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一片死寂慢慢掀開,擡眸可見,萬鏡相接後勾勒出的琉璃般世界。

鏡中之景,如同海市蜃樓般虛無缥缈。

樓澤向前一步,走進如畫般的仙境當中。

鏡裏女子模樣,是為風橪。

他眉尖微蹙,瞳中的光驀散。

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竟入了鏡妖的陣。

銅鈴聲搖曳在腰間,樓澤垂眸,手拂過挂穗,又一人從暗波中行至此處。

他眸色一落,看見了擁有繁月模樣的人。

“你是津鳴。”樓澤目光森冷,雙眼中似已空洞無物。

“是,山神大人。”距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津鳴停了下來,“您可曾在這裏見過木神大人。”

“不曾。”他背過身,長睫顫了顫,落下去,“林商他——并未入陣。”

津鳴閉上眼去,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一切早已不言而喻。

換在以前,樓澤定不會入陣,可他生性寡淡,偏又養的一身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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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貴為天神,卻偏又被一妖困于此處。

不過津鳴并不會想到此地步,他從來只聽命令辦事,不會多想其他。

而他心心念念之事,也只有林商的命令。

“木神大人喚我來,應是要我守在山神大人身邊。”津鳴慢慢擡開眼,聲音裏毫無起伏。

即便化作繁月模樣,他仍是津鳴,七情六欲在他身上,皆是無物。

樓澤一動不動,冷冷道:“我這裏不需要你,你去找回風橪繁月帶到此處,她們回來,身體才可換回。”

“是。”沒有任何多餘的語氣和字句,津鳴轉過身去,頃刻間便離開。

月神樹下。

繁月想要去扶風橪,卻始終挪不動步子。

只見她面色陡變,眼中光芒盡數散滅,忙不疊看向繁月,急道:“莫非山神大人他——”

繁月目中閃過一絲落寞,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袖中紅線姍姍落地。

屬于她的那條紅線上,只有她一人的名字。

自己陪着山神大人已經有多少年了?

好像自他被貶做山神之後,她就陪于他身側。

幾時想過有一天,樓澤也會消失于這世間。

她只念過自己未能終年陪伴樓澤,哪曾想過,山神大人有可能先她一步離開。

這件事,不僅風橪難以接受,繁月也無從開口。

風橪站在原地,身子頹然前傾顫了顫,尾音在飄,惶然道:“山神大人他……還剩多少時日?”

繁月遲疑一瞬,眉心鎖緊,薄唇深抿,慢慢道:“若再不回神界,恐不過三月。”

兩人的情緒都在凝重暗冷的氛圍中緊繃着,不只下一瞬誰會忍不住繳械投降。

但她們都沒有等到那一刻。

門打開了,又很快關上。

風橪扭過頭去,看着真正的津鳴走了進來。

繁月有一雙清澈的眼。

而此刻津鳴臉上毫無表情,他沉着冷靜,聲音低沉喑啞:“我帶你們去見山神大人。”

繁月淺淺望過去,眼皮顫了顫,眸波流光:“你怎麽會——”

津鳴對上她的目光,直言道:“是山神大人說的,你們在這裏。”

暮色降臨海上,林商環臂站立,身體懸于深海上方,倏然間睜眼,勾了勾唇角,一身暗衫掩在夜裏。

“原來躲在這裏。”

春裏城內,憐霜一邊吃着果子,一邊盯着眼前的鏡子。

忽然間,鏡面碎的四分五裂。

身側弱花幽然綻放,暗香襲來。

同一時間,林商來到她面前,落眸慢慢打量她:“小妖怪,這一切,是你搗的鬼。”

憐霜一瞬呆住了,手裏的果子掉落在地,立馬伏身扣住頭,害怕到說話結巴起來:“木,木神大人。”

“既認得我,又為何布陣。”

“憐霜也是實屬無奈,前些日子,有除妖師來此,二話不說将我妹妹打落至魔界。”憐霜怕的不敢擡頭,甕聲甕氣道:“小妖設陣只為自保,不知那除妖師竟是木神大人的朋友,是小的錯了,我……我現在就解開迷陣。”

說完,憐霜就要擡手摸鏡。

林商站在一邊,出聲制止了她。

“不,我要你暫時不要解開此陣,并且加固此陣法——我來忙你,将他們困得久一些。”

“啊?那……好吧。”憐霜愣了瞬,重新把頭低了下去。

完了完了,這回捉弄人踢到硬板了。

萬一他動怒下殺了自己,那該如何是好。

林商無空去理憐霜內心的長篇大論,找了一處較幹淨的地方坐下,指尖在身旁敲了兩下,思緒漸深。

依樓澤此時的神力,破此陣法不過時間問題。

可他偏要要樓澤嘗一嘗,這無能為力的滋味。

見到樓澤的時候,風橪心中咯噔一聲。

這是第一次,她透過樓澤的眼睛——看着她自己。

很快,他們互換回來,但仍被困于陣中。

繁月狠蹙了下眉,緩緩走過來,怔了下,開口闡明:“有人在幫助鏡妖。”

“不——”樓澤毫不容情打斷她。

是神。

所以說他們現在根本無法出去。

風橪郁悶至極,捂着肚子坐下,瞥了樓澤一眼,暗示道:“我餓了。”

樓澤視線尋來,聲音沉到她耳畔,一字一句道。

“想吃什麽。”

風橪聞言擡起頭,彎起嘴角甜甜一笑:“烤鴨——,有嗎?”

看着樓澤一言不發的變出烤鴨來,林商随手把鏡子丢到一邊,遞出手去:“果子。”

“啊?”憐霜愣了一下,一頭霧水的低着頭,不敢再多問一個字。

“還有沒有果子了,給我一個。”林商收回手,斜眸觑了眼鏡中的畫面,在心中暗念。

他好像找到讓樓澤回天的理由了。

把這除妖師綁了去,管他樓澤有通天本事,不還得乖乖聽話?

林商話音剛落,憐霜就匆忙拿個幾個果子出來,找出一個最大的,畢恭畢敬的遞了上去:“木神大人請用。”

“嗯。”他看都沒看她一眼,擡手按住果子的兩邊,根本沒有碰到她的手。

憐霜趕緊又退回去跪着,悄悄抹了把額上的汗。

怎麽就把這一位難伺候的神招來了。

不過,若是能讓他開心的話,他會不會一高興就幫她把妹妹找回來了?

不管那個地方,是哪裏。

迷鏡陣內,樓澤來到風橪身邊,看着她吃烤鴨的滿足勁兒,輕聲問道:“津鳴說——你和繁月去了月神樹。”

……

風橪聞言一愣,差點掉了手中的烤鴨。

這個津鳴,怎麽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呢。

就在此刻,繁月走了過來,風橪一個慌張的小眼神過去,向她求助。

繁月冷不丁接住她的信息,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不忘瞪了津鳴一眼,快步來到樓澤身邊,解釋道:“是繁月自己想去,于是讓風橪姑娘陪我前去。”

“哦——?”樓澤悠悠側過身,眼中波瀾緩動,“你在我身邊多年,竟不想繁月已有心儀之人。”

繁月當即搖了搖頭,緩了口氣,偷偷看了津鳴一眼,從善如流的回答。

“繁月……只是好奇而已。”

“那可曾看到結果。”樓澤又問。

“估計繁月今生終了性命也只能伴在山神大人身邊了。”繁月頓了一聲,不易察覺的眯了下眼睛,“那紅線上,只有繁月一人姓名。”

樓澤看了眼另一邊的津鳴,聲音低沉,略有些沙啞:“若無姻緣,那你的名字必無法現于紅線之上。”

繁月奇道:“山神大人的意思是……”

風橪一時喉嚨發癢,止不住的咳嗽起來,胡亂的揮了揮手:“水,給我水。”

被她這麽忽然打岔,樓澤噤了聲,變出一碗水端到她面前。

“慢點喝。”

風橪機靈的沖他眨了眨眼,直接把一碗水幹了。

“啊——”

她用手背摸了下唇上的水痕,扭過頭把碗遞了回去,口中咕哝道:“近日都不曾見山神大人喝茶了。”

“山神大人——”樓澤還未回答,津鳴就走進他的視野中,“此陣确為木神大人的手筆,只是不知木神大人為何如此,助長鏡妖氣焰。”

“林商這麽做,自是有他的用意。”樓澤走到了萬鏡面前,指尖略過寸寸鏡面,不假思索的補充,“看來如今想要破陣,更是難上加難。”

樓澤話音剛落,津鳴即刻上前作揖:“屬下願助山神大人一臂之力。”

“不必。”

鏡中眼瞳光彩微漾,他乏力的揉了揉眉心,慢條斯理道:“林商既想困我在此,自然不會輕易放我離開。”

樓澤疲憊閉眼,靠在一邊站着。

“且罷,我倒想看看,林商在打什麽算盤。”

風橪有點心疼的過去拽了拽他的衣袖,建議道:“山神大人,你變出一張床來,讓風橪躺一會兒吧,我累了。”

其實她是想讓樓澤睡一會兒的。

繁月無語的瞥了她一眼,揶揄道:“你幹脆讓山神大人變個家宅起來算了,又變烤鴨又變水的,你還有什麽不敢讓山神大人變的,當他是街上變戲法的嗎。”

樓澤聞言擡開眼,溫聲斥道:“繁月,不得多言。”

他輕微搖了搖頭,擡手間,給風橪變了張出來。

風橪當即拽着樓澤的胳膊一同坐下,笑的燦爛:“你陪我坐會兒吧,光我一個人坐着,太無聊了。”

繁月淡淡掃了一眼那邊的兩人,冷哼了聲轉身離開。

“你去何處。”津鳴提劍站在漆黑角落裏,主動叫住她。

“別跟我說話。”繁月又是瞪了他一眼,自己一個人急急走開。

黑暗中,繁月默默嘆了口氣。

如果風橪真能留下山神大人,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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