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淩湙拄着下巴,裹在身上的孝布有些薄,好在下擺夠長,他扯了全往後背心窩處堆着,指望着能抵一波漸已秋涼的夜。

小小人兒窩在漏風滴雨的柴房草木堆裏,縱使兩頓沒跟上好食供應,也不損其身上那股錦繡堆裏養出來的富貴氣,唇紅齒白眼神晶亮,就是面對一叢悲泣抹淚的陌生人,也沒似一般幼孩那樣哭鬧嘶叫。

他安靜的過分,也沉着的叫人憐惜。

接手他的人以為他被變故驚惶,小小年紀受不住吓傻了。

押送他們這一波犯官家眷的差役态度不甚好,挂在腰上的樸刀已經來回敲了好幾個不老實的犯官子,只巡到淩家這一邊的時候收了刀柄,好賴給了前太師家眷些體面,淩湙眼神追着衙差腳步,待其走近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大哥,附近有乞兒麽?”

他一開口,驚的不止照顧了他一路的淩家罪眷,還有押囚的幾個差大人,幾雙眼睛齊齊瞅向他,寫了一臉這孩子竟然會說話的訝異。

別講,态度和語氣還挺有禮貌。

可惜那差大哥想是對此趟差不滿,臉色就一直沒晴過,對人愛搭不理,說話也跟石頭子一樣硬,半點耐心皆無,“滾,哪來的乞兒敢到爺的近前來讨打?”

換做一般孩童興許就縮了,膽小的甚至能被他這橫眉怒瞪人的樣子吓哭,但淩湙沒有,他巴掌大的小臉埋在胳膊肘裏,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将想要表達的意思說清,“我見這來來往往的官道上有不少馬車,內中女眷甚多,您把我端着擺路邊上,約莫一刻鐘都用不上,就能讨來不少銀錢,差大哥,天漸陰冷,就我這副小身板子,不置兩身禦寒之物,想是到不了西邊苦寒之地,我都還沒活幾個年頭,可不想就這麽白白死了,多可憐啊!”

他說的情真意切,末了一聲長嘆,小小人兒的稚嫩臉上端出一副老成樣,與人有商有量的樣子別提多逗了,那差大哥心情本不好,結果聽完了淩湙掰着指頭給他說的話,愣生生給惹的失笑出聲,杵着樸刀居高臨下,“你這孩子倒是能屈能伸,那沿路的乞兒命賤身卑如豬狗,你富貴窩裏生出來的少爺,大概體會不來那種被人視為草芥的目光,但凡有些節氣和自尊的少爺,寧願餓死也不讨食,你說這話可曾問過家中親眷?你回頭瞧瞧她們臉上的顏色。”

淩湙不用瞧,他遠離那些人獨坐草木堆裏,就是不想搭理人,哪怕路上要被迫接受她們的肩扛手馱,淩湙也不想給她們露一個好臉。

五天的蒙汗藥,早把他給惹毛了。

他與她們陌路相逢,更嚴格點講,有仇。

都道讀書人家的孩子字沒學全,但不食嗟來之食的教誨大約從娘胎裏開始就被灌輸,有寧死不讨食的風骨撐着,多少年的流放之旅,是真沒有跪着乞憐的。

淩太師之孫,縱是年紀小小,也不能破規辱文,因此,他話落地時,就有淩家犯婦欲上前制止,本就不好的臉上更添蒼楚。

如果可以,她們是願意死的,家中男丁皆無,她們活着也遭罪,死是最幹淨的解脫,然而她們不能選,禦坐上的皇帝需要用她們的活人氣顯示寬容仁善。

淩家犯婦,一個都不許死,自戕一個屠一族,這些女人身後都牽着父兄母族,為了他們也只能咬了牙的活着。

“大哥就說行不行吧?”淩湙邊說,邊用眼神示意着外面的天色,是一個眼神都沒給靠近的婦人留。

他們趁雨沒下之前進的驿站,一群犯卒男一堆女一堆的關押在驿站的柴房裏,眼見雨停後天也暗了,路肯定是趕不成了,淩湙隔着籬笆牆都能聽見前院的人喧馬啼,這才有了以身讨錢的想法。

當然,也順便看看能不能撞見個把臉熟的人。

衙差大哥見這小人兒說的一臉正經,又兼之連日趕路的陰霾,好奇心思加上找樂子的想法,杵着樸刀木柄連頭都沒轉的招呼了一人,“季二,來,給這小子端到前院驿門邊上去,哦,給他把頭上草拔了,免得叫貴人以為這是個買賣。”

自古文武相沖,這差大人能保證罪眷的命,可不負責保護罪眷們的自尊,淩太師朝前再威風,其孫要去乞讨,他焉有阻攔的道理?

成全就是他最大的善意,樸刀往胸前一抱,看好戲。

淩湙在那個季二到跟前之前就将頭上的草撥了,雨落時他拱在草木堆裏睡了一覺,想來頭上的草就是那時蹭上的,他人小腿短,三步也蹈不上別人一步,故此被人一路揪來揪去的也習慣了,端字是從前親近之人搬他時的小意溫柔,他一時沒改過口來,落在衙差大哥嘴裏就成了嘲諷,到季二拎着他後脖頸子上的衣服出了柴房門時,那種落差才真正在他心裏咂摸出味來。

也是,他一個罪臣餘孽,很配不上再用這個“端”字了。

“罪臣餘孽”四個字叫淩湙又心梗了下,眼角餘光對上前來試圖阻止他出去的女人,冷漠又憤恨。

他半個字都不想與她們招呼,非常順從的就被季二給拎出了柴房。

到底不是真正的淩家骨肉,那婦人把樣子做了,盡了一個阻止不及的無助模樣,縮頭耷肩的又退回了原位,至于其他淩家女眷,漠不關心的垂着頭,只最裏面的一個白發老太太目露焦急,可惜自身難保,力所不怠。

淩湙知道自己可能誤恨了她們,可任誰被灌了幾日的蒙汗藥,暈暈乎乎被帶離熟悉的家,熟悉的人身邊,也是會惱火發怒的。

他又不是三歲……是,他現在是個三歲小兒,可他又不是傻子,聽得懂人話,理解得了意思,不管出于什麽樣的變故導致了他現在的處境,他作為受害者,理當知道其中的原由,而不是被蒙在鼓裏當傻孩子處置了。

那群罪臣家的女眷太小瞧他了。

淩湙被季二拎到了驿站大門邊的矮檐下,而發令的衙差大哥則隔着柴房前的栅欄門瞧熱鬧,抱着樸刀倚着牆角,一臉的等戲來的姿态。

之前雨勢湍急,矮檐下也不能幸免的積了水,淩湙一屁股蹲坐下去,身下衣裳立馬濕了一片,季二抱着刀閃身離開,一個眼神也沒給他留。

這是個悶葫蘆的漢子,以發令的衙差大哥為首,算是這一隊押囚差役裏的二把刀。

驿站門前的紅燈籠被雨打滅,裏面夥計忙着招呼突然增多的客人,一時間也沒人注意到這一角多了個孩子,等淩湙将停在院子裏的馬車都認了一遍,悲催的發現并沒有相熟的人家标識,就連來回忙碌的仆從,也沒有臉熟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