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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住在附近,料理完這天的事情,就着急回去,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滕寧和滕暮山兩人。
滕寧突然緊張起來,即使對方轉身進了書房,大門緊閉,仍舊下意識放輕了動作,不敢打擾。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大概翻了翻別人發來的消息,手指來回摩擦屏幕,終究無聊地回了卧室。
大半年了,房間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打掃得很幹淨。被褥也全換了新的,湊近依稀能聞到晾曬後殘留的香氣,可能是陽光,可能是某種味道的洗衣液。滕寧心裏清楚,自家舅舅絕對沒這體貼,肯定是阿姨記着,提早幫他收拾好了東西。
外人也許覺得他有滕暮山這個舅舅是值得豔羨的事,可對現在的滕寧來說,這确實也是束縛。有時候他感激命運安排了這樣的親緣關系,有時候為之難過,因為即使在新時代,亂、倫依然不被允許,無法宣之于口。
幸而滕暮山不太可能被某某打動,滕寧一方面嘆息自己的努力都被限于親情的範圍,一方面慶幸旁人連靠近都無可奈何——滕暮山作為出色的醫生和出色的男性Beta,追求者從來不缺,打着一見鐘情旗號的更多,但全被他拒絕了。
奔波了一天,又盡胡思亂想,滕寧此刻疲倦得很,學着滕暮山常做的捏了捏眉心,然後強打精神去洗漱。由于專注不足,他草草沖了個熱水澡,才發現忘了拿浴巾,斟酌許久還是沒膽量全、裸出門,幹脆半濕半幹地套上衣服。
書房那邊沒有動靜,他突然有些失落,火急火燎在暑假第一天趕回來有什麽意思?滕暮山不在乎,在他眼裏只有工作,無論在外或者回家。可滕寧不甘心,離開這麽久,對方總歸有一點點、有一剎那會想起他吧,所以今天沒有人提及過去他們之間曾經劍拔弩張的時期,好像那段經歷從未存在過一般。
滕寧笑了笑,黑歷史啊,還是別回憶了。
他走到廚房不怎麽熟練地煮了一壺咖啡,滕暮山早年更忙,養成了用□□提神的習慣,完全符合醫生大多生活不健康的傳統認知。“舅舅?”滕寧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才端着少糖的咖啡進去,擺在對方手邊,“早,早點休息,熬夜對身體不好。”
“不用管我。”滕暮山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幾口,目光仿佛黏在屏幕上。
這話聽起來很不給情面,可滕寧反倒受寵若驚,咽了口唾沫,眼底滿是難以置信的情緒:“……哦,晚安。”
原來經過不懈努力,終于收獲了細微效果,這樣的滕暮山讓他覺得有點陌生,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對方還嫌棄他打擾工作,偶爾态度和緩些,就小幅度點頭表示知道了,很少給予言語上的回應。
保持着暈乎乎的狀态回到房裏,滕寧漸漸回過神來,“嗷”地喊出聲,被松軟的被子悉數吞了。他擡起頭,下巴在枕頭蹭了蹭,上揚的嘴角幾乎延伸到了耳邊,臉頰也禁不住發熱。正巧從小□□的玩偶擺在旁邊,是只臉蛋紅撲撲的小人,一雙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過去滕寧剛被帶到這邊,還惶惶不安,晚上根本睡不着,滕暮山不耐煩就丢了這個玩偶給他。
直到現在,滕寧還舍不得扔它,舊了就拿去找人縫縫補補,上大學也帶着,回來也帶着。
就好像有滕暮山陪在身旁。
……
因為習慣了早課,天微微亮時,滕寧就睜開了眼,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昨晚他忘了開空調,也不記得有窗簾這回事,于是夏天清晨些微的陽光徑直照進來,帶着降不下去的溫度,猶如他稀奇古怪的夢境從發梢流淌,黏在眼皮、睫毛。
良久再次清醒過來,外頭杯盤磕磕碰碰的聲響若有若無,叫滕寧忽然覺得餓了,擡手輕壓了下小腹。
他爬起來,雖然睡得不多,但腦袋暈乎乎,大概是因為做了夢又流了汗,非常需要用冷水洗把臉。
滕暮山正在餐桌旁吃早飯,一杯溫水,一塊三明治,少得簡直不像一個成年男性的份量。而滕寧年輕,胃口也大,進廚房鼓搗了一會,端出來整鍋雞蛋面,熱氣混雜着香味徐徐彌漫開來:“阿姨今天休假?”
“嗯。”滕暮山慢條斯理咽下嘴裏的食物才回答。
滕寧盯着他,不贊同地說道:“吃這麽少……”沒等對方反對,他自作主張盛了滿滿一碗面條遞過去。只是最普通的挂面,煮得略帶勁道,半熟蛋卧在頂上,白色的邊,黃色的心,仿佛被碰就輕輕一顫一顫,毫無疑問非常誘人。
對上外甥格外堅定的眼神,滕暮山語塞,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被要求做什麽大事而非接受這碗面。随即回過神來,鬼使神差地低聲說:“太多了也不好。”途中蛋黃被他随意用筷子戳破,與少許醬油緩緩滲到深處,變得濃郁。
被他的反應弄得心裏有些酸脹,滕寧舔了舔嘴角,也攪碎自己碗裏的小太陽:“哪有,剩下都是我的,舅舅只吃這麽一點,平時工作累呢。”
兩人相對而坐,慢慢地吃着,誰也沒再說話,窗外倒是越來越明亮了。
并不太适應與平日不同的飽腹感,滕暮山眯了眯眼,神情中多了些許懶慢,又很快收斂起來。他轉頭看了眼仍舊專心消滅食物的滕寧,突然好像第一次認識對方,不再是過去固執伸着肉呼呼手臂要抱的小家夥。這一刻滕暮山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轉瞬即逝,讓他不自覺自嘲地笑笑:明明鮮少關心對方,何必惺惺作态?
這可能是人類骨子裏的劣性,他想不出特別好的理由,畢竟不是研究這方面的專家。
滕寧主動承擔了洗餐具的活,其實只是将東西挪到廚房,讓洗碗機哼哧哼哧運作。他知道滕暮山不樂意花費時間在細枝末節,向來将雜活交由阿姨做,只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忍不住想接觸有關他的一切,包括沒意義的事情。
可能出了早飯的“意外”,滕暮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回書房,反而在客廳裏發呆,瞳仁籠着一層淡淡的霧。
等滕寧邊擦手邊晃出來,差點被吓到,幸好一通電話鈴聲及時拯救了他,沒暴露自己的失态:“喂,您好?”
因為滕暮山在業內名氣很大,小部分權貴從正常途徑預約不到,就私下使手段。倒是沒人敢直接到這邊騷擾,怕萬一惹惱了他,更得不償失。這次卻不是患者來電,而是某個研讨會的邀請,柔和的女聲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與目的,便請求與滕暮山直接對話。
滕寧察覺出對方語氣中的熟稔,只是分不清故意還是無意,下意識煩躁地用手指蹭着櫃子邊緣的磨損,過了一會才不情不願轉頭:“滕醫生,有人找。”他把稱呼咬得很重。
滕暮山不常用智能手機,往往放下了就不記得在哪,這一點被衆多人調侃、戲谑過,但他依舊我行我素。久而久之,共事的護士、醫生或者其他熟悉他的人也不再勸說,反正往家裏一打電話,他總會在,耽誤不了正事。
“我是,嗯……最近有篇論文……一直研究這方面……”談到工作,滕暮山就忘了其他,壓根沒想起身旁目光炯炯的外甥。
這使滕寧心情更糟糕,過去也有類似的情況,但對方一般非常嚴肅,正兒八經來邀請滕暮山。剛才嬌嬌柔柔說話的女人顯然有別的小心思,對他和對滕暮山的态度截然不同。滕寧好不容易熬到自家舅舅有所改變,咳咳,不明顯也算改變,又怎麽忍受得了旁人打近水樓臺的主意?
如果此時脫掉手環……滕寧心想,自己甜滋滋的橘子氣味大概要變苦,仿佛放太久了,聞得人舌根發麻。
等滕暮山挂斷電話,心煩意亂的滕寧已經将茶幾上的堅果袋子拆得七七八八,這邊一堆皮,那邊一堆殼,白瓷碟裏裝着被剝幹淨的果仁。他總是這樣,自己吃掉剝爛了、不好看的,留出完整的給滕暮山,可對方大多數時候不領情。
“待會收拾幹淨。”作為醫生,或多或少有點潔癖,滕暮山抛下這句話,轉身想去書房。結果被滕寧喊住了:“舅舅,那,那個是誰啊?”
滕暮山沒察覺不妥,淡淡回道:“不認識。”
一句話就重新恢複成甜橘子的滕寧“嗯”了聲,見他要走,沖動間端着碟子跟上去:“這個不上火,很好吃。”
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滕寧的臉頰騰地紅了大片,讪讪地說:“我鬧着玩呢。”他剛剛把剝堅果當成發洩途徑,心裏堵着一股氣,結果弄得自己昏了頭。滕暮山的書桌上東西不多,擺放有序,和他這個人相似,唯一畫風不同的就是突兀出現的滿碟果仁。只有滕寧這個年紀的人才忍不住嘴饞,喜歡各種零食,滕暮山從來不要的。
“我真是鬧着玩呢。”滕寧又重複了一遍。
果仁泛着煮熟後瑩潤的光澤,很輕易令人聯想到一雙白皙的手,或者示好的笑容,帶着小心翼翼的窺探,對滕暮山而言這感覺是新鮮的。他扭頭看了一眼滕寧,見對方正惴惴不安地望過來,眼神卻不躲閃,就這麽對視着。
“随便你。”滕暮山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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