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番外一

番外一

湛藍的天穹驟然被烏雲遮蔽。

從舉辦喪事的殡儀館望出去，黑得壓抑窒息。

“漫漫，要下雷陣雨了，你先回家去。這兒有爸爸。淑珍，你幫忙送一下漫漫回家。”

沈天漫不知道怎麽回到家的，大概是崔淑珍開車送她回家的。

她臨走前說了很多話，嘴唇開阖，但是，沈天漫麻木地看着她，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大概是些安慰人的話。

幾夜未眠，沈天漫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

看見窗外已經疾風肆虐，院裏的桂花樹被暴風撕扯，樹枝被摧折，細碎桂花被淩虐得零落滿院。

要下雷陣雨了。

窗簾沒拉上。

也罷。

那就不拉了吧。

她默然的想。

閃電撕開了黑如潑墨的天際，雷聲如期而至。

沒有開燈的屋裏，閃電的光映照出一張猙獰恐懼的面容。少女摔倒在地上，腕表在瘋狂報警，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再睜開眼時，鼻尖充斥着消毒藥水的味道。

她睫毛微顫，有道女聲在床頭道歉。

“漫漫，醒了？實在對不起，照顧你太少，忘記要把窗簾拉上。我走了才想起來要把窗簾拉上。回來就看見你摔倒在地上。”

原來是崔淑珍又回來了，送她來醫院的。

沈天漫醒來以後，只跟她說了簡短一句話，“沒事，謝謝。”

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

沈航匆匆趕來，得知沈天漫病情加重的消息，關心安慰了一番。具體說了什麽沈天漫也沒太聽清。

三人收拾收拾就回家了。

沈航辦完喪事，雖然擔心沈天漫，但是，他的喪假已經結束了。

沈航臨走前非常不放心地叮囑了一番，沈天漫聽他說話像是真的左耳進右耳出一樣完全不在腦子裏留下印記，她腦子裏只有她治療回家後，奶奶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人已經死透了。

但她乖乖地點頭應下。

沈天漫這樣渾渾噩噩的上了兩天學，剛進學校，跟室友還不熟，她們看見她肩上的黑臂章，關懷備至，見沈天漫神色淡淡，也便不再過多的提這些，怕揭她傷疤，不過問也是種溫柔。

日子還是如往常一樣，她按時去上學，沈航打來電話，她就把在上課的照片發給他。

他問她國慶節要不要來酒泉幾天，他還要加班，過不來，他希望她能過去。

沈天漫沒多想就拒絕了，說自己要在家休息。

室友們有兩個是剛來滬城上學的，另一個是滬城本地人，三人約好國慶在滬城好好玩，她們很希望帶動沈天漫的情緒，邀請了沈天漫好幾次，但沈天漫禮貌地表示自己不參與。

最後，室友們放棄了。

沈天漫接到了李哲的電話。沈天漫的爺爺去世的時候，全國悼念，奶奶去世卻很少有人知道。

李哲并不知道。李哲問她有沒有江煥的消息，他居然不接電話，打了三次都不接，也沒有回話。

“不知道他國慶回不回滬城，老子真特麽想去帝都找他，狠狠跟他幹一架，啥玩意，一個月就把兄弟情全忘了。”

那時候，沈天漫混沌的腦海中像是漏進一絲微光。

鬼使神差的，打開了購買車票的app，車票早就被搶空，在app頁面反複刷了好幾回，總算看見一張半夜到帝都的票。

為防止江煥國慶的時候回家，他們錯過，沈天漫去按了他們家門鈴。

但是，應門鈴的卻是陌生人。

“啊，我知道了，你是來找上一任房東的吧？她兒子去帝都讀書了，把房子賣了。”

沈天漫吶吶地咦了一聲。

過了幾天，手機提示響了。

提示顯示：去坐高鐵，見江煥。

她坐上了高鐵，等到了帝都已經快晚上十二點，打車的時候，她把自己的位置發到了奶奶的微信裏，意識到這注定無人回複了，又把位置發到了江煥原來的微信號裏。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回複。

快到京大的時候，司機問她：“哪個門？”

沈天漫不知道。只知道京大校門很多。

司機問了幾聲發火了，随便把他丢在不知道哪個門。

沈天漫看見有門衛，就問他們：“大一計算機系的江煥，能幫我找到嗎？”

門衛看見這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江煥我們倒是知道，京大新的校草嘛。走到哪裏都引起騷動的。”

沈天漫：“嗯。能幫我把他叫出來嗎？我是他高中同桌。”

門衛打量了她兩眼，“我們不提供廣播服務的。”

另一個說：“不過，我倒是看到他在二十四小時自習室，傍晚吃完飯進去的，就不知道有沒有出來。”

沈天漫：“那能放我進去看看嘛？”

門衛：“預約了嗎？”

沈天漫搖搖頭，表情有幾分懊惱，沒想到。

門衛：“算了教學樓就算預約了也進不去。”

他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樓，“就在那棟樓。就是，他不知道學到幾點，你打他電話讓他出來不就好了？”

沈天漫不語。

門衛無語了，“人家不接你電話？那你幹嘛還來找他？小姑娘你長得這麽好看，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沈天漫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棟樓，沒說話。

門衛說：“哎，這不知道是誰家的寶貝女兒，要是我女兒，關她個三天三夜，讓她醒醒這戀愛腦。女孩子要矜持些懂嗎？”

沈天漫依舊沒說話。

門衛好心提醒，“他沒準學到半夜兩三點，你也等？這麽漂亮一姑娘，這麽晚在外面不安全。”

沈天漫在門衛喋喋不休的勸誡下依舊等了很久。

總算看見樓棟門前，走出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在暖橘的路燈下隐約可見清俊英挺的側顏。

“江煥！”

“江煥！”

“江煥！是我沈天漫！”

“......”

沈天漫揚聲連連喊道。

她接連喊了好多聲，寂靜的校門前回蕩着她的聲音。

夜深人靜，門衛覺得她這樣一直喊不好，便勸誡道：“行了行了，別喊了，這個距離，該聽見該理你就理你了。都休息了，別在這兒大聲嚷嚷了。”

“早點回去睡覺吧，明天再來找他吧。”

“明天別來了。擺明着不想見你，女孩子別這樣，男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就更要愛自己。家裏有人去世了？你去世的家人看見你這樣該多心疼。”

沈天漫渾身一僵，眸底蓄起眼淚，垂下眼眸，身側的拳微微發抖。

良久，轉身離開。

沈天漫離開之後，其中一個門衛對另一個說：“诶，我忽然想起來，這個校草傳說什麽都好，巨有錢巨帥，就是......耳朵不怎麽好？”

“耳朵不好有助聽器啊。”

“萬一，今天，就是.......沒戴助聽器呢？”

這個門衛說：“算了，那小姑娘可憐巴巴的，幫她個忙，跟他說一聲吧。”

門衛跑過去，兩分鐘之後，攔住了江煥。

江煥神情微怔。

門衛看見他耳朵裏沒戴東西，心想還果然是沒戴助聽器，問他：“門外有人找，你聽見了嗎？”

江煥目光注視在他的唇上，見他唇開開阖阖，但不懂他在說什麽，眉心微蹙。

門衛見狀，索性在手機裏打了行字：【有個叫沈天漫的姑娘剛在校門口找你。】

江煥瞳孔一縮。

門衛見他有反應，立刻接着打：【喊了很多遍你的名字，你沒反應。她等了你兩個小時，你不理她，她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半夜三更的，我怕不安全。】

江煥高大的身體僵直，眸光不斷閃爍，好似在掙紮。

門衛：【哭得可慘了。怪可憐的。】

手機屏幕裏亮着這行字，江煥看了一眼，眸底閃過一抹痛楚，“往哪個方向走了？”

門衛：【出門，右轉了。】

江煥長腿邁開，飛奔出去。

沈天漫沿着圍牆走着，眼淚撲簌簌地墜落，那個門衛叔叔說得沒錯，她不能這麽可憐，不能這麽卑微，她這樣，把她養大的奶奶會難過的。

她奶奶從前喜歡江煥，那是因為江煥會陪她上下學，絕對不是如今這個不願意搭理她，一點都不顧同學情的江煥。

她承認她确實喜歡他，很喜歡，可是，就算他不喜歡她，她都來找他了，為什麽連同學情都不顧？

他是在怪她不願意跟他一起上京大嗎？

可是，他連李哲他們都不理了啊。

“沈天漫！！！”

沈天漫忽然聽到江煥的聲音，頓時停住了腳步，僵在原地。

低垂着腦袋，眼淚啪嗒啪嗒地墜落。

“沈天漫！”

沈天漫還是沒有轉頭，眼淚流得更兇，鼻尖紅透了，淚眼朦胧。

“沈天漫！”

江煥的聲音越來越近，沈天漫的羞恥感卻忽然達到了巅峰，大概是近鄉情怯，又或者是被剛剛的門衛教育了一通，才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的行為有多不自愛。

她擡起腳，往前跑。

其實她也不知道三更半夜她要去哪裏。

她剛才失魂落魄的甚至沒有開手機，找一家附近的酒店，現在這會兒是更不知道。

身後傳來江煥更焦急的聲音，“沈天漫！”

越來越響亮清晰。

轉眼間，他就到了她的面前。

一片陰影籠罩下來，是江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路邊的橘燈。

江煥倏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天漫渾身一震，卻始終沒有擡頭看他。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動靜。

氣氛一時間很寂靜。

“啪嗒。啪嗒。”的聲音分明清脆又輕微，卻異常尖銳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