱着膝蓋,小聲地抽噎着,沒有說話。
她知道自己怨不着游熠,他那天在外面,不放心讓工人在他不在家的情況下進地下室去驅蟲,她怨不到他。當然,可能即便他在家裏,他也不會允許工人進地下室,她也怨不到他。畢竟這是他的家,而且每個人都有隐私。
可是,等過了這個冬天,她真的不會再住下去了。
冬天容易驅蟲,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驅了以後,外面溫度冷,不會再有蟲子跑進來,或者停掉房間裏的供暖,冷兩天,蟲子也被凍死了。
但等冬天結束,春天來了的時候,她不敢再住了,就如當初她爸決定從別墅搬進高層的大平層時一樣,她真的不敢再住。
北城這裏,樓層越高,蟲子越少。
許清燭哽咽着,輕聲說:“對不起,游熠,我想現在就回家,麻煩你送我回去吧……還有我以後也不敢再住這裏了。”
她不敢再住這裏了。
游熠恍惚意識到她的“不敢再”,好像有永遠的意味。
從她過敏養病在家,到她工作離開這段時間,他從習慣她的存在,到回家時面對空蕩蕩的別墅,開始覺得太過冷清,他已經有一些不太适應一個人的生活。
他承認,他有了私心。
有了那些她陪伴他的日子,多了一個人與他朝夕相處,讓他的孤單有了慰藉,他已經有點抗拒再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他凝着她,目光有些幽深,再次想到了那個肖宇漣:“許清燭,你是要結束這段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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