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诶呀, 這密密麻麻的兒子。

趙柯一到兩家院外,就被東嬸兒家男性成員的數量震了一下。

王家幾個兒子拉着東嬸兒,孫子圍在邊兒憤怒地瞪視“欺負”他們奶奶的孫大娘。

一對比,孫大娘家這頭只有拉架的孫大爺和她, 真的是勢單力薄。

趙柯看倆人除了頭發淩亂, 臉上幾道撓出來的血印子, 就不着急了。

沒大動幹戈、頭破血流, 都是小問題。

趙柯沖着旁邊兒看熱鬧的社員揚聲說:“上工要遲到了,不怕扣工分兒嗎?”

看熱鬧可沒工分兒重要, 圍觀的社員如鳥獸散, 匆匆離開。

東嬸兒家幾個男人也着急起來, 又怕兩個女人又打起來, 趙柯這細胳膊細腿兒的年輕姑娘控制不住。

趙柯問東嬸兒和孫大娘:“東嬸兒,孫大娘,你倆還上工嗎?曠工要罰工分的。”

打個架扣工分不值當,東嬸兒狠狠瞪孫大娘一眼, 頭發都顧不上梳, 趕緊往地裏跑。

王向平走之前擔心地看向冬妮兒,但孫大娘攥着冬妮兒的手,不準冬妮兒跟他眉來眼去。

王向平落寞地走了。

冬妮兒一滴淚砸在地上。

他倆還有點兒牛郎織女、梁山伯和祝英臺的味兒。

趙柯收回視線,問孫大娘:“大娘呢,用不用我去跟隊長打個招呼,今兒休息一天?”

冬妮兒低聲勸她:“媽, 要不你休息吧, 我去上工。”

孫大娘硬扯着她往家裏走, “你也別去了, 今兒咱娘倆都在家!”

然後她看向趙柯, 語氣好了點兒,“趙丫頭,你幫我們娘倆跟大隊長請個假吧。”

社員請假不上工,必須得争得隊長的同意,否則都會按照礦工處理。

趙柯是婦女隊長,比她們倆自己去請假批得痛快。

餘秀蘭出面,“我去吧,正好我得去學校,趙柯,你在這兒跟她們說說話。”

她說完就風風火火地走人。

趙柯看看孫大娘母女,“那請我進屋坐坐?”

孫大娘瞪冬妮兒一眼,“家醜還往外抖落啥!”

明顯是不怎麽歡迎她進屋。

但趙柯不能這麽走了,又問了一句:“你們不會再一言不合打起來吧?總是打架,影響很差的。”

孫大娘氣憤地說:“還不是那個死老娘們,嘴裏噴糞,說話忒臭!”

“你這也沒好到哪兒去。”趙柯說句公道話,“吵架幹架,兩個人但凡有一個退一步,都鬧不太大。”

“我憑啥讓她欺負!我是那麽好欺負的嗎?”

她這火氣,趙柯還真得跟進屋說道兩句,“我就厚着臉皮,上你家坐會兒,不能攆我吧。”

孫大娘當然不能攆她,可也不太情願,“你一個姑娘哪懂這些事兒。”

這話趙柯就不服了,“沒結婚不代表我不懂道理啊,而且我肯定中立,不偏不倚的。”

趙柯義正言辭,純為了社員們和睦,絕對只有一點點好奇心。

孫大娘不情願地帶她進屋。

冬妮兒給趙柯倒了碗水。

趙柯道謝,問孫大娘:“你們怎麽吵起來的?”

孫大娘生氣,“我發現冬妮兒和他們家老四不對勁兒,就去王家說了,我不同意他們倆搞對象。”

“媽——”冬妮兒難過,“四哥到底哪兒不好了?”

“他哪兒好?你瞅他家那個條件,我能讓你嫁過去過苦日子嗎?”

冬妮兒犟嘴,“誰家日子好?咱家不也窮嗎?”

“那能一樣嗎?別人家是窮,他們家是特別窮,飯都不夠吃!”

“咋不夠?我也能掙工分,還掙不到我自己的口糧嗎?”

“你掙是自己吃嗎?”孫大娘氣得上手戳她腦門兒,“你上人家當牛做馬,到時候回娘家要飯嗎?”

趙柯連忙打斷:“母女倆,不能在氣頭上這麽說話,‘要飯’就傷感情了,不至于,頂多是打秋風。”

母女倆:“……”

這不傷感情嗎?

冬妮兒捂着臉,哭着跑進屋裏。

孫大娘聽着她的哭聲,也不是滋味兒,偏偏嘴硬,“今天早上,呂東梅見我就陰陽怪氣的,還說她也看不上黑妮兒,我一生氣就罵了幾句,然後就撕吧起來了。”

她聽着屋裏哭聲變大,聲音更大,故意說給冬妮兒聽:“我都是為了誰?王老四他媽壓根兒就看不上你,你能落啥好?”

趙柯怕她口渴,把水推到她面前,“喝水。”

孫大娘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水,咣當放在桌上,拉着臉說:“我這都是為了她好,她一點兒不領情,趙丫頭你說說,過日子沒錢咋整?”

趙柯點頭,“是不能沒錢,我爺奶病那時候,我爹媽連幾毛錢都拿不出,成天上火爛嘴。”

“是吧。”孫大娘得到認同,就開始說過日子的苦,說着說着慢慢紅眼睛。

冬妮兒腫着眼睛走出來,給她擦眼淚,“媽你別哭……是我不好。”

孫大娘輕錘了她幾下,“胳膊肘往外拐!”

冬妮兒哽咽:“我就是喜歡四哥嘛~”

“你一個大姑娘,害不害臊……”

趙柯拉着冬妮兒坐下,安撫倆人情緒,然後才問孫大娘:“大娘你不滿意王家的條件,不喜歡東嬸兒,對王四哥呢?也有意見嗎?”

冬妮兒擡眼看向親媽。

孫大娘嘴角下撇,半晌道:“他們家男人都老實巴交的,王老四也挺能幹,但架不住嘴巴多啊,越大越費錢,那日子根本沒奔頭。”

冬妮兒:“我不怕吃苦。”

孫大娘又來氣,“你……”

再不阻止,話又要轉回去了。

趙柯及時出聲:“能吃甜的,還是盡量不吃苦,別沖動,想清楚再決定。”

“你看人趙丫頭,腦子多清楚。”

趙柯厚着臉皮默認了,跟娘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叮囑她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才從孫家離開。

她快走到家,才發現聊得太歡,都忘了肌肉酸疼的事兒了。

去隊委會也是幹坐,趙柯就戴上草帽騎着自行車,往地裏去。

東嬸兒看見她也跟沒看見似的,埋頭薅草。

趙柯走到旁邊兒,“東嬸兒,我找你說說話。”

東嬸兒不搭理。

趙柯控制着語氣,有些嚴肅地說:“東嬸兒,我了解了下情況,再怎麽樣,也不能那麽說冬妮兒啊。”

東嬸兒頓住腳,梗着脖子說:“那本來就是事實,她家姑娘就是生不出娃,要不然冬妮兒找對象咋那麽難?”

趙柯原以為是因為“黑妮兒”這個綽號,“黑妮兒”已經很過分了,沒想到還有這話。

“東嬸兒,你看不中冬妮兒是看不中,說這種沒根沒據的話,以後冬妮兒怎麽找對象。”

“又不是我先說的。”東嬸兒語氣不耐,“你一個丫頭,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

趙柯順手薅掉腳下的草,随意地說:“冬妮兒名聲壞了,再不好找對象,也沒有四哥名聲壞了難找,你這嘴沒個把門兒的,後悔的還是你。”

犯愁兒子婚事的東嬸兒一把甩掉手裏的草,發火,“你這丫頭,咋回事兒?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趙柯淡淡地說:“長輩動我根手指頭,我也訛你呦。”

擊中命門。

東嬸兒臉跟調色板一樣,變來變去。

顯然,趙柯“訛”錢的印象,深入趙村社員們的心。

東嬸兒鼻子重重地出氣,重新面朝田地。

趙柯跟着她身後,拉家常一樣問:“東嬸兒,說實話,你真覺得冬妮兒像她姐似的不能生嗎?”

東嬸兒閉緊嘴。

趙柯自說自話:“其實這個事情,不可能遺傳的,還是春妮兒姐和她丈夫其中一個人有問題。”

東嬸兒腮幫子緊繃。

“東嬸兒你不信嗎?”

東嬸兒白眼。

趙柯解讀她的表情,“你是不是也覺得那些一生不出就說是女方有問題的人,其實更有問題?”

東嬸兒:“……”

死丫頭好像在點她。

趙柯背着手,指指她身後,“東嬸兒,你落下草了,幹活兒得上心點兒,不然做白工了。”

東嬸兒咬着牙轉回來,薅草的動作像是洩某種憤。

趙柯仍然沒眼力見兒地繼續念叨:“人得尊重事實,先去驗證真假,再說其他,不然就是傳謠言,那是犯錯誤,情節嚴重,就像那個李大勝,肯定要付出代價。”

東嬸兒呼吸加重,臨近爆發點。

趙柯手裏拎着根草,甩啊甩,忽然好奇地問她:“東嬸兒你是真對冬妮兒有偏見,還是單純因為孫大娘看不上四哥,覺得丢臉,所以故意置氣啊?”

東嬸兒終于惱羞成怒,“你一個姑娘,咋這麽唠叨?”

趙柯臉不紅氣不喘地回:“閑嘛。”

東嬸兒的白眼直接對着她翻上天。

趙柯找完不自在,心滿意足地回家。

中午,餘秀蘭回來,眼神奇怪地打量她:“你幹啥了,你東嬸兒咋跟我告狀?”

趙柯很無辜:“我沒幹什麽啊,我就是正常做婦女主任的工作,調解婦女糾紛啊。”

餘秀蘭疑惑,“那她怎麽讓我多給你找點兒活?”

趙柯聳聳肩,“可能是我年紀輕輕沒有威信。”

“是嗎?”

趙柯點頭。

飯後,餘秀蘭找到王家,叫東嬸兒出來,“你們兩家這事兒,坐一塊兒好好商量去,還動手?丢不丢人?”

“我們有啥好商量的。”東嬸兒死鴨子嘴硬,“不商量。”

“愛商量不商量,不打架,誰管你們。”

餘秀蘭警告她,“呂東梅,我跟你說,我姑娘歲數小臉皮薄,跟你這老皮沒法兒比,你得配合我姑娘工作,別看她抹不開面子就不拿她當瓣兒蒜,小心我拍你。”

東嬸兒:“……你咋好意思說的?”

誰是老皮?

誰不拿她當瓣兒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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