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嘉書哥

嘉書哥

開學那天，林嘉書作為高三年級的優秀學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底下一群群的女生盯着他那張臉犯花癡。

林嘉書長得好看，身形修長，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成績優秀，還是班長，不管怎麽看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所以喜歡他的女生排起來能繞學校三圈。

可是在那衆多看向他的眼神裏，有那麽一道格外熱烈，讓人無法忽視。

林嘉書發完言，走下講臺時，卻找不到那道目光。

散場時，林嘉書把單詞書塞進校服口袋裏，想着等會回去得把數學卷子做了。

“林嘉書。”

有人叫他的名字，林嘉書回頭，看到一個高大的陌生的男生站在他面前。

“你不記得我了？”李煦微微歪頭看他。

看到那雙冷漠帶笑的眼睛，林嘉書想起來了，他是一年前自己在橋底救下來的男生。他長高了，也壯了，臉上的嬰兒肥褪去了，臉部線條變得更加淩厲，可還是那麽好看。

“你會在那裏等我的是吧？”

林嘉書想起了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而如今，李煦來兌現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了。

“你考上了啊。”林嘉書說，他還以為李煦只是說說而已，盡管那句話對那時候的自己來說是那麽至關重要。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讓你在這裏等我的。”李煦長得比林嘉書還高了一點，說這話時，他一直垂着眼睛看林嘉書。

林嘉書悶了一年的心，好像一下子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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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就覺得自己那天之所以會選擇繼續活下去，就是因為要在這裏等李煦。

畢竟，那天如果沒有李煦，他會沉在那條河裏，然後不知道被水流沖到哪裏去。等被人發現的時候，他的樣子一定會很難看，但好在，誰也不會為他傷心。

“我可是為了你考到這裏來的，你不是要負責嗎？”李煦微笑看林嘉書，像是在期待他接下來會有什麽反應。

為了我？

林嘉書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這叫什麽話，為什麽這個人說話總是那麽讓人難以理解？

從來沒有人會為了他做什麽的。

“恭喜你。”林嘉書說，“恭喜你考上了荊川一中。”

是啊，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就應該恭喜他。

畢竟一中是荊川市最好的高中。

“啊，會有什麽獎勵嗎？”李煦問，“我為了考到這裏，可是很辛苦啊。”

好厚臉皮！

這是林嘉書對李煦的第二印象，他垂眸，看到了李煦胸前的名牌：李煦。

原來是這個煦，明明是溫暖的名字，怎麽他周身總是散發着一股冷氣？

林嘉書想了一下，把校服口袋裏的英語單詞書拿出來，放在李煦手心：“給你，希望你以後好好學習，李煦學弟。”

李煦明顯怔了一下，看着手中的單詞書，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班長！”有人在叫林嘉書了。

林嘉書看了一眼李煦，轉身走開了。

金黃色的朝陽照在他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腦後蓬松的頭發被微風吹起，翹成了最好看的弧度。

李煦迎着朝陽，捏緊了那本單詞書，看着林嘉書離開的背影，嘴角上揚，眼裏的冷漠消失了，只剩下滿滿的笑意。

這裏真的好有趣。

“他不是李煦嗎？”

“就是三中那個打架不要命的李煦李魔頭嗎？聽說三中沒有人能管他了。”

“真的是他啊，他怎麽會在一中啊？”

“他在幾班啊？千萬不要在我隔壁啊，他超恐怖的！”

“這樣的人怎麽會來一中啊？聽說連老師都……”

初中的李煦，是個名副其實的爛人。

從來不好好上課，總是和各種各樣的人因為千奇百怪的事情打架。

打得最狠的一次，他和對方一幫人都進了醫院，愣是住了兩個星期才出來。

哪怕是學校要請家長，他家也從來沒來過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庭。于是有很多傳言，傳言，他爸媽已經死了，他住在舅舅家。

又有傳言，是他害死了他媽媽，所以他才會這麽自暴自棄，到處惹事。

正因如此，他有很多仇家，沒有朋友。渾身戾氣，坐在教室的最後面，被同學和老師同時孤立着。

可是李煦從來不在乎，因為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跟他毫無關系的人和事。

但是初三那年，他突然安靜了下來，開始好好學習，然後，只用了一年時間，他就考上了一中。

這在三中是個奇跡。

沒有人會相信，李煦會考上一中，也沒人相信，他會好好學習。

那本單詞書林嘉書還沒背完，放學後他還要再去買一本，一定要在這個月內背完才行。

其實自從奶奶去世後，父母已經沒有再看過他了。但是林嘉書已經養成了習慣了，無論是學習還是社交，都要盡力做到最好才行。

一開始是為了讨父母歡心，現在，他不這麽做的話，總覺得心裏有什麽空缺了，他要通過做這些來填補內心的空缺。

很可笑是不是？

林嘉書站在書店裏，發現自己找不到那本單詞書了，架子上有各種版本的單詞書，可就是沒有他背過的那一本。

也許是被人買完了。

林嘉書随便挑了一本差不多的，然後去結賬。

一轉頭，李煦站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光透過玻璃窗，從他身後照進來。林嘉書在想，好像每次李煦出現，都會帶着光。

“林嘉書，你在找這個嗎？”李煦手裏拿着一本嶄新的單詞書，跟林嘉書早上給他的那本一模一樣。

原來是他拿走了最後一本，林嘉書把事先拿好的單詞書放了回去，朝他伸出手：“給我吧。”

李煦縮回了手，笑着說：“我已經買了。”所以，快走吧。

原來不是給他拿的啊，林嘉書垂了眸，又想伸手把剛才那本單詞書拿過來。

但他剛伸出手，就被人大力抓住了，他順着力道方向猛地回頭，看到了李煦戲谑般的眼神。

“林嘉書，過來。”

李煦說完就拉起他走出書店，林嘉書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本能地跟着他走。

兩人身後，身穿一中校服的學生在竊竊私語。

“林嘉書怎麽會和李煦那種人認識啊？”

“好像他是被拖走的。”

“要不要告訴老師啊？”

……

一直埋頭看書的短發少女終于擡了頭，看向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嘉書一邊跑一邊想，這個人到底是為什麽總是圍繞在他身邊啊？明明比自己小，還連名帶姓地叫自己的名字，很沒有禮貌。

想到這裏，林嘉書覺得不該這樣，于是他用力甩開李煦的手，停了下來。

“林嘉書？”

林嘉書站定，認真地看着他，說：“我比你大，是你的學長，你這樣很不禮貌。”

李煦怔了一下，随即笑開：“那我，叫你嘉書哥？”

林嘉書根本不是指這個，他嘆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轉身之前說：“算了，不管你想帶我去哪裏，我都沒空，我要回去做作業了。”

李煦趕緊上前，把單詞書塞到他手裏：“嘉書哥，你別不高興，我是想給你這個的。”

林嘉書看着手裏的單詞書發愣，像個流氓一樣把他拉走就是為了給他這個？可是剛剛在那裏也是可以給的啊。

“嘉書哥，我是為了你考上一中的，你要負責呀，你以後要帶我一起學習啊。”李煦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以前基礎很差的，沒有你，我可學不好。”

為什麽又說這種話？

林嘉書看着他的眼裏有很多的無奈，還有探究。

李煦走了，臨走之前非要林嘉書答應他，幫他補習，不然就不放林嘉書回來。

到最後好像林嘉書也沒有答應，但李煦看上去像是有急事，急急忙忙地走了。

其實能夠再次遇到李煦，林嘉書已經覺得是奇跡了。更別說李煦遵守了當初随口許下的諾言，真的考到了一中找他。

可是林嘉書不是那種會給人承諾的人，任何人都不行。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到兌現承諾的那一天，所以，別輕易許下承諾。

林嘉書回家的時候晚了一點，但是誰也沒有在意。他拿着那本嶄新的單詞書，坐在書桌前，翻開第一頁，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單詞書的第一個單詞是：abandon，意為放棄。

林嘉書這十七年來放棄的東西有很多，可以說，他一直以來都在放棄。他能擁有的東西沒有幾樣，他害怕說擁有，因為擁有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遲早要面臨失去。

他讨厭失去。

新的學年，學生會在挑選新成員，新任會長葉知寧卻發現資料櫃的鑰匙還在老會長林嘉書那裏，于是她就邀請林嘉書過去幫她把把關，順便送鑰匙。

林嘉書刷完英語卷子就過去了。他到學生會辦公室時，葉知寧正站在桌邊看着資料。

女生身材高挑，身形偏瘦，一頭幹練的短發，行事作風也是非常幹脆利落。她是高三的學長們早就預定好的會長人選。

聽到林嘉書的腳步聲，葉知寧擡頭，沖他笑了笑：“學長，你來了。”

林嘉書點點頭，走到她身邊，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裏那張資料表，那上面貼着李煦的照片。

“他也要報名嗎？”林嘉書問。

葉知寧搖頭：“聽說運動很厲害，他班主任把人推薦了過來，但他本人好像不太樂意。學長，你認識他嗎？”

算是認識嗎？林嘉書不知道，也就是見過幾面吧，彼此沒有很了解，如果這也算認識的話，那就是吧。

于是他點了點頭。

“他好像挺出名的。”葉知寧笑笑，“學長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嘉書想了想，李煦無疑是個好看的人，這個他不能說，還有就是：“他好像挺喜歡學習的，學習應該挺好的吧。”

李煦每次找他，好像都有提到學習來着。

“啊？是嗎？”葉知寧看着那張劣跡斑斑的資料，笑了笑，最終還是放到了別的地方。然後她開始整理剩下的報名表。

林嘉書把鑰匙給了她就想走，卻被葉知寧硬是留下來幫她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