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顆糖而已

一顆糖而已

全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準備就緒。

秦唯聲往後退了兩步，站在距離付與明的三步之外，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付與明身上，他在觀察着付與明的神色。

他想付與明好像沒有剛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了，他看着手心裏還剩下的這顆糖果，心說，一顆糖就安撫好了，未免也太好哄了些吧？

秦唯聲剝了糖衣，把這顆糖放進了自己嘴裏。

太甜了，有點齁。

不過付與明喜歡，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虞思清身上穿着他來時的那身衣服，奶呼呼的小手上攥着個五顏六色的風車。

他視線不安地環視一周，周圍站着好多人，都在看着他，他面前還有一架巨大的像槍一樣的東西對着他。

他站在被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手上拿着的風車被風吹得呼呼響，他記得導演叔叔剛才跟他說過的話，一會兒聽見有人喊“開始”，他就拿車風車跑起來。

他都站得累了，還沒聽有見有人喊“開始“，他悄悄地去看導演叔叔，發現導演叔叔正在吃糖！

原來導演叔叔跟他和哥哥一樣，要吃了糖才會乖乖聽話。

付與明目光掠過已經準備就緒的攝影師，看上去有些緊張的虞思清和柯珂，他不用看就能感覺到，秦唯聲正站在他身後注視着他。

“是秦唯聲給秦總做了保證。這次的新歌要是因為付與明沒有達到預期的盈利，剩下的虧空必須由秦唯聲自己承擔。”

他無端想起那天在電梯裏聽見他們說的這句話，他想，秦唯聲把他的MV交給了自己。

他不能辜負秦唯聲的信任。

拍攝正式開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正在攝像頭下表演的兩位小演員，虞思清這是第一次演戲，雖然柯珂不是第一次，卻是第一次和小演員搭戲，在場的人無一不為他們緊張的。

尤其是付與明。

他擔心虞思清和柯珂出現了失誤，沒有讓這次拍攝有一個好的開始。

或許他今天這樣調整順序是錯誤的，或許他應該讓何霖川這個男主角來開這個場。

付與明目光放在監視器的屏幕上，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額頭上冒出了很多細小的汗珠。

屏幕畫面一晃，付與明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虞思清摔倒在地上了。

付與明跑過去，把虞思清從地上抱了起來，“我看看摔到哪了？”

虞思清被他放到凳子上，環視一圈，沒看到他爸爸和哥哥，忍着淚水，給付與明指了指膝蓋的位置。

工作人員把提前準備好的醫藥箱拿了過來，付與明簡單地幫他處理了一下，問他：“疼嗎？”

虞思清搖搖頭，委委屈屈地說：“不疼。”說着，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秦唯聲跟過來逗着虞思清哄了好一會兒，付與明過去回放了一遍剛才的畫面，虞思清只顧着往前跑，沒看腳下的路，踩着塊石頭摔倒了。

付與明過去把那塊小小的石頭扔到了一邊，心說，墨菲定律誠不我欺。

他擔心今天的拍攝不能有一個好的開始，果真如此。

——還是因為一塊小小的石頭。

他好像沒有一件事情是順順利利的。

家庭是這樣，電影是這樣，現在這樣的一個MV也是如此。

付與明站在虞思清摔倒的地方，秦唯聲已經把虞思清哄得破涕為笑了。

“付導。”

秦唯聲站了起來，走到付與明身旁，他觀察着付與明的神色，說：“小思清有話對你說。”

“什麽？”付與明下意識低頭，虞思清站在他面前，仰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蹲下身子，和虞思清的視線平齊，問他：“怎麽了？傷口還疼嗎？”

虞思清肉肉的小手輕輕拽着付與明的手指，小大人似的說：“導演叔叔我們再拍一遍吧。哥哥說導演叔叔已經把小石頭扔掉了，這下我肯定不會再摔倒了。”

“哥哥？”付與明看了一圈，沒看見虞思年在這兒。

虞思清小手一指站在他們旁邊的秦唯聲，脆生生地說：“哥哥。”

付與明：……行吧，我是叔叔，他是哥哥。

秦唯聲忍着笑意，推着付與明的肩膀把他推回去，說：“付導，趕緊開始拍吧，小清清都迫不及待了。”

“膝蓋疼嗎？”付與明彎着腰問虞思清：“要是疼的話，咱們就先不拍了，等你膝蓋好了咱再繼續拍。”

虞思清搖搖頭，說：“不疼的。”

付與明輕輕捏了下他的臉，說道：“好，那我們就開始拍攝了。”

虞思清和柯珂重新站回去，第二次拍攝開始。

這一條，倆小孩都表現得很好，拍完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等着付與明發號施令。

秦唯聲也在付與明旁邊站着，問他：“這條怎麽樣？”

“光線太暗了。”付與明看着屏幕裏的畫面，說道。

秦唯聲湊頭看過去，畫面裏的虞思清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旁邊的陰影裏面，連帶着後面追着他的柯珂也跑了進去，整個畫面都暗了下來，沒有了陽光明媚的感覺。

付與明仰頭，陽光有些刺眼，他擡手遮了下。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光線明亮，這種自然光線是最好的。

付與明過去跟攝影師交流了兩句，讓他調整一下機位，又給虞思清和柯珂重新換了站位，帶着他們過了兩遍，再次開始拍攝。

這一條的拍攝效果比上一條好得多。

付與明看完回放，胳膊習慣性地擡起，朝着虞思清和柯珂的方向比了個OK，用他從前在片場一貫的腔調，喊道：“過。”

再次喊出那聲“過”時，付與明倏然一驚，腦海中閃過無數次他擡起胳膊朝着演員喊“過”的場景。這一刻，他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周身像過電一般戰栗着，心底的虛無被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填滿。

他悲觀卻又激動地想，他再次回到了他的主場，他再一次成為了導演付與明，他真正地成為了當年在片場揮斥方遒的付與明。

*

虞思清和柯珂只有這一個鏡頭，兩人拍攝結束後都收到了工作人員給他們準備的花。

上午的拍攝到這裏就結束了。

午飯結束，付與明早早地來到了這邊的院子裏，他進去的時候發現客廳裏已經坐着一個人了。

付與明有些驚訝，沒想到秦唯聲會在這兒。

秦唯聲回頭，看見是付與明就笑了起來。

付與明莫名其妙：“笑什麽？”

秦唯聲猜想付與明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于是他提前過來等着了。

他笑自己居然還真的猜對了。

“付導，好巧。”

付與明對“好巧”這兩個字已經免疫了，秦唯聲口中的“好巧”可不一定是真的“巧”。

“徐臻來了嗎？”付與明沒有坐下，他在房間裏轉了轉，看了看這裏面的布置。

秦唯聲也跟着付與明轉，說道：“來了，剛到。”

秦唯聲說：“下午就能拍了。”

付與明點點頭，沒再說話。

秦唯聲跟在付與明身後，他看不見他的神色，試探着問道：“付導，你今天上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付與明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随後轉過身，若無其事地說：“很明顯嗎？”

其實一點都不明顯。

只是因為秦唯聲一直注意着付與明，觀察着他的神色，所以他才能敏銳地感覺到付與明的不對勁。

秦唯聲折了中，找了個聽上去比較合理的說法：“不算明顯，只是我剛好看到了。”

付與明偏開了秦唯聲的目光，躲着他的視線，說：“想到了以前的一點事情而已。”

“那現在心情好點了嗎？”秦唯聲直視着付與明。

付與明在秦唯聲的視線裏點了點頭，說道：“好多了。”

秦唯聲笑說：“是因為我給你的那顆糖嗎？”

“糖？”那顆糖太甜了，齁得慌，他不是很喜歡，沒有秦唯聲送給他的那袋好吃。

付與明轉過身去，往院子裏走，邊走邊說：“它只是一顆糖。”

只是一顆糖而已。

付與明想到的是秦唯聲準備了很長時間的MV、想到的是秦唯聲頂着壓力來找他做導演，還有他自己的那個劇本。

這三年他沒有拍攝任何東西，目前也只有手上正在拍攝的這部MV，他只有把它拍好了，他才能被更多人看見，後面才會有人願意出資拍攝他自己的劇本。

更何況，他接下了秦唯聲的MV，收了不菲的報酬，他自然也是要把這部MV拍好的。

上午的拍攝不算順利，可到底也很好地完成了。下午時，所有人都打起來十二萬分的精神，都不想再出現一絲錯漏。

徐臻的造型是一早就定好的，她過來的時候也帶了自己的妝造團隊，很快，徐臻做好了造型，從酒店出發到了拍攝現場。

付與明走廊盡頭的角落裏，勾着頭翻他自己的分鏡，沒注意到院子門口的一陣小轟動。

徐臻一改先前營造的小白花形象，畫着濃豔的妝容，穿了一件高開叉的吊帶連衣裙，模樣性感妩媚，身材玲珑有致。

周圍的不少工作人員都沒見過徐臻的這副模樣，一時間都驚嘆于她的變化。

也被她的風采所吸引，都圍在她身邊想要合影。

秦唯聲從客廳出來，看見院門口圍着的人，冷聲說道：“都不知道要開始拍攝了嗎？”

他聲音不大，但很有威懾力，衆人登時都收了聲，不敢擡頭看他，低着頭默不作聲地散開了。

秦唯聲這才看清楚徐臻的造型，額角的青筋驀地一跳，咬牙切齒道：“誰給她做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