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萌芽
第十九章 萌芽
初二結束後的暑假只有三周。即便如此,學生們大部分時間也都用寫作業了,做完了作業也不敢放開了玩,畢竟開學就是初三。對于小鎮的孩子來說,這是他們人生中的最關鍵的節點之一,在這裏掉了隊,往後趕上來就很難了。
整個暑假,陳秋白只休息了三五天,其餘時間每天都悶在家裏做題,寫小說。
開學前一周,淩雲來家裏送了些玉米和地瓜。午飯後,淩雲問陳秋白要不要出去逛逛。那會兒鎮上正在修瀝青路,到處被挖得坑坑窪窪,鋪好的路段一股刺鼻的味道,出去也沒什麽好逛的。陳秋白興致寥寥,說不想出門,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家裏寫小說。
淩雲說:“去淩河村玩吧,最近從城裏來了好多學美術的高中生,每天在河邊畫畫,畫得可好看了,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
陳秋白一聽,頓時來了興趣,立刻跟着他去了淩河村。
兩人來到淩河,果然看見河岸上站了一排寫生的學生,面前支着畫架,手裏拿着畫筆和調色盤,眼睛朝河岸上看一眼,又在畫紙上描摹一番。
陳秋白和淩雲站在對岸看着他們,瞧見人群裏有個姐姐沖他們笑,漂亮得跟仙女一樣,兩個人都看得出了神。
過了會兒,那個姐姐忽然朝他們招手。兩人連忙從橋上跑過去,姐姐向他們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畫,兩人上前一看,見她把他們兩個人都畫進了畫裏。畫的是水彩畫,又隔着河岸,人只是兩個水紋般的影——一個白衣黑褲,衣襟被風吹起一角,看上去少年氣十足;另一個瘦瘦小小的,足足比他矮了一頭半。要不要借由陌生人的眼睛,陳秋白都沒留意到淩雲已經這麽高了。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淩雲,正打量着,仙女姐姐忽然問了句:“你們都是這個村裏的?”
“他是這個村裏的。”陳秋白指了指淩雲。
“這裏有沒有姓淩的人?”姐姐又問。
“這個村叫淩河村,人人都姓淩呢。”陳秋白說。
“那有沒有姓馮的?”
“他媽媽就姓馮呢!”陳秋白看了眼淩雲,“姐姐您要去他家嗎?”
淩雲有些驚訝,問了句:“您認識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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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看上去也是一臉震驚,怔了幾秒,搖了搖頭,眼睛垂下去,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掃過一層淡淡的陰影。
陳秋白總覺得這個姐姐的樣貌有些眼熟,大着膽子問說:“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楊曦,你呢?”
“我叫陳秋白,他叫淩雲。”
楊曦喃喃地念叨了一句:“淩雲……”沉思了幾秒,忽然說:“這幅畫送給你們吧。”
陳秋白喜出望外地收下了:“謝謝姐姐!”
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楊曦跟寫生的同學一起走了,淩雲也送陳秋白回了家。
兩人回到信用社大院,剛好碰見趙小冬的姥姥背着趙小寒從外面回來。趙小寒一見陳秋白,立刻掙紮着從姥姥後背上跳下來,張着手臂朝她跑了過來。
姥姥急忙追上去:“慢一點跑,別磕到了。”
陳秋白也怕他摔倒,蹲下身來想要接着他,趙小寒“咯咯”笑着,跑上來抱住她的脖子不撒手,冷不防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陳秋白有些尴尬。淩雲見狀,連忙蹲下來哄趙小寒,哄了好一會兒他才松了手。姥姥過來要拉他回家,趙小寒帶着哭腔喊說:“我不回家,我要和露露玩。”
姥姥實在沒辦法,只能請陳秋白帶他玩一會兒。
陳秋白和淩雲一人一邊牽着他兩只手,帶他出去逛了一圈,還去供銷社給他買了些零食。回到大院,已經是傍晚。
恰好趙小冬出來接弟弟回家,看見陳秋白和淩雲牽着弟弟的手回來,不禁有些驚訝。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默默抱起弟弟進了大院,陳秋白和淩雲也沉默着跟在他身後。到了單元樓下,趙小冬回過頭來,開口說了句:“後天下午我家裏沒人,你們來我家看電影吧,我把夏宇也叫來。”
陳秋白想着後天沒事,說:“行,到時我把小敏也叫上。”
趙小冬忙說:“那你把朱宜春也叫來吧。”
陳秋白說:“好。”
淩雲見陳秋白要去,于是也答應了下來。
到了約定的下午,陳秋白和朱宜春、周小敏一起來到趙小冬家,淩雲和夏宇已經到了。三人正在選片子,趙小冬想看《龍騰四海》,夏宇覺得女生不喜歡這種打打殺殺的片子,建議選《人魚傳說》。趙小冬對這片沒什麽興趣,上次看了一半沒看下去,但為了給朱宜春留下好印象,還是同意了。
女生們在沙發上緊挨着坐下,夏宇搶在淩雲之前坐在了陳秋白身邊,淩雲只好坐到邊上。趙小冬端出零食和飲料,把光碟放進影碟機裏,對着電視按下了播放鍵。
《人魚傳說》是一部愛情奇幻喜劇,三個女孩都很喜歡,沒一會兒就看得入了迷。趙小冬偷偷觑了朱宜春一眼,見她眼睛定定地看着電視,手裏捏着根蝦條送到嘴邊也忘了吃。他不由得唇角勾笑,暗自慶幸自己聽了夏宇的話選了這部片子。可能是因為有了朋友陪伴,這次他竟然看進去了,甚至有些期待男女主的感情戲。
不知道朱宜春看見別人談戀愛是怎麽感覺呢?趙小冬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朱宜春毫無反應,陳秋白臉上卻有些不自在。
現在電影已經過半,女主角春心萌動,一直琢磨着怎麽親吻男主角。其實不過是很普通的劇情,但陳秋白年紀小,心思單純,又有好孩子的心理負擔,不免有些害羞。平時她在家裏看電視劇,每次有接吻的鏡頭,爸媽都會把她趕出客廳。久而久之,她也覺得接吻是件少兒不宜的事情,就跟耍流氓差不多,她是心靈純潔的乖乖女,怎麽能看這種東西呢?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電影,默默祈禱男女主千萬不要突然接吻,但故事快結尾時,他們還是吻了,而且還是熱烈的法式親吻,兩人抱在一起親個不停,陳秋白看得臉紅心跳,連忙轉過了頭去:“我要回家寫作業了。”說着她就逃跑一般地下了樓。
其實周小敏和朱宜春都想留下來看結局,但陳秋白正義凜然地回避了親密鏡頭,她們也不好意思繼續看下去,顯得她們想看別人親嘴一樣。最後兩人只能跟陳秋白一起走了。
趙小冬眼睜睜看着朱宜春離開,翻着白眼說:“陳秋白事兒真多,親個嘴算什麽呀?又不是小孩子了。”
夏宇不滿說:“露露就是單純了點,你別說她。”
趙小冬哼了一聲,忽然想到了什麽,壞笑說:“算了,反正她們走了,我給你們看點不單純的。”
夏宇警惕說:“你要看什麽?”
趙小冬沖他神秘一笑,一溜煙兒跑進卧室,不一會兒帶了兩盤沒有封面的光碟出來。
夏宇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片子放出來,果然是三級片。他雖然對男女之事也有了概念,但從沒看過這種片子,也從未預想人類衣不蔽體時跟動物沒什麽分別。那些香豔的畫面,露骨的臺詞和單刀直入的劇情,像枚核彈在他腦中轟然爆炸,把他對性的隐晦想象炸成了焦土。他覺得自己正在經歷一場道德上的山體滑坡,但懸崖的盡頭卻充滿危險的、獵奇的致命誘惑。
夏宇在誘惑和道德感之間左右搖擺,最後還是坐不住了,借口有事回了家。
趙小冬鄙夷地看着他的背影,問淩雲說:“你也要走嗎?”
淩雲沒有回答,坐在沙發上沒動。
兩人一言不發地看着片子。趙小冬眼睛直勾勾盯着電視,說:“你說,做那種事是什麽感覺?”
淩雲說:“我怎麽知道?我又沒做過。”
趙小冬回頭看着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你不想跟陳秋白做?”
淩雲耳根有點燒:“沒想過。”
趙小冬咽了咽口水,說:“我有點想做。”
淩雲猛一回頭,瞪着他說:“你想死嗎?我警告你,別打秋白主意!”
趙小冬惱說:“誰打她主意了?我才不喜歡陳秋白呢,整天哭哭啼啼的,煩死了。”
淩雲這才放了心,頓了頓,又問:“那你喜歡誰?”
趙小冬臉一紅,支吾說:“我好像……對朱宜春有點感覺。”
淩雲有些意外:“你怎麽會喜歡她?”
趙小冬摸了摸腦袋,說:“去年冬天有一天晚上,她在澡堂洗澡沒關門,被我看見了,後來我就一直做夢夢見她。前幾天我看見她彎腰撿東西,胸居然那麽大了,我操。”
淩雲沒有說話。兩人默默看完了片子,淩雲起身回了家。
這晚他一直睡得不踏實,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媽媽秋天裏生豆芽。黃豆洗幹淨,溫水裏浸一夜,裝進籠屜裏,蓋一層白色濕棉布,第二天豆子就冒出了小小的嫩白的芽。
朦朦胧胧間,他覺得那些種子好像長在了他的身體裏,一個個生了細細的尾,沿着小腹一路游走,貪婪地吸吮他的氧氣和水分。他被棉布蓋着,悶得喘不過氣來,嗓子眼兒裏幹得冒了火。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正在這時,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向他走了過來。他朝她喊着“救命”,女孩掀開他臉上的棉布,把嘴唇湊上來,軟軟的,香香的,好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像是看見了生的光明,死死抱住了她。他想起電影裏人魚和心愛之人的親吻,也學着去吻女孩的唇,心口裏蕩漾着無邊無際的海。
忽然間,好像有什麽東西穿透了他的身體,沿着恥骨急遽墜落,眼前一片耀眼的光亮,他在一陣奇異的快樂中醒來。
起先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右手伸進毛巾被,身下黏糊糊的。
淩雲臉上燒了起來,帶着些羞恥感,換了幹淨的衣服,把床單卷成一團,做賊似的溜到院子裏,趁着媽媽沒注意匆匆洗了。
要立秋了,天天都是大晴天,陽光火辣辣的,碎花床單很快被曬得半幹,搭在晾衣繩上随風飄揚着,好像海面上鼓鼓的小帆。
夏末的光景穿梭在棉布縫隙裏,影影綽綽。淩雲出神看着,又想起昨晚的夢。
紮着馬尾辮的女孩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在海岸上,一回頭,是秋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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