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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老許!你把門打開!”

“她真的是你的女兒!”

“許青沉,我帶着親子鑒定來的!”

門鈴接二連三地被按響,後來又改為用手敲門。

沈煦川喪心病狂地擂門,嘴裏發出的聲音類似低吼又夾雜着嗚咽腔。

屋裏一點回應都沒有,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許青沉走了進去,都要懷疑家裏沒人了。

“許青沉,你可真夠狠的!”

“好好好...我就不應該帶着女兒來找你。”

“你是一個沒有同理心的人!你是怪胎,怪胎!全天下沒有比你更怪的人了!”

聽到沒有,我這麽吐槽你,你還不快點開門跟我理論,就像從前那樣,我們總是樂在其中的鬥嘴...

沈煦川整個身子貼着防盜門可勁嗷嗷,空虛感穿透他的身體,他本是樂天派,可每每面對許青沉,他都變成了偶爾耍賴又耍寶的瘋子派。

“奔奔...”

他的褲子被人輕輕拽了一下,他低頭,看見女兒胖嘟嘟的小圓臉。

女兒笨拙地用指頭掏耳朵,噘嘴道:“奔奔,你吵得窩耳朵痛痛...”

“哎.....”沈煦川長嘆一口氣,背靠着門身體緩緩往下滑,坐在了地上,他把兩條長腿屈起,胳膊搭在膝蓋上,低頭瞅着反光的石英石瓷磚,小聲道:“你爸爸他變了,他以前挺好哄的..”

小家夥聽不懂,小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歪頭看着他。

他耷拉着腦袋,覺得有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堵在喉嚨:“有什麽事當面說清楚嘛,幹嘛不讓人進門,老許,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狠了,也對,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奔奔,”女兒軟軟的童聲打斷他的思緒,“白毛爸爸,什麽時候再出來呀。”

“是白發,”沈煦川糾正道,“當面可別這麽叫,就叫爸爸,別着急小家夥,你爸爸那個人我太了解了,他是天生的高傲,不然也不會成為鬼才藝術家,愛耍點小脾氣也正常啦,等他消氣了,很快會讓我們進屋,到時候他會抱你,親你,把你舉高高。”

前面的基本沒聽懂,小家夥對後面的話似懂非懂,聽見親親和抱抱就滿足了,開心地跳起來:“等爸爸出來抱。”

“來,寶貝,”沈煦川張開雙臂露出結實可靠的胸膛,“我先抱抱你。”

小家夥向只快樂的小比熊沖進他的懷裏,兩只肉爪爪熟練地摟住他的脖子,不停地親吻他的臉頰。

相對屋外的溫馨,屋內的氣氛可不太妙。

許青沉還沒倒出時間去消化小肉團子的事兒,他的思緒始終萦繞在‘那家夥竟然回來了’這方面。

小瘋子在門外嗚嗷喊半天,他硬是半點沒動。

現在外面安靜了,許青沉懷疑對方已經抱孩子走了。

這個想法剛萌生,門外就傳來沈煦川怄氣的聲音:“老許,你不開門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許青沉臉色鐵青,狹長的眼睛遍布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在五鬥櫃的無線固話上。

才想起來,海絲特還在那裏等着呢。

他兩步走過去,拿起話筒說:“還在嗎?”

“當然在。”

此等大瓜遞到嘴邊,哪有不吃的道理。

海絲特耐心十足地等了他整整二十分鐘,一點也不無聊,剛才的兩大一小之間的對話斷斷續續從電話傳到耳朵裏,聰明的海絲特幾乎能幻想出那個畫面。

“恭喜你,勞倫斯,你當爸爸了。”

許青沉捏着話筒的手一緊,沉着臉問:“是真的嗎?”

“真的,別懷疑。”

“他找人代孕?”

“呃..不是。”海絲特好像在翻看着什麽文件,話筒裏傳出輕微的‘沙沙’聲,聽得許青沉心煩意亂。

在他要發火的前一秒,海絲特及時開口:“有些事沈家并沒有刻意隐瞞,我覺得還是讓當事人親口告訴你比較好,情況有些複雜,我在電話裏一兩句解釋不清楚。”

“沈家...”許青沉的眉頭皺成川字,若有所思地看向門口,“你把資料發給我。”

“OK,沒問題,”海絲特一口答應下來,“我整理一下皮特給的信息,一次性全部發給你。”

“好,我等你。”

“我還是要再說一句,恭喜你,勞倫斯,我相信你會是一個特別的爸爸。”

不敢說好,但絕對特別。

許青沉在聽到‘爸爸’這個稱呼時,總覺得血液裏有什麽東西在澎湃,他安耐不住,忐忑又刺激,這種情緒出現在他眼裏實在罕見,可以說是人生第一次,有些事情一旦不受他的控制,他便心神起飛。

“我說過,我人在C市,叫我許青沉。”

他冷硬地結束通話。

另一邊的海絲特張開嘴,對他沒事找茬的舉動感到非常可笑,通話已經隔斷,她只能跟上帝抱怨:“天哪,搞什麽!把他睡了再睡最後跑掉的人又不是我,無欲無求的許畫家現在學會情緒轉移了。”

此時此刻,門外安靜,屋裏更靜。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如果遇到這種抓馬的故事情節,早就迫不及待地沖到門口把門打開問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許青沉不是正常人,他不着急,他就不開門。

他要讓沈煦川深刻地記住,許仙兒家的門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正好也讓沈煦川想清楚,為什麽別人不能進,當初卻讓他進了。

這兩個問題同樣重要。

一門之隔,兩股勁暗中較量,很難分出勝負。

沈煦川抱着女兒坐在門口,決定将苦肉計進行到底。

女兒縮在他的懷裏,半張臉貼在他的胸膛,臉上的肉把小巧的鼻子都擠歪了,漂亮的眼睛半阖,吧嗒着小嘴,好像在做美夢,夢裏肯定有她最愛吃的美食。

沈煦川将女兒的小黃帽往後扯,低頭,一吻落在女兒的額頭,輕聲說:“我女兒最可愛了,長得最好看。”

像誰呢?

當然是像那個沒良心的家夥。

越沒良心基因越強大,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小家夥眯一會兒就醒了,頑皮地在沈煦川的懷裏動來動去,她玩着沈煦川的衣服領子,小嘴邊笑邊咕哝:“奔奔,奔奔..”

“行啦,小話痨。”沈煦川拍拍女兒的額頭,擡眸往上瞅,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奔奔,”女兒摟住他的脖子跟他貼貼,“等爸爸,窩沒有抓到他,我靈蓋抓到他,他就不會跑啦。”

娃娃還小,說話不是那麽的清晰利索。

嬰語十級的沈煦川卻聽得很明白,一陣劇痛擠壓着他的心髒,他摸着女兒的小臉,溫柔地說:“這不怪你,你已經抓到他啦。”

“白毛爸爸,不喜歡寶寶?”小家夥瞪圓眼睛,滿臉問號,“他不抱寶寶。”

“是白發爸爸,就叫爸爸,”沈煦川緩慢地搖頭,“他喜歡,他就是嘴硬,寶貝,他很快就會出來抱你啦。”

話音剛落,門板後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霎時間,沈煦川的臉榮光煥發,他驚喜地看着小女兒,女兒也驚喜地看着他。

爺倆互相眨眨眼。

他趕忙抱着女兒站起身,退後兩步,緊張又期待地盯着防盜門,眼睛閃着灼熱的光芒。

一、二、三..

數到五,門開了。

開門的動作非常緩慢,導致門鉸鏈發出呻吟般的吱呀吱呀聲。

僵持了兩個多小時,這扇門還是為他們開啓了。

許青沉臭着一張臉站在屋裏,好似極不情願。

沈煦川才不會管他願不願意呢,彎腰把懷裏的小家夥解放,扯了扯女兒的小黃帽,督促道:“爸爸開門了,快去!”

小家夥特上道,颠着兩條小肉腿靈活地跑進屋裏,與上次一樣,快活地抱住許青沉的大腿,揚起小臉邊叫邊笑:“爸爸!爸爸!奔奔沒有騙我!”

許青沉的視線與小娃娃的視線撞在一起,看見那熟悉的瞳孔顏色,絢爛的猶如孔雀石,多麽美麗而生動,真是世間少有,這讓他呼吸一滞。

他沒法将孩子推開,他覺得那樣太殘忍了。

他是缺少同情心,可不代表就是個惡人。

“嗯。”面對小家夥的熱情,他只能不冷不淡地點了下頭,表情生硬而奇怪。

雖不是惡人,但他也不會跟孩子相處。

小家夥對他的冷淡并不在意,沒有感到失落,更不會害怕,只會緊緊地抱住他,就像抓到寶一樣,一邊對他笑一邊用純潔無瑕的大眼睛瞅着他,嘴裏時不時吐出“白毛”和“爸爸”的字眼。

許青沉任她抱住大腿,目光擡了擡,從孩子的身上轉移至門外。

沈煦川兩手扒在門框,一只腳已經踏進房門。

見狀,許青沉半眯眼眸,家中主人的氣場十足,丢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敢,讓你進了嗎?臭不要臉的,你進來試試?

沈煦川還真敢,邁大步進屋,順手把門一關,熟練的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若是別人對上許青沉此時冷冽的眼神,絕對會望而生畏,不進反逃,可在沈煦川看來,男人是在狐假虎威,故意吓人。

兩大一小站在玄關處半天沒動彈,小家夥保持抱大腿的姿勢,一雙眼睛來回打量許青沉的下巴和有光澤的頭發,越看越覺得新奇。

剩下兩個成年人則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相互抗衡,他們眼中都夾雜着點隐晦的端相,注視彼此的改變,身上的細節,面部的表情,還有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有接近三年未見了。

沈煦川一雙眼睛烏黑明亮,就像停落在栀子花上的甲殼蟲。他的眼睛本來是褐色,當焦慮或興奮時就會變得烏黑。

這讓許青沉想起在某些旖旎的夜晚裏,總能見證這雙眼睛變化的時刻。

最後是沈煦川先敗下陣來,他別開臉一兩秒鐘,整理好情緒和面部肌肉,又把臉轉回來:“你一直看着我幹嘛。”

許青沉立刻給出回應:“我不看你,還能看誰。”

“有些事說來話長。”沈煦川理虧地低下頭,看見腳下熟悉的地板顏色,又偷偷抿嘴笑。

怎麽辦,老許還是那個老許,表面裝的再狠,心中永遠會留出一塊柔軟地帶給某個特定的人。

“那就慢慢說,”許青沉一副哄不好的樣子,“我有都是時間。”

“嗯嗯!”沈煦川重重點頭,臉上綻放久違的笑容,“許青沉,我就知道你會把門打開...”

“我開門不是為了你,”許青沉毫不客氣地打斷,然後低頭瞅一眼幾乎是趴在他腿上的小肉團,“不管怎麽樣,她只是個小孩子,你耍伎倆玩苦肉計,別累着孩子。”

沈煦川的笑容僵在嘴邊,臉頰迅速浮現一層惱怒的紅暈,使勁扣着手指說:“我沒有..”

“進來。”

許青沉冷冷地丢下一句,彎腰架起小孩的兩只小胳膊,提溜着走進客廳。

客廳不再當做畫室,一些畫板被挪走後,整個空間好像被放大了,中間的空位多了一排灰色的懶人沙發。

許青沉把小孩提溜到沙發上,讓孩子坐好。

小家夥眼睛晶亮,咯咯地笑,覺得特別好玩,還想讓他再提溜一遍。

沈煦川進來後直接坐在女兒身邊,一只胳膊習慣性地做出維護的動作,搭在女兒身體的後面。

許青沉在一張主人椅落座,優雅地疊起雙腿,情緒平複了些,臉上的寒意不知不覺褪去,他像一位得道高人那樣神聖而莊嚴地看着對面的父女倆。

“許青沉。”

為了緩和僵硬的氣氛,沈煦川甜滋滋地叫了一聲男人的名字。

許青沉瞪着他,嘴角微微抽動。

假冰山要比真冰山融化的快一些。

沈煦川整個人松弛下來,笑着捏捏女兒的臉蛋,說:“看面相就知道她是你的女兒。”

小家夥眨眨眼,好像很喜歡被捏臉。

許青沉知道孩子小聽不懂,故意很刻薄地嘲諷:“誰家的孩子敢放你身邊,家長不要命了?”

沈煦川改為撫摸女兒的臉,帶點愠意又請求的語氣說:“在寶貝面前別用這種冷冰冰的語氣講話,就算她聽不懂,她也能感覺到,咱家寶貝可聰明了。”

“......”許青沉真是有氣沒處撒,忽然就理解了海絲特在面對他時的那種無奈的心境。

沈煦川得逞地笑笑,想着法的活躍氣氛。

“老許!你知不知道!”他忽然兩眼放光,誇張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發現了新大陸。他擡手摘掉女兒的小黃帽,露出可媲美天鵝絨的白色發卷,不過此時被帽子壓成了蘑菇型,他在那可愛的形狀上揉了一把,“女兒出生後我才發現一個問題。”

許青沉冷淡道:“什麽問題。”

沈煦川驚喜萬分:“原來你的白頭發不是染的!”

許青沉:“......”

許青沉摁住太陽穴,惱火又無語:“這是重點嗎?”

沈煦川委屈地撇嘴:“你別板着一張臉行不行,會吓壞寶貝的。”

“別拿孩子當擋箭牌,”許青沉不留情面地拆穿他的小把戲,“小肉團跑過來抱我,是你教的吧?”

沈煦川這次真不樂意了:“什麽小肉團,她有名字,許青沉你能不能別這樣。”

許青沉眼神微晃,嘴唇開啓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合上了。

這時候,天真又膽大的小肉團舉起了小手手,嗓音透亮地宣布:“我要拉臭臭!”

“哦,等等!”沈煦川一秒恢複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本來模樣,抱起女兒往衛生間跑。

一邊跑一邊說:“寶貝,堅持住!”

寶寶在他懷裏咯咯地笑:“爸爸..和我一樣白。”

“是滴,你遺傳了他的基因。”

許青沉望着洗手間的方向,臉上那副神情不可估量,淡薄卻銳利的眼眸緩緩流動在空氣中,看着像不在意,又感覺很珍惜,無論是言語,還是思想,都無法表達。

父女倆在洗手間笑嘻嘻的還不出來,許青沉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随後轉頭看向窗外,無數情緒彙集到一起,化為一聲嘆息:“怎麽就當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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