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是誰

他是誰

每個周五放學後，李煦都會過來找林嘉書補習。說是補習，其實是他找林嘉書一起學習。因為兩人在一起時，林嘉書總是會埋頭于自己的作業之中。

而李煦總是用手撐着腦袋，看着林嘉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通常，周五最後一節課一上完，學生們總是會第一時間拎着書包沖出教室。大家要麽忙着回家，要麽忙着去上新的補習班。

但是林嘉書總是會留到最後。

以前總是他一個人，現在，有了李煦。

但是李煦很多次來找林嘉書，他都是在做值日。周五的值日生需要把教室打掃幹淨，把垃圾倒幹淨，黑板講臺都要擦幹淨才能回家。

林嘉書幹活很仔細，也很快，他其實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面的。

“嘉書哥，你每個周五都要值日嗎？”李煦好奇問，不管怎麽輪值，也不應該每個周五都輪到他啊。

林嘉書擦着黑板，沒有說話。

但是下個周五，李煦知道了為什麽。

他比往常早了一點到，林嘉書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班女生謝淑薇背着書包站在他面前，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班長，我等會還有補習班，要遲到了，麻煩你幫我做一下值日好嗎？”

林嘉書還沒說話，她就直接把值日記錄表塞到了人手裏。

“麻煩你了，班長！”

林嘉書看着面前的女生，她眼裏分明沒有絲毫不好意思，明明是來利用自己的，可是他卻沒能開口拒絕的。

林嘉書是個老好人，無論什麽忙他都會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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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家都是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才會被他們選為班長啊。

可是在高三，沒有人會喜歡當班長的。大家心裏想着的，只有學習，只有高考。

“那可不行啊。”林嘉書手裏的表被抽走，李煦把東西塞回給謝淑薇，“嘉書哥說好了要給我補習的，他沒有空，也不能同時幹兩件事吧？所以，學姐，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幹吧。”

謝淑薇不知所措地看看李煦，又看看林嘉書，問：“他是誰啊？”

“學姐你好啊，我是高一三班的李煦。”李煦靠在窗臺上介紹自己，冷漠的眼睛微微垂着。

謝淑薇執着地看着林嘉書，林嘉書只得抱歉地笑笑，說：“抱歉，我真是沒空。”

聽到他這麽說，謝淑薇才作罷。林嘉書倒也算了，只是一旁的李煦，看起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而且兩人的關系看上還挺不錯的。

只是——

“兩個不同級的人補哪門子習啊？”謝淑薇嘀咕着。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李煦還是聽到了，他微微眯了眼睛，在林嘉書旁邊的位子坐了下來，整個人比平時冷了幾分。

林嘉書很感激他剛才幫自己拒絕了沒必要的事情，于是想着要不就給他講題吧。

“哪道題不會？”林嘉書問。

李煦回了神，渾身的冷氣也收了回來，聽話地拿出了今天剛測的卷子，上面布滿了紅叉。

林嘉書倒吸一口涼氣，問：“你是沒聽課嗎？”

“因為上課太困了，老師講課太無聊，我就睡過去了。”李煦說這話時語氣竟有些委屈。

林嘉書嘆氣，讓他拿出課本，自己重新給他講了這一節內容。

林嘉書講完課的同時，謝淑薇也做完了值日，瞥了一眼兩人，臉色不太好地離開了。

李煦擱了筆，跟林嘉書說：“嘉書哥，我上個廁所。”

林嘉書點點頭，抽出了自己的語文卷子。

高三一班的教室在教學樓頂樓，李煦出來便能看見滿天的彩霞，夕陽照在镂空的連廊上，光潔的地板和牆面似乎都閃着光。

謝淑薇往連廊的方向走，還沒走幾步，就被李煦追了上來。

“學姐，我有點事和你說。”

謝淑薇看着攔住自己的男生，雖然他比自己小，但身形高大，一張帥氣的臉上帶着笑，可是那笑容卻透着徹骨的冷。

“你想幹什麽？”謝淑薇莫名有些害怕。

李煦逼近她，聲音低而狠：“嘉書哥要幫我補習，很忙的，希望學姐或者其他什麽人，不要再因為自己的事情麻煩他了。不然被我知道，會很麻煩的。”

“你……”

“學姐知道的吧，我是從三中考上來的，我叫李煦。”李煦笑着看她。可他那眼神卻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謝淑薇想起來了，三中的李煦，打架不要命的家夥。

那可不是個會因為是女孩子就特殊對待的紳士。

“知、知道了。”謝淑薇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煦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哦，不可以跟嘉書哥說這件事。”

謝淑薇瘋狂點頭，獲得同意後，便逃也似地跑了。

她一路上都在想，為什麽林嘉書會認識這樣的人，為什麽這樣的爛人會出現在她身邊？

自從李煦幫了他那次後，就再也沒有人會拜托林嘉書幫忙值日了，其他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都很少有人找他了。

林嘉書倒是省下了不少時間用來學習。他唯一的樂趣好像就是學習。

“嘉書哥，你要考的大學要很高分嗎？”李煦不解問。

林嘉書頭也不擡：“嗯，我想考的專業，要更高分。”

“什麽大學？什麽專業？”

“A大最好的專業。”林嘉書毫不猶豫地說。

A大在淮北市，離荊川市很遠，如果他考到了那裏，也許他就能遠離這裏的一切，在那裏找到另外一個家。

李煦沒有說話，拿起書包，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

“我還有點事，不能跟嘉書哥一起學習了，下周要等我哦。”

李煦食言了，下一周，他沒有來，下下周，他也沒有來。

每到周五，林嘉書習慣性地看向旁邊的座位，是空的，一如以前千千萬萬個周五。

他只是來了幾個星期而已，忽然不來了，為什麽林嘉書開始在意了呢？

他也許是有事情在忙，也許是身體不舒服。

可是，他說了要等他的啊。

只是一句戲言罷了，林嘉書早就習慣了，他拿出作文紙，開始寫那篇命題作文。

忽然，桌子被敲響，林嘉書擡頭，看見謝淑薇背着書包站在他面前。

難道又是叫他幫忙值日的嗎？

“班長，那位學弟怎麽不來了啊？”謝淑薇問。

啊，不是來找他幫忙值日的，林嘉書便說：“怎麽了？你找他有事嗎？”

謝淑薇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只問：“班長，你跟他走這麽近，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能是誰？他只是李煦啊。

林嘉書說：“我知道。”

謝淑薇似乎還想說什麽，最後只是輕輕嘆氣，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林嘉書搞不懂她為什麽突然來說這些，難道這會跟李煦這幾周沒來有關嗎？李煦是誰？自己真的知道嗎？

說到這，林嘉書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李煦，只知道他是高一三班的李煦，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他是不是應該至少了解一下李煦這個人？

最近好像不止謝淑薇一個人來跟他這麽說。

高三的學生或許不太清楚李煦這個人，畢竟大家都只關心學習，而且中間還隔着高二這一屆呢。

但是，高一幾乎每個人都聽說過李煦并不怎麽光榮的事跡，也都清楚了解李煦是個什麽樣的人。幾乎沒有人會靠近他。

李煦站在後門，安靜地聽完了謝淑薇跟林嘉書的談話，然後拎着書包默默走開了。

還要多久，林嘉書才會知道他只是個爛人這件事呢？

林嘉書走出校門時，已經很晚了，現在天黑得快，路燈都亮了。

他一個人走在熟悉的路上，走過市公園，走過無數的商鋪，走到陰暗的巷子口，然後被黑暗處伸出的手猛地拉了進去。

林嘉書吃了一驚，下意識就要反抗，然後他聽到了那句熟悉的“嘉書哥”。

是李煦！

林嘉書放了手，擡頭便對上了李煦那雙如夜般漆黑的眼睛，這次，眼睛裏沒有笑，也沒有冷漠，只有平靜的眼波。

李煦張開手抱住了他，林嘉書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他本該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的，但林嘉書沒有。

林嘉書就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讓李煦抱着。

如果他只是想要一個擁抱，而自己剛好有，那麽林嘉書會給的，不問任何理由就給。

良久，李煦才說：“嘉書哥，跟我去個地方吧。”

然後，他抓起林嘉書的手，帶着他奔跑在馬路上，被許許多多的人看見。

林嘉書根本甩不開他，只能跟着他一起跑，秋日晚帶着涼意的風刮在臉上，鑽進校服裏，帶走少年的意氣風發和氣喘。

他們來到了最初遇見的那個橋底，李煦站在路燈下，指着橋底，笑得很瘋：“嘉書哥，你還記得嗎？那是你第一次救我的地方。”

林嘉書當然記得，他不可能忘記那天。

如果沒有李煦，他此刻應該躺在那條江裏。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林嘉書問。

李煦喘着氣，卻異常認真：“我要記得那天，在這裏，遇見了你。”

“你救了我。”

那天，李煦原本不想活的，但是林嘉書救了他。

林嘉書很想說，那天不是他救了李煦，而是李煦救了他。

但是李煦不會明白的，所以他點點頭，說：“嗯，所以，以後好好活着吧。”

是對李煦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希望你以後好好學習。”

“以後好好活着吧。”

李煦想起來了，林嘉書總是會對他說這樣的好話。若是以前，誰敢跟他說這種話，早就被自己揍得爬不起來。

這樣的話，一點都不适合他李煦。

也就只有林嘉書會跟他說了，可是李煦卻想好好去做到。

聽起來真可笑。

李煦想着想着，就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

嘉書哥，你總是讓我對生活充滿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