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紅白喜事05

第28章 紅白喜事05

古宅大堂中一切布置完畢, 村民們扛起空蕩蕩的棺材，在老道士的帶領下，去接鬼新娘了。

一路敲鑼打鼓, 唢吶聲聲。無論睡眠質量多好，在這樣的噪音中都會醒過來。

可村中仍無人在夜中出門。

睡得極不安穩的仇不休在刺耳的迎親聲中醒了過來。

她從床上爬起, 從窗邊朝下望去, 就見那隊迎親的村民擡着棺材從她的宿舍門前經過了。

快走開。

仇不休在心中祈禱。

可唢吶的刺耳聲音沒有遠去。

他們在不遠處停下了。

那是袁不惜的門前！

仇不休的心髒揪緊，她再也不能坐視不管, 慌忙穿了衣服，推門出去。

這些村民想幹什麽？

原本只想弄清楚情況的仇不休，在看到門前槐樹上的東西後，臉色大變。

一條紅布帶以特殊的繩結系在槐樹垂下的枝頭上。

回憶中，那個可愛的姑娘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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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仇不休和袁可惜從江水市師範大學畢業, 将要各奔前程。

“你在市裏的重點高中教書, 以後就是大忙人了。”袁可惜嘆氣道，“沒準連假期都沒空，我再來找你, 還怕打擾你休息。”

“哼哼, 那你就預約。”仇不休臭屁道, “你看過那個電影沒, 如果想見我, 就在門口放一朵玫瑰花, 如果我願意，就拿着玫瑰去找你。”

“喲, 我的大小姐，真要當電影女主角啊？”袁可惜戳戳她的腰。

“我可不是有錢的男主角, 窮得要死。”

“到時候，我就挂一條破布在你家門口，不速速來見我，我就挂個千千萬萬條，看你敢不敢失約。”袁可惜笑着開玩笑道。

一轉眼，八年過去。

袁可惜沒有找過仇不休一次。

此刻的仇不休看着那系成了花朵的形狀的染血的紅布，霎時間淚如雨下。

她等了她的訊息八年。

無數個夜裏，她都以為袁可惜真的死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這一次，不能再讓她出事了。

仇不休解下那條紅布，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往不遠處的袁不惜的門口跑去。

“你們在幹什麽？放開她！”看到袁不惜屋內的景象，仇不休怒吼道。

只見不省人事的袁不惜正被老道士塞進棺材裏。

村民都坐視不管，完全就是老道士的幫手。

唯一一個不是幫兇的只有被捆在角落的男人。

仇不休想起來，他是住在隔壁的男老師，小明。

看來，小明老師已經來阻止過村民的暴行了，但終歸還是寡不敵衆。

仇不休一個女人的力氣原本不會比男老師大，但此刻憤怒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

腎上腺素爆發的仇不休擠過阻攔她的村民，沖到了棺材邊。

“仇老師，求你走吧！”一個村民拉住仇不休的褲腳，哀求道。

“袁不惜不結陰婚，整個村的人都會被她害死！”

“她是兇煞，是髒東西啊！”另一個村民終于再也忍不住恐懼，崩潰道。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仇不休踢開拉着她的人，“多少年了還在封建迷信嗎？”

“滾開！”仇不休雙目赤紅，一把推開正擺弄袁不惜的老道士。

“可惜，袁可惜！你醒醒啊！”仇不休搖晃着棺材裏的女人，聲淚俱下。

“她已經死了。”老道士在仇不休身後平平道，“仇老師，你和這個村子原本沒有因果，不要再摻和了。否則，你會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

“她沒有死，你沒有看到她還有呼吸嗎？”仇不休扭過頭惡狠狠地看向老道士，“你們為什麽要把她放在棺材裏？想把她活埋嗎？”

“這是謀殺，我要報警了！”仇不休死死護住棺材。

她系着染血的紅帶子的手撐在了棺材邊緣。

就在這時，仇不休的胸口噴湧出鮮血。

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随後，她不可置信地低頭。

就見袁不惜的手插在她的胸膛裏。

“為什麽……”仇不休神色空白地看着原本昏迷不醒的袁不惜從棺材裏爬了起來。

仇不休的鮮血染紅了放在棺材的角落的陶罐。

尖叫從屋內爆發開來，所有村民臉上都出現了恐慌。

對邪祟的鎮壓失敗。

見狀，老道士嘆息一聲。

“陶罐已沾了另一人的血。這下，要用替死鬼結錯婚了。”

袁不惜冷冷看老道士兩眼，目光又輕輕掠過被捆在角落裏的臉色鐵青的男老師。

随後她不再看一室的血腥，轉身往屋外走去。

很顯然，她無法與老道士抗衡。

代替袁不惜倒在棺材裏的仇不休還有一口氣，她愣怔地看着袁不惜遠去的背影，

“為什麽……可惜……”

“我說過，我不是袁可惜。”袁不惜關上了門。

老道士給了奄奄一息的仇不休最後一刀。

她徹底成為了替嫁的鬼新娘。

就在老道士要制作陶罐新娘的時候，一個與恐慌的衆人格格不入的女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男老師擡頭，愣怔了一瞬，随後臉色變得更難看。

“小明老師，怎麽見到我這麽不開心？”淩衣衣笑眯眯道。

在這樣的慘狀裏，還能笑出來的淩衣衣在村民的心中變得更恐怖。

獲得了命令老道士的權力的淩衣衣，自從在喜堂驗證了她的猜想後，就沒有繼續幹涉老道士的任何行動。

她旁觀着一切慘劇的發生。

因為，淩衣衣想明白了。

在沒有她幹預的情況下，将要發生的就是過去發生了的事。

戲中人早已盡數死去化為詭物而不自知，仍扮演着他們落幕過無數次的一生舊夢。

淩衣衣要看的是過去的真相。

死去的仇不休并沒有化成鬼，也沒有對殺她的兇手複仇。

現在，淩衣衣可以做出完整的判斷了。

她提過三條對劇本的評價。

【鬼新娘死後會爬出來複仇】

【老道士是殺鬼新娘的兇手】

【操控老道士的人是淩衣衣】

現在看來，成為事實的只有後兩條。

第一條是對事件的描述，第二條和第三條是對劇中人關系的描述。

得到第一個副本的經驗後，淩衣衣對邪神力量的類別就有了初步的猜想。

第一個副本中，邪神的力量是【智能規則】，與位面之神的【智能類】道具對應。

那麽第二個副本，也許就是【關聯規則】。

讓淩衣衣獲得對劇中人的【關系】的界定權的事件，就是淩衣衣對鬼新郎的問題的正确回答。

【棺材裏的人是誰？】

只要看待會兒誰會争奪這個權力，淩衣衣就能知道藏在暗處的她的對手是誰。

要怎麽保證自己的答案絕對正确？

第一場戲中的辦法還是風險太大，在諸多不同事件都發生了的蝴蝶效應下，神婆不一定會再度采取淩衣衣的建議，根據扔卦結果來指定衆人回答。

此刻獲得了更多權力的淩衣衣自然要做萬全準備。

能保證答案正确性的，自然是設題人。

淩衣衣在村民瑟瑟發抖的目光中笑得恐怖。

好在她在第一場戲結束後讓老道士成為了她的下屬。

好在她是第一名。

好在她擁有【智能規則類】道具，保證她的答案絕對正确。

掙得一步先機，就能占得今後的步步先機。

“老道士，把仇老師的屍體拿出來。”

“小明老師，你太正直了，還一點都不會演戲，臉上藏不住事。”淩衣衣在被捆住的小明老師面前蹲下，微笑道。

“讓別人看到你，多半會暴露我的陰謀。”

“所以請你進棺材裏。”

不等小明反應過來，淩衣衣就幹淨利落地親自把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抱起，塞進了棺材。

于是在村民眼裏，淩衣衣終于變得和袁不惜一樣恐怖。

去結陰婚的新娘，可是要被永世鎮壓。

淩衣衣雖然是活人，但比身為女鬼的袁不惜更狠心。

在已經有替死鬼的情況下，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地把活人換進去。

“淩衣衣，不要這樣做。”小明神色沉肅，“你大可以換別人。我說過……”

“你說過，不要靠近你，不要觸碰你。”淩衣衣趴在棺材邊，笑着看向他的眼睛，自發補全了他的話，“可我就是要和你對着幹，因為是你先得罪我的。”

小明：“……”

“我當然可以換別人，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我的掌中之物。”淩衣衣淡淡道。

随後，她繼續微笑着激怒他：“但我就是喜歡折騰你。這是我的樂趣。”

聞言，小明果然生氣了，氣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真的好可惡。

小明崩潰地想。

怎麽會有性格如此惡劣的人類？

淩衣衣滿意了。

接到了鬼新娘的迎親隊伍換上了白色的喪服，變成了送葬的隊伍。

他們帶着慘白的面具，一路敲鑼打鼓，往喜堂去。

與第一場戲一模一樣的場景出現了。

喜堂之上，神婆端坐，道士唱詞，新郎踱步。

白山等四個玩家跟随着反常地夜中外出的全村村民步入喜堂中，在看到紅白交錯的幡布的時候，他們的神色猛然恢複了清醒。

袁不惜牽着小紅的手，站在了人群裏，小紅害怕得發抖，袁不惜拍拍她背，低聲安慰她。

淩衣衣站在人群中，她早就換上了這個年代的衣服，平平無奇，泯然衆人，不被任何人注意。

拜堂就要開始了。

新郎走到棺材邊，神色一變。

不對。

棺材裏的氣息不對。

八字不合，不是他要的新娘！

于是怒不可遏的新郎揪起了身邊的一個人的領子，大吼道：“棺材裏的人是誰？”

那人并不知道，立刻被扭斷了脖子。

這一次，第二個被拉起的，是白山。

白山看了一眼上一個人的死狀，又看向人群中的淩衣衣。

平平無奇的淩衣衣在白山眼裏始終是高亮狀态。

使用了S級關聯類道具【正緣】的白山強行和淩衣衣綁定，進入同一個副本。

目的達成的他，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在副本中無法持有其他任何有效道具。

白山始終相信，淩衣衣是藏拙的能影響整個位面的強者。

一直以來，他的目的都是逼淩衣衣出手，試探出她的底牌。

現在，淩衣衣和他生死同步，淩衣衣不可能不救他。

是個試探的最好機會。

于是他對即将出手的下屬青跟班打了個手勢，要他不要救他。

這下，淩衣衣就不得不出手了。

“不知道。”白山回答了新郎的問題。

“不對。你說得不對！”新郎暴怒着收緊了雙手。

白山的臉漸漸漲紅，脊椎骨也發出了“咔咔”的響聲。

他死死盯着淩衣衣。

他就要死了。

與之相對的，淩衣衣不得不亮底牌了。

白山的視野中，淩衣衣的表情始終平靜。

這讓白山愈發篤定淩衣衣的胸有成竹，實力強大。

劇烈的疼痛傳來，白山目眦欲裂。

總該出手了吧，淩衣衣！

他在心中怒吼道。

再不出手，他就要真的死了！

淩衣衣還是沒動。

青跟班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

然而，白山再度揮退了青跟班。

白山的骨子裏是瘋狂的。

他的行事向來如此。

他要繼續賭。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淩衣衣絕對會來救他。

在白山揭底斯裏的堅持中，淩衣衣忽然露出了看傻子的憐愛微笑。

白山：？

下一秒，他的脖子徹底斷了。

死前的一瞬，白山的心中爆發出了劇烈的感情。

龐大的荒謬、徹骨的悔恨和狂亂的憤怒。

淩衣衣是寧死也不亮底牌？

還是說，淩衣衣真的是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平平無奇的弱者？

難道他的判斷完全錯了？

難道他的一切手段都是無用的小醜跳舞？

無論如何，為了試探淩衣衣而把命賠進去的他，是最大的怨種和傻子。

怪不得……怪不得淩衣衣在他死前的一瞬會露出那種表情！

白山氣瘋了。

白山含恨而終。

知道白山和淩衣衣的糾葛的青跟班：？

他大驚失色。

白會長真的死了。

而淩衣衣，還在一臉平靜地看戲！

難道【正緣】真的不能束縛淩衣衣？難道她真的是規則之外的，被神偏愛的女人？

怎麽可能？

巨大的沖擊之下，青跟班不由得懷疑人生，神情恍惚到了極點。

淩衣衣心情平靜。

只有她知道，她在真正意義上地看戲。

他們都在戲中。

見過上一個玩家複活的淩衣衣知道了，這裏沒有真正的死亡。往昔的人都已死，新來的人都被迷惑。

這個詭物戲班真正的恐怖之處在于，一旦不能破局，就永遠得當戲中人。

永世不得解脫。

若不是她的bug級別的規則類道具，她就會和四位玩家一樣。

連自己不在“真實”中都無法察覺。

在白山死後，新郎又連殺了幾人，最後目光落到了小紅身上。

他揪起小紅的領子，正要問問題，就被袁不惜打斷了。

“別傷害她，我來回答！”袁不惜死死護着小紅，發抖道。

在不明真相的三個玩家眼裏，袁不惜就是個護孩子心切的善良教師。

一如第一場戲中淩衣衣對袁不惜的感覺。

然而，此刻袁不惜的行為在淩衣衣眼中，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表演。

淩衣衣心道，果然。

袁不惜才是最想回答這個問題的人。

因為一旦回答出正确答案，就能獲得在下一個輪回中改寫劇本的權力。

而袁不惜親手把仇不休拉入了棺材。

某種程度上而言，袁不惜和淩衣衣想到的辦法相同。那就是自己來當設題人。

可惜，袁不惜沒有上一場戲的記憶。

更不知道，淩衣衣為自己增添了怎樣的和NPC的關系，又加上了多少籌碼。

此刻，淩衣衣才是真正站在暗處的人。

在他人被詢問的時候，袁不惜遲遲不發聲，就是為了讓她不被玩家懷疑和注意。

前往迎親的那些送葬人不能回答。

當袁不惜回答正确答案的那一瞬，就是她暴露異常的一瞬。

可到了那個時候，她就成為了最大的權力者，玩家不能再奈何她。

到了下一場戲，玩家又全無上一次的記憶。

這樣一來，便始終被袁不惜玩弄于鼓掌之中，永遠沉溺于過去的幻夢，永生困在無盡的周而複始的戲臺上。

淩衣衣看着對面的抱着小孩的女教師。

在她的注視中，袁不惜果然回答出了那個答案。

“棺材裏的人，是仇不休。”雖然表情驚恐，但袁不惜的吐字無比清晰。

袁不惜目光發冷。

她贏了。

她會再度成為掌控劇本的存在。

那些外來者，都必須成為她的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