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紅白喜事13

第36章 紅白喜事13

在白山、陸仁翻進圍牆之前, 正在和小明讨論問題的淩衣衣就察覺到了他們的靠近。

于是在那兩人堪堪藏好之時,淩衣衣止住了方才的話題,仰頭對青年溫和道:“小明, 我眼鏡上好像有髒東西,你湊近一點, 幫我看看。”

聞言, 小明點點頭。因為淩衣衣比他還矮一個頭,所以他緩緩向她俯身。

可眼鏡上連灰塵都沒有。

正當小明疑惑的時候, 淩衣衣忽然拉住了小明的另一只手腕,他只來得及感受一股巨力,就被淩衣衣扯着摔到了草地上。

為了不壓到淩衣衣,小明急急支住手肘,半撐在淩衣衣上方。而淩衣衣則笑嘻嘻地環過他的後頸, 把他往下壓。

“噓, 別問, 別動。”淩衣衣輕聲道,“有人在看。”

于是小明咽下了将要出口的疑問。

四個月以來,淩衣衣極少對他做出親密動作, 他已經很久沒有離她這麽近了。

他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 臉頰上也泛起了淺淺的緋紅。

這段日子, 小明一直覺得淩衣衣已經不再愛他了。

現在, 她是又喜歡上他一點點了嗎?

就在小明努力思考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的時候, 淩衣衣忽然伸出手将他推開。

她毫不留戀地站起身, 往圍牆的方向走去。

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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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淩衣衣直直走過來,白山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他也從灌木叢中起身。

在白山和陸仁的眼中, 剛剛的場景就是淩衣衣和青年在快親到一起的時候,情難自禁滾到了地上。

雖然草叢和青年的背部遮擋了他們的視線, 但此情此景已經很難讓人想象出其他可能。

“白會長,我知道你想問,但你別問。”在白山道出他一看就很多的疑問前,淩衣衣率先開口了。

“我正在過休假中的平靜生活,預計還要休息四年,你們也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假期吧。”

“天天卷生卷死是不可取的嘛。”

“現在是下班時間,公事就不要找了,至于私事……更不該找我。我還得陪那個人。”

說完,淩衣衣便轉過身,對白山笑眯眯地揮揮手告別:“你再來他會吃醋哦。”

白山:“……”

陸仁:“那個人是誰?”

“在中轉站送我玫瑰的那位。”淩衣衣輕飄飄地丢下一句話,就走掉了。

四年。

白山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麽平和地過了四年。

郝俠女已經在村裏承包了一大塊地,種田種得如火如荼。

青跟班已然接受事實,他性格開朗熱情,成為了最受左鄰右舍歡迎的熱心小夥。

陸仁每日吃好喝好睡好,眼看着胖了一圈。

而白山……他已經不再時不時去找淩衣衣了。

因為那個看不清臉的疑似神明的人真的對他表露了敵意。

平靜生活的第一年,每當白山去找淩衣衣問問題,淩衣衣身邊的人都沒什麽反應。

可第二年,那個人突然獨自在大半夜找上了白山。

白山恍惚地看着他,心道:淩晨三點,怎麽還不睡?

找他是有什麽急事嗎?

“衣衣不喜歡你,你不要再去糾纏她了。”青年的聲音明顯壓抑着深沉的不悅,但語氣仍舊客氣禮貌。

白山:“……”

白山上一次去找淩衣衣,是三個月前。

好家夥,這是真吃醋了?

還活活憋了三個月?

還是說,憋了一整年?

“而且,拆散別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青年握緊了五指,手背上青筋暴起。

白山神色空白:“家庭?你們結婚了?”

“當然,她是我的合法伴侶。請你不要擅自無視事實。”

白山徹底打起了精神,他作死試探的瘋勁又犯了。

夜色中,本就看不清對面的臉的白山更是不畏懼,他鬼使神差地發表了暴言:“如果我一定要拆散你們,把她搶來呢?”

無言片刻後,再開口的青年聲音徹底沉了下去。

“你會受到懲罰。”

白山看着青年遠去的背影,終于不得不接受事實。

原來……

位面之神真的如淩衣衣所說,是個戀愛腦。

白山捏緊拳頭,出離憤怒了。

一個瓷白的女孩站在教師宿舍邊,和袁可惜玩耍。她們手中拿着黃藍交錯的皮球,皮球上用彩色筆寫着袁玫玫的名字。

這個皮球陪她們跑過了四年。

春日,女孩和袁可惜一起去田邊放自己做的紙風筝。無人打理的荒田中茼蒿菜開了白色的花,挂在女孩的笑臉上。

夏日,一大一小手中拎着涼鞋,走在清澈的水渠中,漫無目的地納涼,直到白日落成黑夜,蜻蜓身邊飛起螢火蟲。

秋日,淡淡的秋涼染紅了柿子樹,女孩坐在袁可惜的肩上,伸手去摘裹了一層白霜的果實。當回到家,袁可惜給她量身子,要做棉襖。

冬日,大紅的碎花棉襖做成,穿了新衣的女孩爬上床,坐在袁可惜的背後,用小小的手給她編長長的頭發。

第四年的春日,再度到來了。

“媽媽,我好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袁玫玫趴在袁可惜的肩頭,小聲道。

“怎麽了,玫玫?”袁可惜抓住了女孩的手。

“沒什麽,媽媽,我想起作業本忘記在小紅家了,我先去拿。”

籠罩一切的黃昏的橙紅之中,袁玫玫走到了另一棟教師宿舍門口。

淩衣衣給她開了門。

爬山虎的影子落下的房間裏,淩衣衣看向小女孩,她問:“這些年,幸福嗎?”

“嗯。”袁玫玫低低應聲,随後點點頭。

“可惜,夢要醒了。”淩衣衣嘆息一聲。

“仇不休很快就會來到這裏。”

“你一直沒有告訴袁可惜真相,對嗎?”

夕陽血紅的光沉在淩衣衣無悲無喜的眼底。

她的言語并不留情。

“袁可惜不知道,你是最初的劇本的拟定者和持有者。”

“犯過的罪孽,不會因不被知曉就被抹除。”

“你最愛的人,被你逼着殺了她愛的另外一個人。”

“她必須面對你造下的惡果。”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袁玫玫捂住耳朵,痛苦道。

“姐姐,求你……求你不要告訴媽媽,不要告訴她,兇手是我。”袁玫玫淚流滿面,“我不想讓媽媽恨我,也不想讓媽媽更痛苦了。”

“更痛苦?”淩衣衣沒有立刻應下,沉默一會兒後,她另起了話題。

“你的媽媽所經受的痛苦,或許不僅僅是你所知道的那些。”

“袁玫玫,你身在戲中而被蒙蔽,一直下意識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淩衣衣在小女孩面前蹲下,直視她的雙眼。

“你一直沉溺在無法清醒的舊夢裏。”

她的目光明快而淩厲,攝人心魄。

“你向女娲娘娘許的願,唱的童謠,寫的戲——結束的節點,在于只剩袁可惜留存的那一刻。”

“當鬼新娘換了人,新郎會發怒屠村,道士會殺了新郎,而作為神婆的你會殺了道士,讓袁可惜成為踩在村落的廢墟上的唯一的靈魂。”

“可如今這一場《紅白喜事》,在新郎質問棺材中人是誰時,就落了幕。”

“在我到來之前,對劇本有操控權的只有從前的正确答題者,袁可惜。”

“戲的終結點改變了。”

淩衣衣迎着袁玫玫錯愕的目光道。

“你真的覺得不讓袁可惜知道真相,擅自操控她的人生,是為她好嗎?”

“不知情造成的惡果已經夠多了。”

淩衣衣嘆息。

“在你之後,袁可惜也見了被你稱為女娲娘娘的邪神。”

“為了開啓劇本的輪回,達成新的願望,袁可惜付出了新的代價。”

“她早已萬劫不複。”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袁玫玫後退兩步,她沒有勇氣再直視淩衣衣那雙仿佛能看破靈魂的眼睛,她喃喃道,“你怎麽知道的?”

“這四年裏,我并不止作為同事接觸袁可惜。”淩衣衣告訴了袁玫玫她數年來的行動。

在充分認知了邪神之後,淩衣衣利用道具【化妝盒】,将自己僞裝成了邪神的樣子,去接觸袁可惜。

自從位面之神和邪神在四年前正面交鋒、兩敗俱傷,邪神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如此一來,淩衣衣便可以讓自己的僞裝更合理。

以邪神的面目和袁可惜不時接觸後,精于揣摩人心的淩衣衣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在不被袁可惜察覺異常的情況下,從袁可惜口中套出了她和邪神的交易。

最初的戲裏,牛不願屠村,道士殺牛不願,神婆殺道士。

依照交易,袁玫玫的願望達成之後,邪神就要吃了袁玫玫。

大戲落幕,唯一被允許走出了牢籠的靈魂——袁可惜,終于擺脫了一切強加在她身上的命運。

恢複清醒的一瞬,袁可惜痛苦到近乎崩潰。

她并不恨仇不休,她也沒有被仇不休害過。

可在最初的劇本編寫的命運中,她親手殺了仇不休。

她那數年的知交好友,在她失蹤後苦苦尋找了她八年的女教師,最終卻死于她最愛之人的手。

幾近瘋狂的袁可惜看到了邪神正準備吞噬她并不認識的失去意識的神婆少女。

袁可惜攔下了邪神,她流下血淚。

“別吃它,吃我!”

“我不要這個結局,不要這個故事!”

“我願意用一切代價,換仇不休從戲中解脫。”

然而,袁可惜不再擁有一村的人命用以獻祭了,邪神只同意了将故事的終結點提前到陰婚拜堂之時。

當袁可惜得以通過回答故事的正确謎底【認知】故事,便能得到對故事的解釋權,獲取闡述故事中人關系的權威。

正如淩衣衣所體驗的那樣。

邪神的【心】的能力,即解釋關系的規則——對世間一切【關聯】的界定權。

仇不休是戲的核心人物,她的死去是萬般脈絡織成的惡果。

要讓仇不休解脫,只能一點點從事件關聯網的外圍将造成結果的人物步步替換。

村中再無可獻祭之人,自此,袁不惜便會控制誤入惡水村的外來者,将他們編入故事中,替換掉原本的戲中人。

直到有一日,将仇不休替換出去。

所以淩衣衣剛進入副本時,袁不惜才試圖當故事謎底的正确回答者,奪取掌控幾個外來之人的命運的權力。

而只要把仇不休成功換出去,袁可惜就會主動躺進去結陰婚的棺材裏,終結神婆設下的連環錯誤與罪孽。

“故事将成為事實。袁可惜以為,只要她将仇不休從死亡的命運中換出,就能救活仇不休。”淩衣衣看着袁玫玫道。

“袁可惜以為命運改變之後,不再擁有死亡結局的人就能活下去。”

“你不能再獻祭全村,邪神和你的交易不再成立,而她則代替你被邪神吞噬。”

“可惜,她不知道,邪神通過戲的形式模糊了你們生死的狀态,誤導了她。”

“或許你們作為最初的戲中人都意識不到。”淩衣衣殘忍地揭露了事實。

“你們早已死亡,而死亡,不可逆轉。就算改變了戲中的命運,你們也不過是換了另一種關系。”

“不論換了多少種關系,你們都無法複活,只能在不同的戲中永世相互折磨。”

袁玫玫徹底愣住了。

她想要獻祭自己,獻祭整整一個村的生命,讓媽媽成為唯一踩在所有仇人頭上的自由的勝者。

可正是她的這般獻祭,讓媽媽開啓了無數痛苦的輪回,親手殺深愛之人,并奔向被吞噬的絕望的命運。

她不僅沒有達成自己的願望,還造成了完全相反的惡果。

如果是數年前的剛剛失去了母親的袁玫玫,或許沒有如此深的悲哀。

但現在的她,得到了媽媽的愛,知道了媽媽的真實想法,認識了真正的媽媽。

還得到了四年夢境般的幸福。

她那從前只見黑暗的眼睛,看見了光明。

正是如此,她才能看到深淵的黑色,到底是多麽邪惡。

她擁有了明辨的能力。

袁玫玫的靈魂在極度的後悔與痛苦中徹底崩潰。

她加諸于媽媽身上的苦難,在幸福的四年的襯托下,更慘烈得讓她承受不住。

袁玫玫淚流滿面地抓住了淩衣衣的手。

“姐姐……救救我,救救媽媽……”袁玫玫拉住了面前擁有扭轉乾坤的能力的強大存在,哀求道。

“姐姐,我該怎麽辦?”

“我有一個終結所有罪惡的方法。”淩衣衣摸摸女孩的頭,垂眸道。

“只要你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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