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童話商城08

第67章 童話商城08

被巨型章魚掙脫的長劍墜入了水中, 淩衣衣在渾濁的水裏握住了劍柄，她心念一動，那柄劍就縮回了指節大小, 挂在她的手腕上。

她屏住呼吸，向下游去, 随着她的潛入, 巨型章魚也轟然落水。

淩衣衣猜測，女鬼通過水在整個商城裏移動, 并且，女鬼與整個商城的所有詭物都是敵對的。

後勤部長不希望女鬼出現，據她說所，女鬼會帶來危險，而除了外來的幾位玩家, 商城裏的商家和顧客都是詭物。

那麽, 所有的詭物都會被那只女鬼壓制。

在水中睜眼還是會給人帶來一定的不适, 特別是雜質衆多的污水。

淩衣衣雙眼微眯，在她變得模糊不清的視野中，黑色的海藻狀的東西從水底湧了上來。

那是數不清的頭發。

淩衣衣的身後, 巨大的章魚逼近, 它的觸手還沒卷到淩衣衣的背上, 就被黑色的長發纏繞捆綁在一起。

與此同時, 長發也拂上了淩衣衣的腰。

被觸碰到的一瞬間, 一段意識就入侵了淩衣衣的腦海。

就像她的大腦被瞬間連接到了其他神經網絡上。

水像一層薄膜一般把她包裹。

但那不是排水渠中的污水。

而是漫天潑瓢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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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衣衣看向自己落地的雙腿。

她不再是在污水裏游泳, 而是站在了雨中。

這種熟悉的精神污染的感覺，又是那個雙馬尾小醜嗎？

正在落雨的地方并不是室外, 而是室內。

天花板好像一塊完全不防水的紗網，似乎天花板之上正流淌過一條河, 将水源源不斷地滲透下來。

地面又似乎是能隔水的，對身體的感知極其敏銳的淩衣衣能察覺到，腳下的積水正在不斷上升。

她環顧起四處，這是一間卧室，卧室的主人似乎是個小學生，書桌上放着小學教材和作業，衣架上挂着紅色的裙子和紅領巾。

和進入小王子的童話世界裏的感覺不同，此刻的淩衣衣能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的處境，不會忘記自己的過去和身份。

這一次關住她的，從認知困境轉變為了空間困境。

這個房間并沒有門。

血汗工廠之後的排水渠下，居然存在着這樣的空間嗎？

還是說，她又進入了幻覺裏？

左右看不到出口，淩衣衣便低頭調查起房間裏的東西來。

這個小女孩的卧室裏，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挂滿的獎狀。紅底金字的獎狀在灰暗至極的空間中是唯一的亮色。

“2008學年年紫金小學三年級期末考試，第一名，平寒。”

“2009年紫金小學全校歌唱比賽，第一名，平寒。”

“2010年資金小學校運會，800米跑第一名，平寒。”

“……第一名……平寒。”

一直是第一名啊，真是個優秀的孩子。

書桌上有一本同學錄，淩衣衣打開翻閱了起來，裏面的一個名字讓她的目光停駐。

章自奔。

他在同學錄上寫的話被用黑筆狠狠塗上了幾條橫線，劃線的主人看起來相當憤怒，但淩衣衣還是看清了黑線之下的幾句話。

【平寒，就算你考了第一又怎麽樣？一直拿第一又怎麽樣？我家有錢，你家沒錢。老師和同學永遠更喜歡我。】

【你不過是個想努力博取大家注意力的小醜而已。】

【你的獎狀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紙。】

淩衣衣合上了同學錄，繼續翻找起其他地方，但再也沒能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

室內的大雨還在不斷落下，已經淹沒過了淩衣衣的小腿肚。如果找不到出口，她一定會被淹死。

淩衣衣擡眸，看向貼滿了牆面的獎狀。

這些獎狀有些怪異，居然沒有被水打濕。

于是淩衣衣将手指覆到獎狀邊緣，用力将其撕了下來。

獎狀背後，還是一張獎狀。

淩衣衣又接連撕了十幾次，入目的還是獎狀，但平面已經凹陷下去了。

淩衣衣想起了那個牆中砌着屍骨的總裁辦公區。

這道牆中砌着的不是屍骨，而是獎狀啊。

這都是些什麽變态的癖好？

淩衣衣不撕了，一拳打向牆面。

她踏入了另一個房間裏。

這還是一間卧室，床和身後的卧室中的床一模一樣，只是書桌和衣架上的東西變了。

這一次，入目的依舊是滿牆的獎狀，只是從“紫金小學”變為了“紫金第一初級中學”。

淩衣衣找到了一個翻蓋手機，在這個詭異的空間裏，手機居然還有電。

通信記錄被淩衣衣翻過一遍，除了垃圾短信，裏面還有來自一個人的源源不斷的信息轟炸。

【發信人：章自奔】

【平寒，你不會以為你當了班長，就能把我怎麽樣了吧？我就是喜歡擾亂課堂，你少管！】

【捐款？誰說有錢人就必須捐款？你這是道德綁架！同班同學是什麽有價值的人嗎？她生了大病關我什麽事？】

【平寒，你再和老師打小報告，以後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平寒，你徹底得罪我了。你等着吧，出了九年義務教育學校，你看看你還能拿什麽跟我競争？】

【你這樣的底層人，一輩子都是給我當牛做馬的命！】

【到死，你都得把你的血汗錢送到我兜裏！】

屏幕閃爍了兩下，徹底暗了下去。

積水已經淹沒過淩衣衣的大腿了。

淩衣衣再度打穿牆壁，進入了下一個房間。

這一次，牆上一張獎狀也沒有了。書桌上擺放起了筆記本電腦，屏幕是亮着的。

淩衣衣在書桌前彎下腰。

屏幕的窗口裏是打開的郵箱，裏邊躺着一封封求職信的回信。

【親愛的平寒小姐，很遺憾，您未達到我們的錄用标準……】

時間橫跨了整整兩年。

平寒失業了整整兩年。

大大小小體量不等的幾百家公司，沒有一家願意錄用她。

近乎像是業內封殺。

淩衣衣将頁面滑動到最低端。

【親愛的平寒小姐……】

【……歡迎入職……】

【from：造夢空間股份有限公司】

淩衣衣點開了附件中的員工手冊，裏邊有公司的簡介和各部門職能與高管的基本介紹。

【……執行總裁：章自奔】

屏幕再度完全暗了下去。

淩衣衣踏入了下一個房間，看清房間裏的景象後，她皺起了眉頭。

她又回到了第一個房間。

要怎麽走出迷宮？

積水已經淹沒到了淩衣衣的腰部。

她沒有時間慢慢摸索了。

她選擇将迷宮的牆全都打碎。

最後一面牆被淩衣衣打穿，她面色沉肅地收回了手。

入目的是無限重複的三個房間。

水面達到了淩衣衣的胸部。

她煩躁地四顧，憤怒再度從心中升起。

因為在精神和身體都疲憊的時候，她又聽到了令她難以忍受的噪音。

那是幽幽的哭聲。

有小女孩的哭聲，有少女的哭聲，有女青年的哭聲。

淩衣衣壓抑着喘息擡頭，就見天花板上，貼滿了無數披頭散發的女性，背部靠着天花板，頭顱無力地垂下。

她們的年齡從小到大，各不相同，也無限重複。她們的面龐隐沒在漆黑的長發裏，唯一能看得到就是淚水不斷從她們藏在黑暗的臉龐中滑落。

原來這漫天的雨是她們悲傷的眼淚。

“別哭了。”淩衣衣皺眉對她們道。

“為什麽不哭？為什麽你叫我不要哭？”無限延伸的空間裏響起了綿延不斷的回聲。

“你感受不到我的悲傷嗎？你沒有一絲同理心嗎？”女鬼們哭得更厲害了。

水漸漸淹沒過了淩衣衣的脖子。

淩衣衣想借着房間裏的家具跳起來，觸碰到這些女鬼讓她們閉嘴。但當她的念頭産生的一瞬，房間中的所有家具都消失了。

淩衣衣落進了茫茫無際的無法逃脫的海洋裏。

“哈哈，哈哈哈……”淩衣衣的頭頂，響起了扭曲的笑聲，與哭聲混雜在一起，無比癫狂。

“淩衣衣，你知道你為什麽逃不出去嗎？”女鬼哭着笑着道。

“因為你無法理解悲傷，你找不到悲傷的出口。”

“這裏是水面之下。”

“而你，并不會在水面之下呼吸。”

淩衣衣緊緊皺着眉頭，水逐步漫上，淹沒過她的口鼻。

無論她如何仰起頭，她都無法再呼吸。

淩衣衣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無能為力了。

看着淩衣衣在水裏咳出一口氣，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女鬼終于擡起頭，直直沖着淩衣衣，露出了她的臉龐。

一半笑臉，一半哭臉。

是小醜。

上一次，小醜沒能在小王子的童話裏殺掉淩衣衣，因為淩衣衣沒有悲傷這種情緒。

這一次，小醜已經明白了該如何殺掉淩衣衣。

只要用悲傷構築的世界困住淩衣衣就好了。

因為淩衣衣對這樣的世界無法理解、無法認知、無法明辨。

她根本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在這樣的世界裏生存下去的方法。

“悲傷啊……”淩衣衣閉上了眼睛。

水面之下的情緒，悲傷、恐懼、低落……這是不存在于淩衣衣的心中的情緒。

淩衣衣觸碰上自己的心髒。

真的……不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