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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籌碼 ◇

◎所有人都賭上了性命。◎

鐘樓內。

在帕斯帝國三大貴族家主、大賢者和國王的注視下, 夜神再次依托神仆的鮮血，顯露了朦胧虛幻的身形。

古德裏安只看了祂一眼，就飛快低下頭行禮：“贊頌夜神。”

其他人也跟着他行禮。

夜神沒有等他們開口, 嗓音缥缈地開口：“我的神國裏有一個小偷。”

古德裏安早就從神仆那裏知道了情報，但還是擺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略微沉思，主動說：“那麽，就讓騎士團把王都內所有的小偷都抓起來？”

他的指節叩響桌子, “之前的律法裏, 偷盜行為似乎沒有多少懲罰，我們可以直接把小偷處死。”

雷蒂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哪怕知道這家夥在假裝愚蠢，但還真是……裝得十分真實。

她沒有掩蓋自己的想法，輕笑一聲說：“陛下未免太過沒有耐心了，既然神明說‘一個小偷’，那多半是特指。”

“只是顯然對方用某種方法掩蓋了自己的行跡，否則神明早就自己降下了神罰。”

萊昂娜作為資歷最淺的年輕家主, 一直只是安靜的聽着, 這兒聽到雷蒂娅的解說, 才跟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雷蒂娅目光微頓，帶着些許無奈收回了視線。

——有人是在裝笨, 但這裏似乎有個真的笨蛋。

法度因謙卑地低下腦袋：“有什麽是您謙卑的仆人能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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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他是神仆家族的家主, 但這種說法還是讓雷蒂娅不怎麽喜歡, 她不怎麽明顯地撇了撇嘴。

古德裏安哼了一聲，當做對雷蒂娅拂他面子的回敬, 往後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心裏卻在想, 果然, 法度因這種老狐貍，演技也差不到哪裏去。

“您謙卑的仆人”，哈，恐怕是“想殺死您的仆人”。

夜神平靜地說：“找到那個盜竊王都糧食的小偷。”

他們面前，記載着王都糧食取用記錄的書冊嘩啦啦展開，停在了顯示調查異常的那一頁。

古德裏安只瞥了一眼，就興致缺缺地往後倒進了椅子裏——以他的性格，對這種東西感興趣才不正常。

大賢者緩慢地擡起頭：“丢失的數額并不大。”

夜神聲音威嚴：“但這是背叛的預警。”

“這裏有的還是孩子，還相當年輕，嗅不到危險的味道，但弗洛倫，你不會不知道，曾經一場愚蠢的反叛，也只是起于這樣微小的預警。”

“如果當初你就發現了糧食被人盜竊，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大賢者沉默下來。

夜神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而後開口：“法度因·艾恩。”

“找到那個小偷，将他的頭顱獻給我。”

古德裏安看了過去，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但什麽也沒說。

法度因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正要答應，大賢者先一步開口：“……抓捕小偷，應該是曙光騎士團的工作。”

古德裏安笑了一聲：“大賢者聽不出來神明的意思嗎？就是不相信她，神明才會讓別人去做。”

夜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祂平靜地說：“曙光騎士團長，莉莉安娜，現在該有別的事要做。”

“比如學習如何成為一位體貼的王後？”古德裏安歪了歪腦袋，仿佛沒想太多般随口揶揄了一句。

大賢者擡起頭，注視着夜神：“您要讓她成為王後？”

他顯然是不贊同的。

“古德裏安是個不讓人安心的孩子。”夜神沒有掩飾，祂聲音沒什麽變化，“不提前讓他知道的話，他或許還會鬧脾氣。”

古德裏安只是撇了撇嘴，并沒有解釋什麽。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選擇，夜神冕下。”大賢者擰起眉頭，相當直接地開口。

萊昂娜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麽反駁神明，該說不愧是大賢者嗎……

正當她帶着些許崇敬看過去時，卻注意到身側的雷蒂娅也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她忽然意識到，就算是大賢者，平常也不會這樣激烈地反抗，他同樣冒着一定的風險！

萊昂娜眉頭緊鎖，不由自主也跟着擔心起來。

“我不喜歡別人質疑我的決定，弗洛倫。”夜神的語調平靜，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契約內的內容，你沒有權利幹涉。”

大賢者靜默下來，但他只是安靜了片刻，很快還是再次擡起了頭：“她是我的養女，夜神冕下，我作為一位父親……”

他還沒說完，忽然彎下了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手撐在桌面上，劇烈地顫抖起來，青黑色的似乎從他衣物下飛速攀升，一下就要将他的所有生命力奪走。

雷蒂娅“砰”地一聲站起來，難得露出慌亂的神色，她帶着些許惶恐彎下腰：“夜神冕下！”

大賢者身上的異變很快停止，但這顯然是個不錯的威懾，在場的另外四人臉上多少都帶上些恐懼，就連古德裏安都不由自主坐直了身體。

夜神低笑了一聲：“不用害怕。”

“我不會殺死他，我知道，他活着的年歲太久了，需要給自己尋找一些羁絆，一些像是親情一樣的感情。”

“我會寬恕你，弗洛倫。”

祂的語氣不容置疑，“但沒有下次了。”

大賢者半撐着桌面，他或許許久沒有這麽狼狽過了，但最終還是勾了勾嘴角，用氣息不穩的聲音回答：“……感謝您的仁慈。”

所有人半垂下眼，低聲重複：“感謝您的仁慈。”

……

他們陸續從鐘樓離開。

古德裏安仰起頭，看向鐘樓上的時鐘，慢慢閉上了眼睛，轉身打算上馬車。

法度因就在他身後，看着雷蒂娅想要攙扶大賢者，但被對方擺手拒絕，他們一前一後，就這樣走進了夜色裏。

法度因忽然出聲：“陛下。”

古德裏安回過頭，有些詫異他在這時候和自己搭話。

現在還是黑夜，甚至就在鐘樓前面，如果要說什麽重要的話，很有可能被神明察覺。

但如果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話題，以法度因的身份，似乎沒什麽必要特地和他搭話。

古德裏安挑眉問：“怎麽？”

法度因不卑不亢地詢問：“要調查帝國糧倉的事件，我需要查閱相關資料的權限。”

“就這個？”古德裏安擺了擺手，“這是神明給你的任務，你當然可以随意調查。”

“多謝。”法度因彎腰行禮，“您是比我想象中更賢明的帝王，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

古德裏安動作一頓，意識到他話語中潛藏的意思——是讓他不用擔心，在這件事上他會幫忙的意思？

他本來就不怎麽擔心。

古德裏安略微點頭，跨上馬車離開。

萊昂娜走在最後，她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嘴，左右看了看，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似乎有什麽大事即将發生。

法度因就在她眼前，她勉強笑了笑寒暄一句：“最近的雨也太多了。”

法度因回看一眼，略微點頭當做招呼：“這不是自然降雨，或許向塞爾維家抱怨一句會有用。”

他說完，也轉身上了艾恩家的馬車。

萊昂娜當然知道，這場異常的雨是因為塞爾維家和陛下怄氣，不願意天天放煙花才制造的。

比起配合那位陛下，下雨就下雨吧。

萊昂娜嘀咕了一句，而且她也沒忘了之前莉莉安娜的體型，這位法度因公爵，可并不像他表面那麽低調。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也從這裏離開。

……

大賢者府邸。

雷蒂娅動作飛快地翻找着煉金材料，一把推開了書桌上的書冊，直接抽過一張空白的卷軸，要在上面繪制煉金陣法。

大賢者看着她忙碌，露出些許無奈的神色：“雷蒂娅。”

他彎下腰，把墜落在地面的畫冊撿起來，“我沒事。”

雷蒂娅這才慢慢停下動作，有些頹喪地擡起頭，勉強笑了笑：“也對，如果您真的有事，那我恐怕也幫上什麽忙。”

“……您明知道，這是必經的過程，您無法阻止，為什麽還要用這種會引動神明怒火的方法？”

“誰也沒法預測神明會怎麽做，祂真的有可能會借此殺了你。”

“祂不會。”大賢者平靜地說，而後他停頓下來，笑了笑，“好吧，也不能說完全不會。”

“我和祂相處太久了，自認為十分了解祂，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反而會有些自大。”

“我只能說，憑借我對神明的了解，祂大概率不會因此殺了我。”

他仰起頭，看向窗外，“但祂也對我十分了解，祂知道，讓莉莉安娜當王後，必然會引起我激烈的反抗。”

“如果我不這麽做，祂會産生懷疑，會覺得我們別有所圖，我需要讓祂安心。”

雷蒂娅垂下眼：“就算這樣……您也不會這麽極端方法。”

“大家都已經賭上性命了，雷蒂娅。”大賢者露出微笑，“莉莉安娜和陛下已經無法回頭，我也……多少要增加些籌碼。”

他平靜地說，“這是我們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或許就連法度因也察覺到了某種可能性。”

雷蒂娅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從煩躁的情緒裏脫離：“那種無利不起早的家夥，如果不是察覺到了成功的可能性，是不可能再提供什麽幫助的。”

“這樣看來，糧食的事倒也不用擔心，他應該會處理。”

大賢者微微點頭：“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隐蔽了，但沒想到哪怕沒有任何預兆，祂還是那麽警覺。”

“就連人類都會通過星盤觀測自己的命運。”雷蒂娅和他一起走到窗邊，“您最近在畫什麽，老師？”

“莉莉安娜和陛下的畫像嗎？”

古德裏安輕輕搖頭，他笑了一聲：“是和很久以前相關的一幅畫……”

“現在還沒法畫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