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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要走了?就這麽不聲不響,都不打算跟她告別一句。
哦對了,她把林醉的微信都删除幹淨了,當然沒有辦法知道他的消息。
想到這裏就開始後悔,當時為什麽這麽沖動。
按照張宇成給的地址,林醉人還在學校,馬上就要回宿舍收拾東西出發了。
這一走,他們連見面的理由都沒有,就像一對陌生人一樣短暫認識過,短暫迷戀過。
煙花一瞬,戛然而止。
不行,她還不想劃清界限,還不想罷手。
一路跑到教學樓,辨認着教室門牌,生怕錯過了那道身影。
“剝離軀幹的時候,注意保持完整,掉落的毛發也要收集備用,這節課打分會格外注意大家還原的細致程度。”林醉穿梭在實驗臺之間,一邊叮囑,一邊檢查。
這是本科生第一次做标本課,林醉作為大師兄作為助教指導,學生們都跟熱過的螞蟻一樣,不知所措,時不時有人驚呼出聲。
有個調皮的男生,高聲喊着“老師,這個白鼠尾巴搓不出來,容易斷……”
林醉沒有上手,只是用解剖刀點了下着力點:“尾巴剝離的時候,要注意碾展肌肉的力度,直到徹底分離,再從尾巴跟部去扯。”
柳茵氣喘籲籲趕到教室門外,恰好看到這一幕。
學生圍攏在一起,觀摩他拿起解剖刀,将白鼠固定在托盤上,刀口劃開皮毛,順着胸膛側邊的肌理挑開,細致又幹脆利落。
好似一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缜密,鎮定,且還有如此溫柔俊美的面龐。
他瘦長的漂亮的指尖,在屍體的尾巴上揉撚,從上至下放松,直到尾巴根部輕輕一扽,皮膚輕輕剝落下來,和皮毛拼裝在一起,已然具有完整外觀了。
衆人沉浸在剛才指尖舞蹈裏,被深深折服,好些女同學甚至面紅耳赤。
怎麽會有人,連剝皮抽筋這種事都做起來優雅至極,很難不想像着雙手落在人體的皮膚上,該是怎樣的觸感?等回過神來,才會發現這個想法好生變态,不禁紅了臉。
林醉回頭不經意和門外的視線撞上,柳茵連忙別過頭轉身。
他點頭打了招呼,轉身繼續維持秩序:“這例是示範,沒有自己親手制作的,不能計入考核。”
剛才還在慶幸的男同學,頓時哀嚎一聲:“啊又要重來啊~”
大抵是沒想到林醉很有些嚴厲,紛紛從欣賞的氛圍裏清醒過來,都乖乖低頭重新開始制作,教室裏安靜了許多,充滿了專注認真的氛圍。
柳茵突然發現林醉也沒那麽愛笑,講臺上俨然一副嚴師的模樣,冷峻中透着凜然的傲氣。
臨到陣前,她到有些退縮,該跟他說什麽?
勸他不要走麽,她有什麽立場說這種話,還是算了。
“幾天不見,都成陌生人了?”他在身後喚她,帶着笑意。
柳茵頓住步子,被叫住時後背僵直,轉過身來看他,又是那件白色實驗服。
板正幹淨,和他的人一樣。
她轉過身,努力保持鎮定:“哦,我是聽說你今天要離校?”
“小成告訴你的?”林醉扶下眼睛,失笑出聲:“我已經退出了,今天是要去接待省外的教授來校講座,所以臨時……”
“退出?”柳茵抓住重點,顧不上情報有誤的尴尬,追問道:“為什麽?”
林醉些莫名的笑:“有比我更适合的人,我願意做配合工作。”
柳茵盯着他好一會,直覺告訴她這不是真話,篤定道:“你騙我。你明明連下雨天都要留宿在園子裏,照顧幼鳥,自己感冒都不耽擱的,這麽好的機會就這樣拱手送出去?”
林醉被這一眼看得定住,張了張口不知該作何解釋。
柳茵堅定往前邁步,崩起臉擺出嚴肅拷問的架勢:“我剛見過蘇筱圓,她說你跟老師吵架了,是因為被傳謠言所以退出的,是嗎?”
她假作正經問的,背後卻攥緊手心,每個細胞都在叫嚣,最想知道的那個秘密。
是因為我嗎?你喜歡的人,你拒絕的理由,真的像他們猜測的那樣,是因為我嗎?
她想聽眼前的人,親口說出來。
林醉默了一陣,似是無可奈何:“好吧,是我身體的問題,讀博期間野外考察落下的,到現在還沒好,所以遲早都要轉交的。滿足好奇心了嗎?小朋友。”
“身體問題?”柳茵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下他,并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嗯。”林醉看穿她在想什麽,食指微扣,輕敲她額頭:“別瞎想,只是不适合極端環境,日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
柳茵默默咬唇:“真的,不是因為誰說了什麽嗎?”
“你就是因為這件事來找我的?”他摘掉眼鏡,目光更加清澈,極淡的開口:“柳同學,你實在不必要擔心,我們是正常的工作關系,有誤解我也會第一時間澄清,不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
柳茵沒有覺察到自己呼吸一緊,愣愣的聽他說完,這個其他人,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一簇點燃起來的小火苗,拼命生長,卻“撲”得一聲,被吹滅了。
“你說的對。”她往後退一步,露出大大地笑:“我也是這麽想的,那就不打擾了。”
柳茵截斷了對話,大概可以想象接下來他還會說什麽,但不想再聽。有些話一旦落地,就像蓋章一樣無法更改,她明知道結果,卻選擇掩耳盜鈴。
Laker酒吧,下午三點還沒什麽人,輕音樂軟綿綿地回蕩着。
程雪和張宇成相顧無言,柳茵甫一坐定,先抓了桌上一杯酒下肚。
沒顧得上對方勸告,已經灌了下去,辣得扇空氣:“唔,這什麽酒也太難喝了。”
“誰讓你喝這麽猛。”程雪撥下她手裏的酒,重新點了杯,趕緊眨眨眼,拉張宇成開刀:“讓你瞎編亂造,害學姐丢臉了吧!”
張宇成滿臉委屈:“消息的确是真的,我也沒想到師兄直接給拒了。”
柳茵靠在沙發上,揉着太陽穴:“以後別再幫我了,我跟他兩清。”
張宇成在一旁幹勸不下,心裏也愧疚又着急:“師兄真的是被舉報了,周一在內部例會上被批評,說是有人舉報出野外期間他和學生談戀愛,梁老師愛惜名聲底下的學生更不能出錯,就壓下來,就把師兄勸退出項目了。”
“所以,并不是他主動退出的?”柳茵低頭悶聲:“可他說是因為身體原因……”
“太扯了好嗎?師兄為這個準備很久,連飲食都在注意,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截走了。”
“林醉為什麽要騙我們小茵?難不成是怕她擔心?”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這畢竟是系裏的事情,師兄一再強調過不能對外說。”
柳茵腦子亂亂的,能是誰呢?腦海裏一遍遍閃過之前山上的種種經歷。
她想起來問:“那現在這個項目給誰了?”
張宇成皺着眉回想:“好像……是周師兄負責。”
柳茵:“你說的周師兄,是周洋嗎?”
“對啊,就上次跟你們一起上山那個博士師兄,他也快出站了,聽說之前因為論文問題延畢了兩年,年紀都挺大了……”
她忽然想起一張熟悉的面孔,周師兄明明把所有事情都丢給林醉來做,怎麽到頭來卻成為了主要項目的負責人?
她還記得林醉當時被汗水浸濕的後背,扛着設備在肩上勒下的紅痕,換來現在結果,實在是諷刺。
所有事情暗然合上齒輪,她頓時清明起來。
柳茵從椅子上差點蹦起來:“就是他,一定是他舉報的!”
怪不得在山上,他會慫恿她和林醉獨處,會幫腔讓她留下拍照,原來這一切都不是什麽好心好意,
程雪聽完,低聲罵了句:“靠!那這衰人完全是把你當槍使了,下手夠黑的。”
畢竟是系裏的事情,張宇成作為師弟,多少也有點臉上挂不住,期期艾艾的:“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可能師兄也是想早點博士畢業吧。”
柳茵靠在沙發上,滿臉不甘心:“我去解釋清楚,根本就是個誤會,憑什麽斷送他的機會。”
“你這會還有心思擔心人家,不鬧大壓下去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也許是酒精催化,她滿腦子是林醉獨自上山時,被汗水打濕的背影。還有在錦園那個雨夜,他守在孵化室外面感冒了也渾然不覺的時刻。
每次當她出現時,林醉那些若有若無避嫌的舉動,卻最終沒有給他換來什麽好結果。
她沒想到,她的喜歡,有一天會變成刺向他的刀。
早知道這樣,從一開始就不見面好了,不上山就好了。
程雪看到柳茵臉色不對,試探着問:“這不是你的問題,是那逼人別有用心!”
柳茵“嗯”了一聲,抓起旁邊程雪的衣服,披着風跑了出去。
程雪急了:“你去幹嘛?別沖動啊——”
錦園門口的路燈昏暗,飛蛾撲簌簌亂撞,“邦邦”直響。
林醉在鎖門,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路燈下蹲着一個嬌小的身影,比只貓大不了多少,她整個人蜷縮成團,還在左右無意識的打晃,眼看就要滾到地上。
“誰?”他一把托起險些倒地的柳茵,還沒看清臉,卻被一股溫熱的酒氣裹挾。
她的帽衫蓋住整個腦袋,像個欲蓋彌彰的小偷,只露出一雙杏仁眼,亮晶晶的,睫毛因為哭過有點糾纏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紅腫。
京大女生多,生科系也同樣比例失衡,林醉負責帶隊不是沒見過女生哭,自認冷靜自持,卻沒來由的被這幕擊中,莫名的心軟。
他不自覺放低了聲音,透着無奈:“柳茵,你又喝酒?”
“我,我就是想跟你說句話。”她剛開口沒幾句,眼淚先湧了出來。
蹲在這裏排練好久的話,見林醉第一眼就忘了,積蓄的委屈就如同洩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醉耐心等她開口,卻半天都聽不清楚,沉聲安慰:“慢點說,別着急。”
她聲音透着悶,小小的啜泣:“對不起,我從今天開始就不喜歡你了……”
林醉聽笑了,也并不意外,只覺得她醉酒的樣子實在狼狽,全然當是胡話。
他哄着她問:“然後呢?”
她腦袋昏沉,一頭栽下去抵在他的鎖骨處,斷斷續續的說:“我都藏,藏起來……”
林醉躲不開,女孩濃密的發絲垂落在他胸膛處。
搖晃着,輕輕一掃,酥麻感便澆灌了他周身的骨頭。
溫熱的,癢癢的,鋪天蓋地而來——
他深深吐一口氣,整個人繃直,手幾乎找不到落處。
良久,林醉才想起來要去摸大門鑰匙,找到褲袋卻是空空如也。
哦,現在錦園不歸他管了,這裏可沒法過夜。
女孩軟軟的身體,像一團軟雲,以一個交錯相擁的姿勢,重新抱緊了他。
那麽輕而易舉,就擊碎他的城池營壘。
他閉眼平複心緒,幹澀的喉嚨震動出聲:“柳同學,你說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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