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雨水時節過去,C市的氣溫逐漸攀升。

沈煦川迎合天氣只穿了一件北卡藍體恤,下身克萊因短褲,腳下踩着大學生喜歡的滑板鞋,頭上照舊戴了一頂白色棒球帽。他整個人看上去清爽陽光,所過之處都能引來不少目光。

時間是下午一點鐘,剛剛吃過午飯的他健步如飛,奔向與喜歡的人的約會地點。

一家唱片咖啡館。

這間店他之前來過幾次,無一例外都是為了何金越。

二樓靠窗的位置有一排橘紅色的真皮沙發,何金越正半躺半坐在上面等他。

利落的短發,深刻的五官,總是能煥發出熠熠光彩的眼眸以及健朗的身型。

是這個人沒錯。

沈煦川快速地将人打量一番,邁着很輕的步伐朝人走過去。

何金越的兩只手墊在腦後,半閉着眼睛聽着留聲機傳出的交響樂,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散發着一股輕松愉悅感。

“金越。”

聞言,男人倏地把眼眸睜大,一擡頭,迎上沈煦川璨亮的褐色眼睛。

“嗨!川導。”何金越看起來很高興,兩只手從腦後垂下來,然後挪動身體往右空出一個人的位置,示意沈煦川坐在他身邊。

沈煦川坐下來,順手摘掉帽子。

他的頭發散亂地披在前額,很想讓人用手揉順。

何金越盯着看幾眼,笑着道:“來杯美式?”

“好啊,”沈煦川點腦袋,“金越,你吃午飯了嗎?”

“吃過了,你呢?我叫人送上來點吃的好不好。”

“不用麻煩,我不餓。”

“那好吧。”

簡單地互相問候幾句,兩人還算有默契地安靜下來。

他們保持恰當的距離坐在沙發上,好似一見如故的朋友,沒有太多客套話。沈煦川想陪着何金越聽完正在播放的曲子。

何金越的視線落在角落裏的留聲機,眼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好像在谛聽、回憶、沉思着。

而沈煦川的視線則留在男人的側顏,不知道為什麽,他眼裏裝着的是何金越,心裏想的人卻是許青沉。

那個男人的臉龐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久久揮之不去,一幅幅畫面沒完沒了的來回跳動。

可能是因為許青沉也喜歡聽這類的交響樂,所以他的思緒有點不受控制。

一曲終。

何金越起身把音樂關掉,回來時手裏多了一杯冰美式。

他遞給沈煦川,露出熟悉的笑容:“最近在忙什麽?想約你打球都怕你沒時間。”

“你想約我,随時啊,”沈煦川喝一口黑咖啡,小聲補充道,“你知道的。”

後面那句何金越恍若無聞,從身旁的邊幾櫃拿過一疊小甜點,放在兩人中間。

沈煦川拿起一塊塞進嘴裏,細嚼慢咽,從遠處看特別像偷吃的小松鼠。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周末我們一起去攀岩,Barry說你很在行。”何金越主動抛出橄榄枝。

“當然好。”

沈煦川毫不猶豫的答應,雖然心裏清楚對方只是以邀請朋友的方式提出來的,可他依然感到高興。

“對了,川導,”何金越忽然換了一種語氣,聲音變得頗為溫柔,“展館的經理告訴我,你上次去參加預展了?”

想不到他會提起這茬,沈煦川的腦子裏再次被許青沉的身影填滿,甩都甩不出去。

“是啊,”沈煦川輕聲道,“我去了,以為能看見你,可惜你不在。”

“我也非常遺憾,怎麽樣,有喜歡的藝術品嗎?”問完後何金越把目光移到別處,眼睛裏充斥着懊悔,低聲自言自語:“我很後悔沒有去..”

沈煦川知道他的後悔代表什麽,心裏忽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本不想在他面前提及那個人的名字,這會卻沒忍住,直接脫口而出:“我看見許青沉了。”

何金越的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随即笑了:“他怎麽樣?”

自從得知何金越心裏裝了這麽一個人,沈煦川就把許青沉的名字印在腦海裏了。

彼此都知道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見面卻很少提及。

就像沈煦川之前想的那樣,何金越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談論許青沉,好像要把人藏起來似的。

“他挺怪的..”

斟酌一番,沈煦川只能這樣說。

他既不想在喜歡的人的面前誇贊情敵,也不想有意诋毀。

這兩種說法在他看來又蠢又沒品。

“他就那樣,”何金越笑着用輕松的語氣道,“想不到你會跟他碰面,你們說話了嗎?他很少搭理人的。”

沈煦川想了一下回道:“說話了。”

“哦?”何金越的眼睛瞬間亮起來,“說什麽了?”

沈煦川臉上挂着不樂意的微笑:“他走進我的休息室,在我面前睡覺,我把叫醒了,問他是誰,就這樣說上話的。”

“哈哈哈..”何金越被逗笑了,笑得直仰頭。

沈煦川回憶起他和許青沉的初遇,不免也笑了。

笑聲持續了一小會兒,徹底消失後,沈煦川的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掰響。

相對何金越一臉放松的神情,他顯得有些不正常。

“川導,你怎麽了?”

抛開雜七雜八的感□□,何金越到底是一位年少有成的制藥公司總經理,洞察旁人情緒的能力還是很到位的。

他察覺出沈煦川與平時的活潑開朗有區別,便關心地問了一嘴。

沈煦川擡起閃光的眸子,認真地說:“金越,你喜歡他什麽?”

何金越的笑容收斂一些,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沈煦川掰着手指,接着上句問:“因為他白發灰瞳嗎?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可是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比他長得更..更特別,更好看啊。”

何金越地垂下了眼眸,拿起邊幾櫃上的咖啡杯,低頭喝了一口,然後放回原位。

他眼中有思索,似乎在糾結要不要跟沈煦川談論這個話題。

最終,他點了下頭,用喑啞卻富有感染力的嗓音說:“這是其中之一,我對他的喜愛已經超過正常人之間的愛情,這麽說有點做作,可這是我的真心話。”

沈煦川別開臉,不願意去看何金越那動情的眸子。

“川導,我不太喜歡跟人提起他,”何金越的語氣中隐含着一種享受秘密的快樂,“我總覺得他活在另一個世界,他在我眼裏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替代。”

真有那麽獨一無二嗎?

沈煦川偷偷撇嘴,何金越每說一句,他就想到許青沉的一個表情或動作。

總是懶洋洋的,愛打哈欠,毒舌,氣死人不償命,領出去吃飯特丢人。

“金越,你有跟他表明過心意嗎?”沈煦川有點好奇,開始幻想許青沉被人表白的場景。

不知道那個家夥會有什麽反應,估計會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你小點聲”。

何金越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笑:“從來沒想過。”

像沈煦川這種行動派,根本理解不了這類型的感情。他微微睜大眼睛,露出困惑的神色:“為什麽?難道是那種默默看着,默默關注,看着他交朋友,結婚,然後生孩子?”

何金越面色倏變,目光忽然銳利幾分:“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現實世界與他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沒有人能闖進他的世界,”何金越異常篤定道,“沒有人,他始終會是一個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打擾他,我喜歡他是我的問題,跟他沒有關系。”

沈煦川沉默了,緩緩把頭低下。

他認識的許青沉,好像跟何金越口中的許青沉有很大差距。

驟然間,室內鴉雀無聲。

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靜場,沈煦川和何金越都屬于那種開朗健談又善于交際的人,這種微妙的沉默在他們之間很少見。

何金越輕咳一聲,打破這份意外的靜默。他換回最初的輕松語氣,開口道:“川導,我們不要再提許仙兒了,說說你吧。”

“我有什麽好說的,”沈煦川心裏酸酸的,“說多了你會同意跟我交往嗎?”

何金越半是無奈半是感激地笑道:“川導,我很喜歡你這個人,你要知道,沒有人可以拒絕跟你做朋友,我也一樣。”

“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沈煦川不死心,整個人往前湊了湊,“我可是活的,我就在你身邊,天上的要是夠不着,咱就看看地上跑的,人總是要生活的嘛。”

何金越被他這番比喻搞得哭笑不得:“其實我很好奇,川導,追你的人那麽多,你為什麽偏偏看上我?”

沈煦川努着嘴唇,思考幾分鐘後迎上何金越疑問的眼神,他目光真摯地回答:“我覺得我們性格合得來,有共同的愛好。你喜歡運動,我也喜歡,你喜歡看球賽,我也一樣!更合拍的是我們都對賽車着迷,我可是職業賽車手!拿過很多冠軍的!”

簡單易懂地形容:我們能玩得到一起去!

何金越聽得頻頻點頭,臉上的笑容不斷擴大,最後哥倆好似的拍拍沈煦川的肩膀,“川導,說來說去,我們最适合做朋友。”

“......”

沈煦川真是郁悶極了。

--

短暫的黃昏被夜色取代,外面的天徹底黑了。

許青沉關上窗戶,從餐邊櫃中取出一個盒子,裏面裝着面包和奶酪。

他坐下來,往烤面包上塗些黃油。

第一口咬下去,還沒來得及細品味道,猶如炸雷似的聲音便突兀地傳入耳朵裏。

“老天!你又不關門!”

許青沉對這種音量已經麻木了,不急不徐地扭過頭,看見沈煦川拎着兩個袋子站在玄關處。

他有些驚訝,這麽晚了,他以為沈煦川不會再出現。

“我怕你餓死。”沈煦川邁大步走過來,手裏的袋子擱在桌上,低頭看着許青沉和他手裏的面包,“以後記得關門,如果我不來,估計到明天早上你都想不起來。”

說完,沈煦川拿掉許青沉手裏的面包,解開袋子拿出餐盒,一股香氣在空中彌漫。

許青沉捂着胃部,盯着餐盒裏的食物說:“下午出去一趟,回來忘記關門了,其實沒關系,這棟公寓管理的很嚴格。”

“你出去了?”沈煦川眼中竄出驚喜,“幹嘛去了,真稀奇。”

“去見海絲特,她要走了。”

“哦,還以為你自己出去呢。”

許青沉沒再說話,捧着餐盒光顧着吃了。

他咬一口壽司,再喝一口冰檸檬水,慢慢悠悠,吃的不亦樂乎。

沈煦川拉開一張椅子在他旁邊落座,胳膊搭在桌上,兩手捧腮欣賞他的吃顏。

現在的許青沉,是最像正常人的時候。

許青沉最不怕別人看,被沈煦川近距離的死死盯着也沒感覺,完全忽視所有。

沈煦川心裏直喊怪哉,無數個疑問從腦子裏冒出來。

“我真是不明白..”

許青沉抽空瞅他一眼:“不明白什麽?”

沈煦川嘟囔:“何金越為什麽會喜歡你。”

許青沉把嘴裏的食物咽進去,語氣極為自然地問:“何金越是誰?”

沈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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