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捉蟲)

第25章 (捉蟲)

社員不打架, 主任不出馬。

沒有大事兒,趙柯只需要待在家,悠閑地吃瓜就行。

而且一個愛操心的餘秀蘭同志,一個耳報神趙芸芸, 她就能随時跟進兩家的進度。

父母不夠強勢, 一般很難別過兒女。

冬妮兒死心塌地鬧着就喜歡王向平, 就要跟他在一塊兒, 孫大爺孫大娘打也打了,罵也罵了, 家裏成天雞飛狗跳的, 也沒能讓冬妮兒回心轉意。

最後夫妻倆只能勉強妥協。

東嬸兒家的情況, 給兒子找媳婦其實很困難。

冬妮兒鬧得家裏頭同意她和王向平的事兒, 按理說,一拍即合,皆大歡喜,王家應該抓緊定下來。

但東嬸兒确實是讓趙柯戳中了心思, 她兒子被不對付的孫大娘嫌棄, 她心裏怄得慌,連帶着遷怒冬妮兒。

她仗着冬妮兒上趕着跟四兒子,對着孫家拿喬。

孫大娘也窩火,非得要二十塊錢聘禮和一身新衣服,王向平的屋子也得重新修整,不然不同意倆人訂親。

趙柯家——

餘秀蘭搖頭, “這呂東梅, 可真是不着四六, 本來好好商量就能成的事兒, 非被她攪黃不可。”

趙柯不發表意見, 咬了口酥脆的粗糧餅子。

餘秀蘭同志最近手頭寬裕一點兒,終于舍得多放兩滴油,雖然只有兩滴,味道也大不同。

“我跟你說,你們可不能像冬妮兒似的,非要跟爹媽不同意的人在一塊兒。”餘秀蘭斜她們姐弟倆,“王英慧就是現成的反面典型。”

趙柯擡眼,“那你們也不能像有些人家的父母那樣,非要逼我們跟不喜歡的人結婚。”

趙楓:“對對對。”

餘秀蘭火起,先呲噠趙楓:“你應聲蟲啊。”

然後炮火又轉向趙柯:“我說一句話,你就有十句話等着我,非得跟我對着幹,是吧!”

哪有十句話,不講道理。

趙柯對她爹說:“爹,弄點兒降火茶給媽吧,她太暴躁了。”

“誰暴躁?”

餘秀蘭氣沖沖的。

趙柯給了親爹一個眼神,看吧,都成炸藥了。

趙建國無奈,“秀蘭,你工作不順利,也不要帶到家裏嘛。”

餘秀蘭也知道她火氣旺,實在控制不住,“你們知道啥,我中午去趙新偉家,他讓我跟大隊和顧校長提一提,免了他家孫子的學費。”

維持生産隊小學的錢,大隊出一半,剩下的一半才由社員們承擔,一個孩子一學期五毛錢學費,加上學雜費也不到一塊錢。

到了高年級才會增加一點書本費。

餘秀蘭煩躁,“免了他一個,別的社員也鬧着要免,咋整?”

她的家訪都不太順利,不上學總有各種不上學的理由,窮占主要因素。

餘秀蘭絮絮叨叨一大堆,稍微發洩出去,情緒稍微好了點兒,又支棱起來,鬥志昂揚地出門。

趙柯看着她,莫名覺得手裏的粗糧餅子好像又不那麽香了。

·

轉眼就到了王家老三王向全結婚的當天。

新媳婦要進門,東嬸兒可算是有了笑模樣,挨家挨戶地通知,都去她家吃席。

全生産隊社員都在私底下講究:就她那個摳勁兒,有啥席,能挑出肉丁都稀奇。

說到底,還是為了收禮錢。

不過大家都一個生産隊的,結婚這種喜事兒,基本家家都會随個五分八分,然後帶着全家老小一起吃席。

當然也不能閑着。

前一天,東嬸兒她家就跟各家打好招呼,要借桌子碗筷啥的。

今天一大早,趙柯家自己家吃完飯,趙楓就扛起家裏的桌子凳子,往東嬸兒家去。

趙柯手裏也抱着碗碟,跟在趙楓身後。

路上大家都是這樣,肩膀頭、身上全都挂滿了物件兒,有一個甚至扛着一口鍋。

還有幾個肩挑着水桶往大院兒走的男人,今兒用水多,不能斷了水。

趙楓走一路,身邊兒就湊過來幾個差不多歲數的小子,扛着東西都不耽誤嘻嘻哈哈。

趙柯身邊兒也多了兩個姑娘,趙萍萍和她親妹妹趙小草。

趙萍萍抱着菜板和菜刀,妹妹抱着碗碟。

“趙柯,你家随多少啊?”

趙柯搖頭,“我媽随,估計跟大家差不多吧。”

趙萍萍笑說:“這段時間,我總看見東嬸兒家大人孩子去山裏挖菜,聽說有天運氣好,王大哥打到只野雞,王四哥還撿了幾個野鴨蛋。”

趙小草撇嘴,“東嬸兒那麽摳搜,咱也吃不到。”

“你個小孩兒瞎說什麽。”趙萍萍訓了她一句,轉頭對趙柯說,“我聽說,因為四哥藏了一個野鴨蛋給冬妮兒,還遭了東嬸兒一頓罵呢。”

“你怎麽知道的?”

“我聽見的。”趙小草鑽到倆人中間,仰頭對趙柯興沖沖地說,“東嬸兒在她家院兒裏指桑罵槐,四哥一直攔着她,讓她別說了。”

趙小草說着,又撇撇嘴,老大不樂意地說:“我媽說沒兒子就是受欺負,說孫大娘要是肚皮争氣生個小子,東嬸兒家不敢這樣。”

兒子頂重要,所以他們自己家過繼了拴柱兒。

趙柯看她,“你呢,你怎麽想的?”

趙小草說:“我才不比兒子差,将來我要他們都後悔。”

趙萍萍說她:“說什麽胡話。”

趙柯卻笑着鼓勵:“有志氣啊,好好讀書,你肯定行的。”

趙小草挽上趙柯的手,沖親姐擡擡下巴,然後羨慕地說:“我要是三嬸兒的孩子就好了。”

趙萍萍空出手,打了她一下,“爹媽對你不好嗎,還讓你上學呢,說這些話多沒良心。”

“那是我鬧到的,我不鬧,他們才不會讓我去學校。”

趙萍萍沒法兒反駁,卻又說:“拴柱兒不也支持你了?”

這是事實,但趙小草不太領情,“他說話,爹媽就聽……”

趙柯揉揉她腦袋上的黃頭發,“你可以用艱難的環境激勵自己,但不可以對別人的善意心懷怨恨,拴柱兒哥就算不支持你,也沒有人會指責他。”

趙小草嘟嘟嘴,“好吧~”

趙萍萍無奈,“她是誰的話都不聽,就你說話不犟嘴。”

“那是趙柯姐姐厲害!”

“看吧,真是恨不得你才是她親姐。”趙萍萍語氣有點兒酸。

趙柯說:“當我弟弟妹妹可不好受,被我支使,什麽都得幹。”

前面,趙楓放下桌凳,小跑回來,單手接過她手裏的碗碟,順手又拿走趙萍萍的菜板,夾在腋下。

“我也能。”

趙小草眼裏對趙楓燃燒着熊熊戰火。

趙楓莫名其妙,說了一句“黃毛丫頭”,被趙小草追着跑。

趙柯和趙萍萍看着他們笑。

東嬸兒家院裏和院外都已經站滿人,旁邊幾家拿了家裏的掃帚,把門口的路掃幹淨,小子們就開始擺桌擺凳子。

趙萍萍進去跟婦女們忙活,她們洗菜切菜,個個都麻利極了。

趙柯躲着人,晃晃悠悠地進去。

東嬸兒忙得滿頭汗,攆她,“學生妮兒幹不了,這兒不用你。”

餘秀蘭同志這個親媽更直接,“邊兒去,別在這兒礙事兒。”

趙柯:“……”

行吧。

趙柯只能走出去。

大家都在忙活,就她一個這麽大歲數的閑人,連村裏半大的小孩兒都在洗碗。

趙柯就過去拿碗筷,打算擺到桌上去。

然而連小孩兒都嫌棄她不會幹活兒,“趙柯姐姐,現在還不能擺,過一會兒放炮該埋汰了。”

旁邊兒還有個小孩兒說:“我媽說你不會幹活兒,你上一邊兒去待着吧。”

趙柯:“……”

以前這種全村活動,她要不就是太小,領着差不多礙事兒的孩子們在別的地方玩兒,到飯點兒才過來,要不就是在公社讀書,趕不上。

沒想到成年後常駐生産隊,竟然還一無是處了。

好在趙芸芸來了,總算不那麽突兀。

趙芸芸特自然地遞給她一把瓜子,邊磕邊說:“我媽讓我嫂子新給我炒的,可香了。”

趙柯磕了一個,是挺香。

王家忙得熱火朝天,孫大娘在自家院兒裏探頭探腦,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走進王家院兒裏,撸袖子伸手。

東嬸兒瞧見,哼了一聲,啥也沒說。

大喜日子,不能幹架,況且她忙得腳不沾地,懶得搭理孫大娘。

鄉下總是這樣,前一天吵架吵得雞飛狗跳,有事兒家家戶戶還是會出人出力。

而主人家只會更忙。

洗菜區,趙萍萍看見王家二媳婦周秀麗臉色不太好,問她:“二嫂,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秀麗說:“可能是小日子要來,肚子不太舒服。”

趙萍萍一聽,撈出她的手,“水拔涼,你坐會兒,我們幹就行了。”

旁邊兒幾個婦女說話——

“現在這年輕媳婦,可真是嬌氣。”

“我們那時候大冬天不照樣摸涼水,啥不得幹?”

“你沒看見趙家那倆大姑娘啊,這麽忙,就她倆在那兒嗑瓜子,誰家姑娘像她倆似的。”

“這麽懶得姑娘,誰家樂意娶回去個祖宗啊……”

餘秀蘭聽見,不客氣地“呸”一聲:“少在那兒叭叭我姑娘,說得好像你們能娶到似的。”

婦女們嘻嘻哈哈,問她:“五嬸兒沒給你家二姑娘介紹個對象啊?”

餘秀蘭:“我家老二歲數還小呢。”

“都成年了,小啥小,歲數大了不好找,你們家不着急啊?”

“急啥,皇帝不急太監急。”

婦女們還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趙芸芸她媽李翠花過來,餘秀蘭指着那幾個婦女說:“這幾個老娘們兒說咱倆家姑娘懶,你能忍?”

李翠花白她們一眼,“懶咋地,吃你們家大米了?”

一群婦女們又是一陣哄笑,“早晚不得吃別人家大米。”

“那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話題中心人物——趙柯和趙芸芸,已經改站為坐。

陸陸續續有人過來,男人們漸漸閑下來,坐在一塊兒閑聊。

婦女們沒有閑着的,連趙二奶、趙五奶都在院兒裏幫忙,她們兩個姑娘格外突兀。

趙四爺和趙五爺是趙家唯二爺爺輩的男性長輩。

趙四爺的兒子就是讓餘秀蘭免學費的趙新偉,王家大兒媳趙花花也是他們家的。

趙五爺和趙五奶則是一家子。

趙四爺為人古板,瞧着趙柯她們倆,皺眉教訓:“你倆咋坐得住?閨女不勤快點兒,以後嫁出去,婆家得嫌棄。”

長輩嘛,都有權威,連大隊長趙新山都得尊重着。

尤其他貫來嚴肅,趙芸芸有點兒慫,坐立不安。

趙柯坐得穩穩當當。

要是之前,大家都幹活,她不幹她也會尴尬。

現在她就坐着,就不動。

她不動彈,趙芸芸也不動彈,不過沒她坦然,嗑瓜子都小心了。

趙四爺更不滿意。

生産隊的男社員們都看着倆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空地上,幾個半大小子圍成個圈兒,推皮球一樣推中間那個個頭挺高的小子。

“喔哦——”

“傻根兒,哈哈哈哈……”

被叫作“傻根兒”的小子傻乎乎地笑,還以為他們在跟他玩兒。

有個年紀小的男孩兒,沒輕沒重,從地上撿起塊兒土坷垃,朝他扔過去。

其他人有樣學樣兒,也往他身上扔土坷垃,還有撿起石子兒的。

傻根兒被砸疼,委屈地縮肩,還傻傻地站在中間,任他們砸。

男社員們視若無睹,該唠嗑唠嗑。

趙柯站起來,瓜子塞趙芸芸手裏,從道邊兒撿了根細棍兒,殺氣騰騰地走過去,照着一個壞小子屁股就抽過去。

“诶呀!”

“打人啦~”

“媽——”

接連不斷的叫聲響起,趙柯手裏的細棍兒舞得虎虎生風,“混小子,你給我站那兒!再跑試試……”

不遠,獨自蹲在道邊兒的二流子陳三兒放下了手裏拳頭大的土疙瘩,想起她掄燒火棍的架勢,縮頭縮腦。

半大小子們當然不可能真的站那兒挨打,四處跑,嘴上使勁兒喊人。

唠嗑的人也停了。

其中有那幾個小子的家長,不滿:“趙柯,你幹啥打人!”

趙芸芸很有生産隊婦女的風範,吐掉一口瓜子皮,陰陽怪氣:“原來不眼瞎啊,他們欺負樹根兒行,別人教訓他們就不行?”

有家長羞惱成怒,“小姑娘家家,咋說話這麽嗆呢!”

趙柯挨個都抽了一下,現在抓不着人也不抓了,提着細棍回來,直奔那幾個對她有意見的男社員。

她站在趙芸芸前頭,叉腰,兇悍地問:“你們還有理了?”

趙芸芸從她身後露頭,滿臉都是“就嗆就嗆,氣死你們”。

“從小就攆着小子打……一個姑娘,咋這麽彪?我不跟女的計較……”直面趙柯的男社員嘀嘀咕咕,轉頭就拍自家孩子,“手咋那麽欠,不知道離遠點兒嗎?不怕被劉家那傻子傳染傻了啊!”

趙柯瞪眼:“你剛才說啥?再說一遍!”

“沒說,啥也沒說,行了吧?”那社員又打了自家小子洩憤,下手比剛才更重,“讓你手欠!”

混小子不敢回嘴。

以和為貴的趙柯這才扔掉細棍兒,重新坐下。

趙四爺看了她兩眼,怕她也在這麽多人面前對着他們犯虎,弄得沒臉,就不再揪着她們說事兒。

趙芸芸又從兜裏抓了把瓜子兒遞給她,笑着沖她擠眉弄眼。

趙柯接過來就磕。

依舊沒有幾個女人閑着,她們倆坐在那兒,依舊突兀。

傻小子樹根兒蹭過來,想揪趙柯的袖子,伸手發現他的手髒兮兮的,又收回來。

趙芸芸說他:“你這小子,怎麽不洗洗手,一會兒吃飯不髒啊。”

樹根兒只會傻笑。

“真傻~”趙芸芸催他,“院兒裏有水,快去洗。”

趙柯看他像是不敢進去,就對趙芸芸說:“你帶他過去吧。”

趙芸芸站起來,拍了拍手,“走。”

樹根兒聽話地跟着。

過了會兒,趙芸芸又領人回來。

王老三王向全要娶的新娘子,家在十幾裏外的潘村生産隊,早上趙楓他們收拾完桌凳兒,時間差不多,就都跟着去潘村生産隊迎親了。

他們趕着大隊的牛車,還騎走了趙柯家的兩輛自行車,風風光光地走的。

太陽已經升老高,估摸着快要回來了。

王家家長王長河招呼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輩和隊委會的幹部們去院裏的大桌坐。

所謂“幹部”,招呼的肯定是隊長趙新山、許副隊長和牛會計。

趙新山沒來,他們也會給留出位置。

趙柯把手裏剩下的瓜子給了樹根兒,走過去,站在最下頭的位置,很懂禮貌地笑着說:“我輩分低,我坐這兒就行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

王長河也有些尴尬。

趙四爺嘴角天生下垂,沒有表情的時候就是臭臉,現在看起來更兇。

院外,趙芸芸沒想到她這麽勇,悄悄龇牙咧嘴。

趙柯裝傻,“怎麽了?不是叫生産隊的幹部嗎?我不能坐這兒嗎?”

牛會計打圓場,“趙柯是咱們生産隊的婦女主任,是得坐,坐吧坐吧。”

許副隊長也點頭,“說得是,正好選舉之後,隊委會還沒有機會坐一起吃頓飯,趙柯,快坐。”

他們兩個發話,其他人當然不會打他們的臉,紛紛落座,氣氛恢複融洽。

趙柯等其他人坐下,也一屁股坐下。

年輕不懂事真是個好借口。

趙柯是不打算長幹,也可以混,但生産隊的人不拿她當盤菜,在外頭都“小姑娘應該怎麽怎麽樣”地随便教訓,就不行。

而且趙柯下意識地覺得,一定不能一開始就讓渡應有的權力,否則對她不太妙。

婦女們那頭,餘秀蘭瞧見趙柯竟然坐到主桌上去,一驚,走過來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你咋坐這兒來了?”

趙柯正常音量回:“媽你把我的碗筷拿過來呗,我習慣用我自己的。”

她碗筷不在家呢嗎,誰能動她碗筷……餘秀蘭不知道她又整啥景,不耐煩地答應:“就你事兒多,我回去給你取去。”

十分鐘後,趙柯獲得了親媽專供專屬碗筷。

以前餘秀蘭都做不到主桌,她一個小姑娘坐在一群男人中間,誰都忍不住多瞅兩眼。

趙新山過來,看見她坐的位置,也是一頓,沒說啥。

反正看兩眼也不掉塊兒肉,趙柯就是仗着這場合沒人能說啥,極其自在地坐着。

時間又過去半個小時,東嬸兒有點兒着急了,“咋還沒來?”

王長河支使大孫子去村口瞧一瞧。

王家大孫子跑出去又跑回來,“我都上大道了,沒見着影兒。”

所有人都泛起嘀咕:這是咋了?

而此時,潘村生産隊正在發生一場鬧劇。

“翠蓮,有什麽事兒,過後再說行嗎?今天先跟我回去吧。”

王向全态度放得很低,幾乎在求她。

潘翠蓮咬着唇,扭開臉,不讓自己動搖。

潘母拉開王向全,擋在閨女面前,張牙舞爪地說:“你今天不再拿十塊錢來,休想帶走我女兒!”

王家三兄弟很憤怒,“之前不都說好了嗎?咋能臨到接親又要錢?”

趙村兒的小子們站在後面交頭接耳,也都為他們聲援——

“就是,村兒裏都等着了,你們這啥意思啊?”

“是不是不拿我們趙村兒生産隊當回事兒?”

“到底走不走?”

潘家的親戚們都站在潘母身邊,潘母态度堅決,“必須拿十塊錢,不拿,這婚事就拉倒。”

王向全滿臉痛苦,“爸、媽,你們非要這麽為難我嗎?”

“別這麽叫我們。”潘母憤怒,“我們為難你,你們王家咋不給我閨女臉?”

王向全轉向潘秀蓮,“秀蓮,我是啥人你也知道,我家為了風風光光地接你過門,能做的都做了,你還有啥不滿意啊?”

潘翠蓮秀目含淚,瞪着他:“那你說,為啥你弟弟對象就有二十塊錢聘禮,我就只有十塊?這腳前腳後的,人家怎麽看我?我就不值錢呗?”

王向全解釋:“我媽沒答應。”

潘秀蓮指向王老四,“你問他,答應沒?”

王向全看向弟弟,一見他神情不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脖子青筋暴起:“媽是不是答應了?”

王向平有苦說不出,“三哥,這裏有誤會,咱以後再說,行嗎?”

“我問你是不是答應了!”

是答應了沒錯,但是……這裏頭的事兒,王向平沒法兒說。

而他這表情,別人看來,就是默認了。

“你見不得我好是吧?非得這時候鬧起來沒完沒了?”

王向全怒不可遏,舉起拳頭就要打他。

王家老大和老二連忙上前拉開兩人,只是臉色都不太好。

趙村兒生産隊的年輕小子們不複剛才那麽理直氣壯,不知道現在要怎麽辦好。

潘母冷着臉,“你們別在我們潘村兒打,我就一句話,有十塊錢就拉走,沒十塊錢就拉倒。”

王向全攥緊拳頭,看向大哥:“我得迎我媳婦兒回去,否則以後我在生産隊就沒臉了。”

王老大沒法兒應承,他們家,十塊二十塊都不是小數目。

王向全就轉向趙村的青年們,果斷地說:“能不能先給我湊一湊,迎回新娘再說。”

然而一衆小子對視,他們誰身上都沒啥錢,咋湊也湊不到十塊錢啊。

衆人一起看向趙楓,猜測他會不會錢多點兒。

兜比臉幹淨的趙楓:“……”

別這麽看他,他壓力大。

趙楓說:“要不我騎車快點兒回去說一聲吧,村裏還不知道呢。”

只能這樣。

于是趙楓生怕耽誤,瘋了似的騎。

他一出現在王家院外,東嬸兒就從人群裏擠出來,逮着他追問:“人呢?咋就你一個人回來?”

趙楓邊大喘氣邊講潘村生産隊發生的事兒,越說氣兒越勻,語速越快,“總之,就是潘家現在一定要你家再拿十塊錢,否則不嫁過來。”

東嬸兒眼前一黑。

旁邊兒的人趕緊扶住她,這才沒讓她摔地上。

東嬸兒靠在身邊兒的人身上,緩過勁兒來,忽地大哭起來,“哪有這麽逼人的啊?”

大兒媳趙花花和二兒媳周秀麗都到了她身邊兒,擔憂不已。

二兒媳的臉色比兩個小時之前更蒼白。

這時,趙花花爹趙新偉質問:“我說親家,你們真答應給孫家二十塊錢聘禮了?”

來坐席的周秀麗娘家媽也出聲,“你自家啥情況不知道嗎?總得為孫子考慮吧?”

趙花花媽擠出來,扯女兒到身邊,“同樣是兒媳婦,憑啥這麽偏心?!”

東嬸兒哭得越發傷心,聲音也越來越大。

人群裏,堅持要二十塊錢的孫大娘看見王家這樣兒,神情有些不安。

王長河說:“哭啥哭,哭有用嗎?想想現在咋辦才是正事兒。”

到這份兒上,能咋辦?婚事絕對不能黃。

東嬸兒擦着眼淚,轉向大隊長,“隊長,能不能給俺家先借十塊錢,秋收從分紅扣。”

大兒媳趙花花娘家和二兒媳周秀麗娘家都不太願意,“老三結婚你們就是賒的賬,現在又賒,秋收還能分到啥?不得倒欠大隊啊?”

“吵吵什麽?像什麽樣子?”趙新山瞪向趙新偉夫妻倆,“你倆這陣兒跟着摻和什麽?王老三結婚不容易,婚事黃了還咋找?”

趙新偉夫妻不敢跟他頂,都拿眼睛去瞥趙四爺。

趙四爺開口:“新山啊,王家一大家子人呢,總不能為了一個兒子娶媳婦,餓着那麽些孩子吧?”

面子裏子都掀開來,王長河和東嬸兒精氣神兒都有些灰敗。

全都是為了錢。

幾塊錢就能砸斷人的脊梁骨。

趙柯心情也跟着沉重幾分。

“我個人借他們,不走生産隊的公賬。”

趙新山這個大隊長,确實當得很負責任,也很為社員們考慮,主動承擔。

王長河和東嬸兒感激他,連王長河一個莊稼漢都紅了眼。

趙柯忽然出聲:“隊長,我能跟你說兩句嗎?”

趙新山皺眉看她,“這時候你要說啥,迎親不能過午。”

北方結婚,二婚才在下午,現在已經不早,不能耽誤,否則婚事不吉利。

趙柯也知道,還是堅持,“我就幾句話,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她也可以直接說,但那樣就像是在反駁趙新山的決定,不給他面子。

趙新山沉吟幾秒,跟她一起走到邊兒上去,問她:“咋,你有啥意見?”

趙柯在趙新山和社員們的目光下,認真地說:“我覺得這個婚,可以先暫時推遲,不止是錢的問題,必須得掰扯清楚。”

以後他們家如果總是雞飛狗跳,就算趙柯不當婦女主任了,餘秀蘭同志也有的煩。

絕對不能看一時。

趙柯說:“無論如何,潘家人在婚禮當天鬧出來,都有些逼迫的意思,今天王家讓步,他們一時爽了,将來呢?夫妻有隔閡,婆家娘家有隔閡,這日子好不了的。”

她說的當然有道理,只是趙新山也有他的理由:“勸和不勸分,萬一兩家鬧掰了呢?王家這條件,王老三沒準兒要打光棍兒的。”

大齡光棍兒,在老一輩兒的人眼裏,是不穩定因素。

趙柯就說:“我有個提議……”

另一頭,所有人都看着趙柯不斷說着什麽,而趙新山眉頭時緊時松。

王長河和東嬸兒焦躁不安,其他社員也在嘀咕:他們說啥呢?

有社員問餘秀蘭和趙建國。

趙建國就露出個憨厚笑,餘秀蘭直接說:“我哪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趙新山和趙柯終于結束對話,走回來。

“隊長?”

王長河和東嬸兒緊張地上前。

趙新山說:“我又考慮了一下,這個事情确實得從長計議,不如今天讓你家老三先回來。”

東嬸兒眼前又是一黑,哭喪着臉,“隊長,不能這樣啊,我家老三咋辦啊?”

趙新山改變主意,是因為跟趙柯說話。

社員們都看向趙柯,眼神各異。

東嬸兒忍不住瞪趙柯。

趙新山說:“你放心,不是不管,明天去牛車,把潘家人接到大隊來,大隊給調解。”

夫妻倆的情緒稍微好了點兒,“能成嗎?”

趙新山一錘定音,“明天再說。”

“那這菜,不都浪費了嗎?”

趙柯出聲,“媽,咱家拿些做好的菜回去吃,回頭還東嬸兒家點兒食材。”

餘秀蘭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帶頭,“左右都得做,各家都端點兒啊。”

李翠花支持趙新山工作,率先招呼兒媳婦和趙芸芸進去端菜,其他社員一看,也都陸陸續續地動彈。

主桌的兩個葷菜,餘秀蘭和李翠花分着端走了,然後兩家又端了點兒素的。

其他家全都分完,剩下點兒盆地,就王家自己留着。

王家總算沒有虧太多,王長河和東嬸兒跟他們挨個道謝。

各家回家送完菜,又返回來搬走自家的桌凳兒和碗碟。

東嬸兒走到趙柯身邊兒,不好意思地說:“剛才……你別跟我計較,我就是太急了,還有,嗯……謝謝啊。”

趙柯不在意,“沒事兒,我是婦女主任嘛。”

而趙楓又被委以重任,自行車都要蹬冒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潘村。

王向全在潘家門前來回踱步,王家三兄弟愁眉苦臉,趙村兒的小子們在旁邊兒站了一溜兒,所有人都在等人回來。

屋裏,潘家人也七上八落的。

潘秀蓮兩手掐在一起,手背上都是月牙印兒,“媽,王家能拿錢來嗎?”

潘母虛張聲勢,“不拿錢就別娶媳婦兒!”

潘秀蓮眼淚流下來,“他娶不上媳婦兒,我也不用嫁了,還能有啥好名聲!”

潘母使勁兒擰她胳膊一下,“我都是為你好,不知好歹。”

“是為我好嗎?”潘秀蓮帶着哭腔,沖她喊,“你那錢是給我要的嗎?”

潘母氣得又掐她,“有二十,我能給你帶十塊錢走,咱家也不富裕,我給你做嫁妝,不要錢啊~”

潘秀蓮捂着被掐過的地方,默默流淚。

“回來了!回來了!”

外頭響起喊聲,潘秀蓮和潘家其他人全都向外張望。

王向全快步迎向趙楓,“錢拿來了?”

“呼——”趙楓搖頭,“呼——沒有。”

“沒有?!”王向全慌了,“沒有是啥意思?”

潘母等人從屋裏走出來,聽到這話,也都一慌:“沒拿錢?!好啊,我看你們是不想娶媳婦了!”

“聽……”趙楓想說聽他說完,可張嘴就開始喘粗氣,“呼——呼——”

潘家人已經慌轉怒,圍在一起厲聲斥責王向全,而王向全無論怎麽好言好語,都無法打消潘家人的怒火。

屋裏,潘秀蓮伏在炕上哭起來,肩膀顫抖。

趙楓慌了,趕緊上前,“不是不是,沒黃沒黃,聽我解釋。”

潘家人憤怒地瞪向他,王向全則是抓救命稻草一樣看他。

趙楓吞了一口口水,呼出一口氣,先把大隊長的交代傳達:“我們大隊長說,今天鬧成這樣,都不好看,明天我們來人接你們潘家人去趙村兒生産隊,大隊長和婦女主任給你們調解,調解好了,婚事就再選一天好好辦。”

他姐說了,不能說調解不好。

“結親不是結仇,大喜的日子,要是系疙瘩,以後三哥和秀蓮姐日子也沒法兒過。”趙楓說完,問潘家父母,“叔,嬸兒,你們看呢?”

潘家父母對視一眼,略帶勉強地答應下來,“行吧。”

完成任務,趙楓松了一口氣。

王向全沖着屋裏喊:“秀蓮,我們明天再來。”

屋裏,潘秀蓮知道這事兒還有緩和的餘地,有了些氣力。

趙村兒一衆青年原樣來,又原樣返回去,只不過跟來時喜氣洋洋不同,回去的時候都蔫頭耷腦的。

而趙村兒也還沒消停。

各家回家,剩下王家院兒裏院兒外一片狼藉。

這時候,餘秀蘭和好幾個婦女又來第三趟,手裏拿着個碗或者盤子,站在王家大門外嗚嗷喊——

“誰家沒長眼,拿我家新碗!自己家碗碎了個角不知道啊!”

“我家盤子不是這個花,誰家老娘們兒拿錯了!”

“缺心眼兒的玩意兒,別讓我逮到你們!”

……

雞鳴狗叫,競相應和。

最後,自然都是罵罵咧咧,無功而返。

作者有話說:

修文的時間長短不一定,有時候會稍微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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