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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許清燭緊閉着眼睛, 感覺到剛剛所有的旖旎纏綿都剎那消失了,身體裏本在歡悅沸騰的所有滾燙血液也都剎那凝固,變成冰冷的, 無情的。
從雲端跌墜至深淵。
耳朵劃過懸崖峭壁的棱角,被劃開了口子, 血液和疼痛從耳朵這裏開始,快速地蔓延到心底。
她在跌落之前, 感受到了游熠唇瓣的柔軟,而她從來沒想到過男生的嘴唇是這樣的觸感,軟得讓她心跳慌亂, 讓她甜蜜,讓她着迷,也讓她迷失自己, 讓她沒了知覺般随着他起起伏伏、飄飄搖搖, 想一直随他沉溺下去。
可是, 原來柔軟也是可以刺痛人的。
他吻她, 不是因為他對她有了心動、有了欲望, 他只是把她當作溫煙了。
那麽溫柔呵護的一個吻, 時而深入,時而淺嘗,她甚至能聽到他喉嚨裏發出的忽輕忽重的餍足聲。
原來都不是因為她。
許清燭慢慢睜開眼睛,借着微光看向游熠,卻看到游熠也睜開了眼睛。
近在咫尺, 許清燭看到了游熠的長眼睫,也看到了游熠發紅的雙眼中從失神到意識清醒的瞬間轉變。
他認出她了, 他知道她不是溫煙,她是許清燭。
兩滴清淚從許清燭的眼眶裏跌落下來, 游熠被燙到了心尖,霎那松了按着她腦後的手,向後退開身體。
唇瓣分離,許清燭也放開了不知何時穿進他短發的手,她怔怔地垂眼看他的肩膀,她剛剛掉下來的眼淚落在他肩膀上,洇濕了他的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游熠長指按上眉骨,長長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對不起。”
他嗓音甚至還因為剛剛的接吻而啞着,連一句對不起,都飄出了輕輕啞啞的動聽韻味。
許清燭聽着他這樣好聽的道歉聲,卻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堪。
她剛剛沒有推開他,仿佛是默許的态度,而他現在清醒了,會不會已經認為她喜歡他,看透她渴望他?
真的,太難堪了。
許清燭全身瑟瑟發抖,嘴唇顫抖,甚至不想面對,只想消失。
然後,她想到自己喝了酒,靈機一動,借着酒勁撒起了潑。
她抓起游熠的衣服擦她臉上的眼淚,一邊哭喃:“怎麽辦,我初吻沒了……”
許清燭的哭聲難過極了,反反複複地重複着自己初吻沒了的這件事,就好像她難過的事情不是游熠把她當作別人,是難過于自己在喝多了的情況下,跟男人接吻了。
而這個男人,她好似都沒注意到是誰。
游熠嘆息着擡手,掌心覆到她背上,輕輕安撫着他今天欺負了的這個女孩。
他真的是個,壞人。
許清燭忽然推開游熠,翻身從他腿上下去,一直坐到了地毯上,抱着膝蓋,邁着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游熠緩緩坐到她身邊,許久,出口的嗓音低澀沙啞:“清燭,你打我吧。”
許清燭哭聲一停,擡頭看他,沖他生氣:“我打你就能要回我初吻嗎?我喝多了迷迷糊糊的,你也迷糊嗎?你怎麽能趁我喝酒了就亂親人啊!”
許清燭的難過和委屈太多了,多到她小小的身體裝不下,眼淚開了閥,關不住了,最後突然一口咬在他右肩膀上。
沒有聽到他喊疼,也沒有感到他推自己,許清燭就一直狠勁咬着,直至她感到口裏有血腥味,她才松了口。
她擡起頭,這時才看到游熠身體繃得緊,他呼吸也繃得緊,他額頭有汗,一直在忍疼。
他知道他欺負了她,所以他任由她咬他,以此來折罪。
許清燭哭得更厲害了。
游熠看她哭得淚流滿面的樣子,傾身去拿起桌上的紙巾,連抽三四張紙,再壓低身子,低頭去吸她臉上的淚。
她眼淚太多,轉瞬就浸透了紙。
游熠心裏沒來由的疼,他幾次想開口說“不哭了,只要你不哭了,我什麽都答應你”,都生生咽了回去。
女孩子的初吻是稀世之珍,他知道他哪怕答應她做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她的初吻珍貴。
許久,許清燭的哭聲終于漸漸停下,她最開始哭的是他把自己當溫煙,後來哭的是演技,最後實在是哭得太累了才停下,她擦着眼淚說:“我好困。”
游熠拂開她臉邊被淚打濕的頭發,問:“上樓睡覺?”
許清燭點了頭。
游熠立即起身,向她伸出手,扶她起來。
許清燭借力站起來,踉跄地往前走,游熠自己其實也渾身難受着,發燒,疼痛,頭暈,但他牽着許清燭的手腕,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一直送她上樓回房間。
推開她卧室門,又将她送到床上躺好,為她蓋好被子,游熠俯身在她床前,輕輕拍她額頭:“睡吧,如果你明天還記得的話,我再向你道歉。”
許清燭困得揉眼睛,無意識地答應他。
而後在游熠直起腰轉身要時,許清燭忽然抓住了他手腕,她嗓音哽咽,卻道:“哥哥,記得吃退燒藥。”
游熠垂眼凝着她,她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翻身将臉朝裏側,綿長地呼吸起來,好似很快就進入了夢中。
他今晚這樣欺負了她,她還叫他哥哥,惦記着讓他吃藥。
他真的,是個混蛋。
游熠暗罵了一聲自己,無聲答應她“好”,而後為她關好房門,離開。
就在房門關上的一分鐘左右後,許清燭忽然起身往洗手間跑,抱着馬桶吐了起來。
她一天沒吃東西,除了吐出來一點酒,什麽都吐不出來,直覺得胃裏難受,一陣陣的想吐。
而她臉上再次滑下眼淚來,如同斷線的珍珠,不斷地往下掉着,永不停止般地掉着。
……游熠他怎麽可以這樣欺負她。
他怎麽可以把自己當作溫煙的替身,他怎麽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吻自己。
許清燭漸漸地蹲在地上,用力地抱着肩膀,咬着嘴唇無聲哭泣起來。
她從來都是越假的假哭,哭聲越大,越真的真哭,哭聲越小。
如此時,她怕被人聽到,就将所有委屈的哭聲都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悶在自己那十年如一日的守護着的小角落裏。
無聲地哭泣着,顫抖地哭泣着,許清燭逐漸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要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
游熠沒有回房間,他搖晃着身體回到客廳,按開燈,看到插在蛋糕上的蠟燭早已經燃盡。
他拿起蛋糕玻璃罩将蛋糕罩好,放回到冰箱裏。
然後拿起煙,穿上外套,換了皮鞋,推門出去,被冷冽空氣激得大腦清醒過來,站在雪中點煙。
外面的雪仍未停,飄飄蕩蕩着,永無止息着,好像要将整座城市都吞掉。
煙灰落在雪地上,游熠揮鞋掃開,擡眼看向空中飄零的雪片,長長地吐着煙霧。
其實,在他剛剛吻上她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許清燭。
在她給他唱了生日快樂歌後,他将蠟燭吹滅的那一刻,他本以為自己在無盡的黑暗中,會難過,會不安,可是一點都沒有。
因為有她的陪伴,他感到了連日來不曾有的寧靜與安心。
所以,那一瞬間,他心底出現了一個很可怕的念頭,她會不會是溫煙派來陪伴他的人,他是不是可以放心的把她當作溫煙去愛。
吻上她的那一瞬間,他感到了濃烈的滿足。
甚至有一些欲望,從他身體裏鑽了出來。
可在他觸碰到她那麽柔軟的身體之後,聽到她嘴邊無意流露出的聲音時,讓他忽然清醒過來。
理智有那一刻占據了上風,意識到了自己在幹的混賬事,簡直與畜生無異,他怎麽可以将她當作溫煙的替身,這對她不公平,他不該利用她的善良與單純滿足自己的私欲。
可是,那個吻,許清燭沒有推開他,他不知道她是喝多了忘記推開他,還是或許她對自己有一點喜歡,他沒有多想。
無論怎樣,他都做錯了事。
不想被她知道他很清醒地明白他在吻的人是她,不想毀掉他們之間不過界的約定,不想她再從這裏搬走,于是他從邁出的界限那裏退回,故意說出了溫煙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呢喃出溫煙名字的那一刻,他更加後悔了。
如果她對自己有一點點喜歡的話,他是在傷害她。
還好,之後她看向他時的目光,是迷蒙着的,是醉着的。
她沒有生氣他叫出溫煙的名字,她只是生氣于自己吻了他。
還好,許清燭一點都不喜歡他。
可是意識到這件事,他明明本該松一口氣,心底深處卻好像被挖空了一塊,讓他空落落的,感到令他身體格外疼痛的落寞。
在這漫天飛雪的夜裏,游熠站在雪中,抽了一根又一根煙。
白雪在他頭發與肩上覆了一層又一層,他像個失去知覺的稻草人,雙腳未動,連皮鞋上都覆蓋上了層層的雪。
最後是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暈倒時,他才慢慢轉身回去。
回到客廳,游熠拿起沙發上的退燒藥直接咽了,苦味在口腔裏彌漫,他扯着嘴角罵了一句“活該”。
最後上樓,回房間,昏死在地板上。
**
許清燭早上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
對于淩晨發生的事情一點沒斷片,清清楚楚記得發生了什麽。
飲酒是真誤事啊,許清燭頭疼地捂住了臉。
挪着沉重的步子走進浴室,挪開手看鏡子,眼睛很紅很腫,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她夜裏哭得有多厲害。
她确實哭得很厲害,蹲在浴室裏,哭得那麽可憐,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心疼的不得了。
将水調到最涼,捧着冷水冰敷眼睛,許清燭一邊想,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在游熠這裏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
洗漱後,許清燭仔細冰敷了眼睛,等眼睛不再腫了,慢慢悠悠下了樓。
到二樓時,許清燭傾聽了一下,不知道游熠會不會還沒醒、還在房間裏,但她隐約聽到一樓有動靜,就腳尖一轉,下了一樓。
游熠正在廚房裏備菜,旁邊已處理好兩盤肉和一盤蝦,一盤肉是切好的肉絲,一盤肉是腌好的牛排,另只盤子裏是已經剪掉長長須子的大蝦,而他正在垂眉剝豆角筋。
指尖壓斷豆角一端,發出脆響,順着長邊撕出一條長絲,再壓斷豆角另一端,另一邊的長絲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再次乖乖聽話地剝離。
早上九點鐘,窗外的雪停了,樹枝上覆蓋着厚厚的雪,陽光照在雪上,映進廚房裏來,廚房裏被冬日的陽光照耀,游熠被籠在溫柔的光裏,泛白的側臉和高高的鼻梁,鍍上了金邊的光。
他穿深灰色的家居服,身上挂着一個藍格子的圍裙,他個子太高,廚臺對他來說太矮,他微微弓着背,頭發往下耷拉着,遮掩着他的眉骨,游二公子一身的恣意嚣張都不見,只剩安靜與柔軟。
許清燭倚着門框,靜靜地看了會兒裏面的人,然後她輕咳一聲,發出聲響來,叫他回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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