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開學季,各個社團都拿出了看家本領,希望招攬盡量多且高質量的新生到自己陣營,小廣場上擠得水洩不通。今年流行樂社依然在最好的位置,圍在大帳篷周圍的人也最多,簡直傲視群雄。
滕寧抱着被社長硬塞的吉他,在一堆師弟師妹之間不知所措,總感覺自己像街頭賣藝的,面前要是多個小碗,絕對賺翻了。好不容易熬到晚飯時間,人流稍微沒那麽洶湧,社長邊查看厚厚一疊入社申請,邊滿意地說道:“我還以為戀情曝光之後,你就沒那麽有魅力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看熱鬧的多。”滕寧點明本質。
社長擺擺手:“怎麽都好。行了,你去休息吧!”
白星馳趁人少晃悠過來,聞言,立即挽住滕寧的手:“爸爸,來,幫我們社團一把……”他穿了一身王子裝,頭上粘了個還算精致的小王冠,充分展現出話劇社的風采。可惜抽簽時手氣太差,攤位只能擺在角落。
滕寧對話劇沒什麽興趣,但看在交情,依然去攤位轉悠了幾圈,順帶站在牌子旁吃了話劇社內流行的小餅幹。作為論壇上正當紅的人物,長得又不差,他的招徕能力明顯比白星馳高,尤其吸引那些喜歡八卦的Omega和Beta。
“真的不想當個名譽顧問嗎?”話劇社的社長指了指桌上的紙。
“不了。”滕寧禮貌拒絕。
白星馳不服氣:“等等,憑什麽對他這麽熱情?當初讓我進社團的時候根本沒這種待遇,區別對待啊!”
“……我記得是你非要進來當幹事,戲精。”
兩人在一邊吵得火熱,滕寧感覺渴了,環顧一圈也沒看見水,幹脆抄起飯卡往食堂走。還沒離開小廣場,他突然在階梯盡頭看到一個身段颀長的男人,可能是換了裝束,看起來像個大學生似的:“老白的表哥?”
對方聞聲停下了,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打量他:“你是救了露娜的那個……星馳的朋友吧。”
“嗯,你來找他?他在那邊角落。”滕寧毫不猶豫地回道。
“謝謝。”
等滕寧咬着吸管回來,已經不見白星馳和他表哥了,話劇社衆人忙着收拾東西,留下小王冠孤零零地立在桌面。他遠遠地看流行樂社,那幾個人自娛自樂着,歌聲斷斷續續。學生會和社團聯合會的人拎着袋子到處派,說不準落下垃圾,經過時踩到了散落的傳單,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有拖着椅子的女生喊:“七點前要還給後勤處!”可其他人只顧着玩,最後是她的男朋友下課了,挽起袖子幫忙。
滕寧心裏一動——有人接,有人來找,唯獨他自己連晚飯都沒着落。又想到不知所蹤的白星馳,頹廢了幾天,還不是被心心念念的表哥領走了。對方好像特意趕回來,剛才和滕寧打照面的時候,神情有些疲倦。
後背突然被吉他的琴頭戳了一下,他轉過臉,原來是唱了歌的大家提議去聚餐,飯後繼續KTV:“走不走?”
“走。”
話雖如此,他一到包房就窩在沙發,半步都不肯挪,誰也拉不起來。白星馳偶爾發消息過來:“……幫我和宿管說一聲,今晚不回來了,假條之後再補。”隔着屏幕,滕寧都能想象出對方猶如偷腥的貓的表情,不鹹不淡地發一句:“注意安全。”
真是羨慕又嫉妒。
麥克風落在喝了點酒的人手裏,音樂響起,滕寧聽他們吵吵鬧鬧,選的歌也不着調:“別的小朋友都回家啦,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別的小朋友都有人愛呀,你為什麽不說話?”中間還夾雜着起哄和怪叫,很興奮,震得滕寧耳朵一陣陣發麻。
和一群快樂的人共處一室應該是值得快樂的事情,然而,這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人空蕩蕩,喧鬧仿佛在千裏之外。
這種情緒沒持續太久,滕寧用眼光追随屏幕上不斷閃過的歌詞,這首叫《矯情》,正如他現在的狀态。同部門的男生鬧累了,坐在他旁邊摸出一包煙,也沒抽:“滕寧,你怎麽不去玩?”
“沒興趣啊。”滕寧擡擡下巴,“這層有吸煙區,上來時我看到了,就在樓梯間旁邊。”
“那我先出去。其實我瘾頭沒那麽強,就是在女朋友面前不能碰,憋得難受。”男生笑着解釋。
滕寧茫然了一瞬間,随即哭笑不得地瞧着對方弓起腰做賊一般溜出去,大概怕打擾到其他人,或者怕被社長逮住。他自己倒不打算繼續碰煙,那玩意,火星一閃灰一堆,遠不及滕暮山一個眼神、一句話,消不了愁也解不來憂。
半晌,終于察覺少了個人,社長看向角落裏唯一一個游離在外的家夥:“怎麽能早退呢?比你還差勁。”
“沒,在外頭。”滕寧朝門口的方向努努嘴,眉頭皺了一下,仿佛不滿于她的污蔑,“我要早退。”
社長不肯放過他:“不行,我給你點一首歌……”
前奏很長,滕寧還在躲閃,門外忽然傳來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同時伴随着淩亂的腳步聲,往樓梯的方向去了。衆人都愣了,紛紛停下動作,有女生好奇地将門推開一條縫往外看:“好像有人在鬧事,不對,什麽味道——”滕寧這樣的Beta反應尚好,在場的Alpha和Omega登時咳嗽起來,急忙捂住口鼻。
社長也是Beta,擰着眉說道:“應該是違禁藥,瘋了吧。”
這時,那個去抽煙的男生哆嗦着跑回來了,張嘴就是喘,不住地撫摸着手環:“我靠,有個男的好像精神有問題,帶着藥闖進來,在外面被保安抓住了,摔了一地玻璃碎……幸好我躲得快。”
話音未落,有人後怕地摸摸胸口:“在這裏發情的話,肯定要上頭條。”
“沒事,正規地方都裝淨化系統,一吹就沒味了。”
見大家沒了興致,社長撓撓頭:“早點回宿舍吧,下次再約。”又補充道,“還是過一會再走,就這麽出去,肯定被警察叔叔攔下來盤問。”盡管沒直接接觸,但或多或少被藥物影響到,大家都不同程度地漏了點氣味出來。一個人或許不起眼,一群人如此張揚地出門,确實很容易遭到懷疑。
滕寧淡定地從果盤裏摸了個橘子:“我有僞裝。”
“哈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近來沒什麽大新聞,偶然出了件事,就被媒體大書特書。天還沒亮,滕寧就收到了白星馳的熱切詢問:“爸爸!你昨晚沒遇到什麽吧?”
“沒,又不是我們包間的。”被吵醒了就很難再入睡,滕寧捏捏眉心,語氣有點不耐煩,“你哥是不是身體不好?”
那邊立馬表達疑惑:“為什麽?”
滕寧慢悠悠補了後半句:“可能是腎虛,所以你還有精力一大早來擾民。”
白星馳:“……你他媽也太污了。”
“哦,不好意思。”這句道歉也毫無誠意。
電話被挂斷了。
此時徹底沒了睡意,滕寧睜眼看了半天天花板,最終拿起手機搜索起了“大學城”、“KTV”、“藥物”之類的字眼,果然在最頂上看到了頭條新聞,大意是Alpha和Omega之間的感情糾葛導致了當晚的騷動。那個Omega為了插足旁人的感情,一時昏了頭,用上藥物來激發發情。至于違禁藥品從哪裏流出,則仍在調查中,最後官博還着重提醒道:“真正的愛情,不受激素影響,也不被藥物左右!”
底下還有幾十條評論,大多是在譴責這種濫用發情藥物的行為,還有一部分思想陳舊的人在鼓吹Alpha和Omega才是真愛,沒多久就演變成了罵戰。
但滕寧根本沒心情看熱鬧,腦海中塞滿了另一回事——
滕暮山會看到報道嗎?
事實上,滕暮山不僅看到了,而且對着幾個小時前由頭像是一只貓的人發出的朋友圈沉思了許久。他記得先前滕寧報備要和社團去唱歌,地址就是這家KTV,也正好是那晚。雖然報道中沒提到其他客人的狀況,可違禁藥洩露不是小事,過去醫院也接收過被這樣刺激發情的病患。
當然,Beta中招的幾率很小,立即被送去醫院的話,恢複得也很快。然而滕暮山一想到滕寧當時在場,就很難平靜下來。
沒等他思索出所以然,滕寧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有些不穩:“喂?”
“這麽晚。”滕暮山脫口而出。
滕寧不敢直說剛才自己猶豫了很久,還打算逃避今晚的聊天。只是越想越覺得對方不可能主動,怕錯過,才壓下不安撥通了:“那我下次早一點。”
并非對此不滿,滕暮山在心底嘆息一聲,繼而刻意低緩語氣,竟然讓滕寧聽得心頭一顫:“昨晚怎麽樣?”
“……不怎麽樣。”他往沒有燈光的拐角走了幾步,老老實實地回答。
“沒遇到什麽事?”
因難得的明顯關懷感到驚訝,滕寧沉默了片刻,接着語氣稍微上揚:“嗯,我們離得遠,只是聽到外面在吵。”
滕暮山暗暗松了口氣。
快淩晨了,依然有很多學生在路上經過,風裏有嬉笑聲和樹葉墜落的清響,偶爾宿管阿姨站在路邊叉腰喊:“門禁改了哇,過了十二點要寫檢讨!”從滕寧的角度看過去,那些人猶如被驚擾的飛蛾四散,飛得深了,身影消失在樓與樓之間。
“你……”滕寧張了張嘴,遲疑地,“就是,發情期……”他頭一回覺得自己那麽嘴笨,明明只想問對方對所謂“配對”的看法,卻詞不達意。
意外聽明白了,滕暮山斟酌了下語氣:“要控制也很容易,沒什麽,現在的社會對同性、異性的态度都很開放。”他頓了頓,“發情期不是束縛,應該是自願的、理性和感性并存的過程。”正因如此,當前抑制劑非常流行,不是扼殺,而是幫助人們保持清醒,只和喜歡的對象享受這種美妙。
滕寧的心情驟然好了不少,又看了眼天色,低聲說:“所以Beta和Beta,或者其他人,都能好好地過一輩子?”
“嗯。”他毫不猶豫給出承諾。
不算情話,卻比情話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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