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二

番外二

江煥一時間沉默不語，呼吸卻變得更沉。

沈天漫也不說話。

一輛出租車很快停在兩人面前，沈天漫被江煥拉着上了出租車。

“海禦別墅。”

司機：“好嘞。”

他多問了一句，“走京林高架可以嗎？”

江煥沒有聲音。

司機怪異地轉身看了他一眼。

江煥這才道：“走。”

兩人到了海禦別墅。

江煥沉默着把她帶回家。

“我媽在。你在樓下等我一下。”

江煥上樓取了另一副助聽器戴上，很快又下樓了。

江煥大概為了避嫌，把客廳裏的燈開全部開亮，但沈天漫的眼睛被光線刺了一下，驚覺自己現在雙眼哭腫，有些丢人，低着頭不看他。

沈天漫垂下腦袋看自己的腳尖，給自己辯解說：“同學們都聯系不上你很擔心你，派我來找找你看。放假前李哲打我電話，說你再不聯系他他就跟你絕交了。”

“我接到電話已經晚了，國慶節又是高峰，只有這一班，買不到別的票。”

“這麽晚打擾了。我通知到了，明天一早就回滬城。有房間讓我睡一晚嗎？”

她強撐着說完，居然還打了一個哭嗝，沈天漫懊惱，羞憤欲絕。

江煥目光落在她臂膀上的黑臂章，沉默良久。

半響才說：“跟我來。”

到了二樓客廳，江煥說：“你在這兒等下。”

沈天漫：“哦。麻煩了。”

江煥沒吱聲，徑自進了一間卧室，抱出了床單被子。

江煥把被子給她，說：“最西邊那間，晚安。”

說完，轉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門不輕不重的阖上，沈天漫這時才敢擡頭。

眼淚真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來找他，他真的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冷漠疏離到讓她難以忍受。

她轉身，去西面那間卧室，自己鋪好床鋪。

卧室裏有淋浴間，她進去沖了個澡，出來鑽進被子裏，不斷告訴自己，明天一定不能再那麽卑微了。

他擺明了根本不在意他們的同學情，也根本不喜歡她，沒必要糾纏。

也許，他到了京大，認識了很好很好的姑娘，喜歡上人家了。

明天，明天一定天一亮就走。

就算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人愛她，她也要自愛。

天一亮，一定走。

也不許哭。

翌日。

沈天漫幾乎沒怎麽睡，四點就醒來，買了車票。

最早八點不到的車票，六點出門剛剛好。

十二月的帝都，六點，天邊只有點微光，尚未亮透。

沈天漫一下樓，就聞到了廚房飄來的香味。

是江煥的媽媽。

她暗自懊惱該更早些的。

江煥的媽媽聽見動靜，轉身一看，“诶？漫漫？你怎麽來了？”

沈天漫又把昨天對江煥說過的話對江煥媽媽說了一遍。

江煥媽媽表情有一瞬間的尴尬，說：“啊，這小子我回頭教育他。你吃了早飯再走吧？”

沈天漫說：“不了。我到車站買點吃的就好。”

“阿姨，我還得趕高鐵，走了哈。對不起打擾了。”

江煥媽媽這時候忽然目光一擡，看見從樓上下來的江煥，“阿煥，你上午不是沒課？剛好送送你同學，太早了不安全。”

沈天漫連忙道：“啊，不用了，我走了。回頭把出租車信息發給......”

她頓了一下，接着說：“家裏人就行。”

她迅速轉身，疾步往門口走，一邊套上鞋子，一邊匆匆道別，“再見。記得跟李哲打電話。”

她甚至沒有轉頭。

江煥卻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沈天漫心一跳。

心裏竟開始期盼他留她。

她眸底酸澀，低着頭。

江煥說：“天氣預報說九點左右會有雷雨。你在家裏，等過了，坐下午的車走。”

沈天漫下巴忍不住顫抖，心徹底死了。

她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腕，低聲說：“沒事的。我坐那班車就行。”

“沈天漫！”江煥的聲音徒地變得嚴厲，手掌扣得很緊。

沈天漫甚至覺得疼。

她用了些力氣将自己的手腕從他大掌中抽出來，說：“真沒事，我治好了。”

她撒謊了。

她其實更嚴重了。

江煥挺拔的身軀一震，緩緩松手。

沈天漫趁機逃脫，逃也似地往外跑。

出租車在門前等她，她坐上車就跑了。

江煥在門邊矗立了很久。

從江煥媽媽的角度望過去，逆光的背影顯得孤獨寂寥。

江煥媽媽關心地走上前去，“眼睛都哭腫了，你真忍心啊？不是很喜歡人家嗎？”

江煥臉色陰沉，布滿陰霾，“喜歡，又有什麽用？”

江煥媽媽沉默。

江煥眼睫微垂，眼睑上拓下一片陰影，“現在她不會喜歡我了。再也不會了。”

這樣挺好。

他的耳朵越來越差，也許有一天就算戴了助聽器也聽不見了，更別說還可能會給她帶來危險。

他神情落寞，早飯都沒吃，開車去上學。

紅燈。

前面的車恰好是一輛出租車。

很早，路上空寂無人，或許就是沈天漫坐的那輛。

鬼使神差的，他驅車跟着。

該上高架的時候，這輛車居然沒有上。

原來那車裏坐的不是沈天漫，否則這會，她應該要上高架了。

他失落地開到右轉道，準備右轉折回去，他開往學校的方向也已經不對了。

車子滴答滴答亮着轉向燈右拐了。

左邊反光鏡卻看見那輛出租車停靠在路邊，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沈天漫！

他立刻剎車，扭頭看她。

她停下來做什麽？

他微打方向盤靠邊。

華星酒店？

她去就酒店幹什麽？

避雨！

她去避雨！

沈天漫說她治好了是騙他的？

江煥心底猛然一縮。

江煥手指緊緊地拽緊方向盤，骨節凸起，腦袋靠在座椅上，下颚線緊繃，眼皮沉沉阖上。

睫毛壓在眼睑上，眼睑上有一片淡淡的鴉青。

雷陣雨丢她一個人在外面度過......

沈天漫......

他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天空忽然響起一道悶雷。

天倏地就陰沉下來。

雷雨來早了？

天氣預報還是不能精确到小時！

江煥脊背發寒，一陣恐慌掠住了他的心髒。

她才進去！

她躲好了沒？

狂風驟起，瓢潑大雨潑了下來，他的視線瞬間被雨幕吞沒，側邊車門的窗已經看不見酒店方向。

他搖下車窗，暴雨噼裏啪啦地打在他肩上，雨氣濺在臉上，暈濕了他濃密的劍眉。

不知過了多久......

“滴嘟滴嘟。”

救護車的鳴笛聲傳來。

江煥的心猛烈一提。

直覺不大好。

救護車果然停在華星酒店門前。

“快快快！有人忽然在大廳昏厥了！”

“只有一個人嗎？有家屬在嗎？”

“沒有，一個人進來的。”

緊接着沈天漫單薄的身軀被搬上了擔架。

江煥猛地推開車門，暴雨瞬間将他整個人都打濕，狂奔過去。

“我！我是她......男朋友！”

江煥跟車上去，對車上的醫生說：“她有雷雨恐懼症！”

醫生瞪了他一眼，“有雷雨恐懼症下雷陣雨讓她出來亂晃什麽？！稍不注意會有生命危險！”

江煥喉結一滾，眼底猩紅。

雨水打了滿臉，狼狽不堪。

救護車呼嘯着急速駛入附近醫院。

一番急救，沈天漫被推入病房。

外面的疾風驟雨來得快走得也快。

漸漸的，雨歇雲散。

太陽從雲後鑽出來，強勢地驅走陰霾，曬在她卷曲的睫毛上。

江煥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她。

眼尾泛紅，臉色卻蒼白，眼皮比以往腫。

江煥小心翼翼地伸手，曲指湊在她眼角邊。

沈天漫這時睫毛輕輕一顫，江煥猛地收回手。

沈天漫粉唇微動，似要轉醒。

江煥倏地起身，疾步往外走。

“江煥。”身後傳來虛弱的聲音。

江煥頓住腳步，臂膀緊繃。

這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耳朵裏的助聽器被雨淋濕後故障，這樣他就聽不見她接下來說的話。

“擅自以為異地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抱歉。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江煥高大的身軀直立在門前，逆着光，背影看起來深陷漆黑。

江煥的心像是被一片片剝開了，整個人像是被割裂成兩半。

情感驅使着他轉身，理智卻命令他此刻就離開。

最後，在理智的裹挾下，他走了。

到吃午飯的時間，他靠在醫院的牆壁一角，心想，她一個人在異鄉，可能連個買午飯的人都沒有，早飯也沒吃。

還昏厥過。

他該幫她點個餐。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是十一床病人家屬嗎？”

江煥不吱聲。

“你怎麽做人家男朋友的？她早飯都沒吃，十二點半了還不給人家買午飯？她讓我幫她買，你這男朋友怎麽做的啊？特麽的，渣男到底是滿世界都是，還是，就我身邊是，全特麽給我碰上了。晦氣。”

這位護士大概情感不順，江煥剛好撞上了槍口。

江煥擡眼忘了眼醫院食堂。

他走進去，卻看見不遠處有個穿着病號服的身影。

正站在窗口點菜。

她怎麽自己下來了？

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起來，“哎喲媽呀，你女朋友不見了！你快去找找！你們是吵架了嗎？不會尋死吧？”

江煥聲音微哽：“我看見她了，在食堂。她下來打飯了。”

護士很抱歉：“抱歉，我剛剛的電話她大概聽到了。”

聽見了......

所以，不想麻煩人家，又确實餓，只能自己下來打飯。

江煥注視着身着單薄病號服的身影，目露艱澀。

沈天漫打好飯了，轉身，看見逆光站在門前的熟悉身影，視線驀地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