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東屋西屋

第二十二章 東屋西屋

初三放寒假比較晚,放假已經是臘月二十五。陳秋白一回家,就聽見爸媽在客廳裏商量奶奶生日的事。

臘月二十六是秋白奶奶的生日,這是年前家族裏最重要的事,各家再忙也得好好籌備。

陳衛東想着去年妹妹買了個兩層大蛋糕回家,上面插了個糖霜做的壽星老兒,母親好像很喜歡,于是說:“你明天早晨去供銷社買個生日蛋糕吧。”

李麗君說:“買蛋糕做什麽?供銷社做的蛋糕又不好吃。再說了,露露她大姑她小姑肯定也會買,你還湊這熱鬧做什麽?”

陳衛東悻悻說:“那你說買什麽?”

“買點水果,豬頭肉不就行了。再買個雞,中午回去炒着吃。”

“你這也太不上心了。”

李麗君白了丈夫一眼:“你上心,也不見人家說你一句好。”

陳衛東一家兄弟姐妹四個,大哥陳衛華在鎮教委當主任,最得母親喜歡。大兒媳劉桂芹會來事,跟婆婆也合得來。兩個女兒都嫁到了外鎮,大女兒陳衛萍性子木讷,父母都不待見,小女兒陳衛芳嘴甜,父親尤其偏愛。陳衛東雖然工作也不差,但父母卻一直對他不大親近。山東人講究孝道,父母對自己态度冷淡,總會習慣性地反思自己,越發削尖了腦袋孝敬長輩,生怕落下不孝的名聲。

夫妻倆商量了大半天,陳衛東還是拿不定主意,最後只能聽妻子的,買了些熟食肉類。臨走前覺得不夠有排場,怕被爸媽嫌棄,又搭了兩瓶自己珍藏多年沒舍得喝的白酒。

一家人到了鄉下老家,親戚們都還沒來,母親王秀芬正在裏屋攤着面板做包子。夫妻倆在堂屋放下酒和熟食,進去裏屋喊了聲:“嬸子。”膠東有些地區習俗很怪,管母親和婆婆叫嬸子,也不知道是在避諱什麽。

陳秋白和弟弟陳秋實也進來喊了“嫲嫲”膠東話,奶奶。。王秀芬應了聲,手裏擀着面皮,說:“來的真早,我和你大大将将剛剛。吃了早晨飯。”

陳衛東說:“哥哥還沒來?”

王秀芬說:“還沒來。”

“大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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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園地窖裏收白菜去了。”

陳衛東洗了洗手,坐在面板前幫母親揉起面來,又叫妻子出去炒雞肉。

夫妻倆忙了快一個小時,大哥陳衛華一家來了,剛到院子裏,劉桂芹就尖着嗓子喊了聲:“老壽星呢?給您祝壽來了!”

王秀芬一聽,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忙不疊迎出堂屋,喜滋滋說:“怎麽才來?這都晌午了。”

一家人問候過老人,劉桂芹看見婆婆身上戴着圍裙,手上還沾着面粉,問說:“您還沒蒸饅頭呢?”

王秀芬說:“饅頭早蒸了,我再蒸點包子。”

劉桂芹說:“過生日蒸什麽包子?快歇歇,別忙活了,吃了晌午飯我替您蒸。”一邊說着一邊把婆婆拉進堂屋,從一個紙盒裏拿出一件暗紅色開襟毛衣,說:“峰峰放寒假回來,給您帶回來一件毛衣,您快穿上試試,看看怎麽樣。”

王秀芬笑得合不攏嘴,嗔怪說:“我有毛衣,又給我買什麽毛衣?”

劉桂芹撺掇着王秀芬套上了毛衣,王秀芬對着鏡子看了看,覺得不大合适,回頭對劉桂芹說:“這麽紅,我穿着不好看,還是你穿吧。”

劉桂芹忙說:“怎麽不好看?人家城裏老太太都穿這個樣式,您看您穿上顯得多精神。不都說老來俏嗎?我瞅着您至少年輕了 20 歲。”

王秀芬拍了她一下:“淨瞎說,我年輕 20 歲,那不跟你差不多年紀了。”

婆媳倆鬥着嘴,孫子陳峰也過來湊熱鬧。陳峰遺傳了母親的嘴皮子,手裏拿了根松樹枝也能編出花兒來:“我們來的路上,走到北嶺看見棵松樹,長得跟迎客松似的,我就跟我爸媽說,這松樹是在給嫲嫲做壽呢。祝嫲嫲生日快樂,萬壽無疆!”

王秀芬聽得喜上眉梢:“要不說峰峰是大學生呢,聽聽人說的這話,真有才。”

陳衛東在裏屋擀着面皮,聽見大哥一家跟母親說說笑笑,心裏不是滋味,出來說:“嬸子,皮兒都擀好了。”說完又問了聲:“哥哥,嫂子。”

劉桂芹回了句:“老二來了?”

陳衛東笑說:“都來了半晌午了。”

劉桂芹又問:“麗君呢?”

不等陳衛東回答,王秀芬說:“在東屋裏炒雞肉,炒了一晌午了還沒炒出來。”

劉桂芹說:“哎喲,怎麽還炒雞肉?峰峰他爸路上買了燒雞。”

王秀芬說:“我就說,大過年的,都忙得心焦,吃點現成的就是了,炒什麽菜!”

“我去看看她炒的什麽雞肉。”劉桂芹說着要出門,走到門口又回頭囑咐婆婆說:“您別忙活了,好好過生日。老二也別忙了,吃了晌午飯我來擀皮兒,我擀的皮兒特別圓。”

陳衛東沒搭腔,丢下擀面杖去了竈房幫妻子炒菜。

臨近中午,親戚們都到了,壽宴正式開席。按照老家的習慣,家裏來親戚的時候,男女分桌吃飯,男賓坐堂屋的大桌,女賓坐裏屋的小桌。但因為今天是王秀芬的生日,她也跟丈夫、兒子,以及其他的男性親戚一起,坐在了男賓那桌。

桌上的菜品還算豐富,湊了十二個菜,但一半是熟食和涼菜,其餘幾個熱菜都是陳衛東夫婦炒的。李麗君想着婆婆牙口不好,臨吃飯了又生了爐子給婆婆炖起了雞湯。

兩撥人在兩個屋裏吃着飯,女人和孩子們輪番去堂屋向王秀芬敬酒。李麗君因為鍋裏還炖着湯,飯也吃不踏實,過一會兒就端着碗去竈房看一看。

壽宴過半,湯總算炖好了。李麗君盛了一碗去了堂屋,恭恭敬敬端給婆婆,說:“嬸子,我給您炖了雞湯,炖得挺爛,很好咬,您嘗嘗。”

沒想到,王秀芬卻毫不領情,當着親戚們的面數落起她來:“你說你費這些事做什麽?你哥哥嫂子買了燒雞,你在那裏又是炒雞又是炖雞,我是沒吃過雞肉?你端了這碗過來,桌上不就十三個菜了,誰家過生日做十三個菜?”

李麗君被婆婆說得懊惱不已,一聲不吭地端着雞湯去了裏屋,胸口裏好像塞了團棉花。

當年王秀芬老兩口跟兩個兒子分了家,大兒子在村南邊蓋了房子,沒兩年就搬到了鎮上。但二兒子結婚時,老兩口已經沒錢給他蓋房,只能在家裏給他分了兩間屋,東邊兩間老兩口住,西邊兩間小夫妻住。院子裏東西各一間竈房,也是一家一邊。

都說是遠香近臭,這話放在李麗君身上一點不假。公公婆婆本就偏心大兒子,就像有些書裏寫的,連大糞都要留給大兒子家當肥料。小兒子一家跟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更是矛盾叢生。

李麗君自認是個挺能吃苦的人,就着鹹菜也能吃頓飯。但婆婆還是怎麽看她都不順眼,天天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找茬,一會兒嫌她農村人窮講究,洗臉要用香皂,洗頭要用洗發水;一會兒又嫌她上了幾天學就拽文,給孩子取的名字裝模作樣不好聽。在老家待的那五年,李麗君心口的氣就沒順過。後來雖然搬出來住了,當年的結也一直留在心裏。

她黑着臉來到裏屋。女人們都聽見了王秀芬的話,紛紛替她打圓場。

劉桂芹笑說:“這是孝順到一塊兒去了,快給我嘗嘗你炖的雞湯怎麽樣,過年了多吃點雞肉,來年大吉大利。”

李麗君把雞湯遞給她,一句話都沒說。

下午一點多,親戚們吃完了飯,男賓們一個個坐着不動,點煙抽了起來,女賓們則是象征性地幫着收了盤子碗筷,堆在天井的水盆裏就不管了。因為所有人都默認,幫婆家幹活是媳婦的事,其他人沒有插手的必要。

李麗君在堂屋裏拎了幾只暖壺,都是空的,她只好舀了兩瓢冷水,倒進水盆裏,在盤子碗筷上淋上洗潔精,拿棉布一個個擦,不一會兒,手就凍得通紅,沒了知覺。好不容易都擦幹淨了,劉桂芹過來了,拿起水瓢沖了沖快洗好的餐具,一股腦端進了堂屋裏。

王秀芬看見了,對大兒媳稱贊道:“老大家幹活兒真利索。”

李麗君心口一堵,不等說什麽,劉桂芹說:“老二家一起洗的。”放好了餐具,又對李麗君說:“我看包子都發好了,咱幫嬸子蒸完再回去吧。”

話到了這裏,李麗君也不能當着婆婆的面拒絕,只能說:“好。”

“還有一點餡兒沒包完,我去擀幾個皮兒趕緊包了,你先燒着火。”劉桂芹又說。

李麗君懶得跟她說話,轉身去了竈房。

包子快蒸好了,劉桂芹才把第二鍋送來。十幾個包子,包了快一個鐘頭。劉桂芹打哈哈說,二姑拉着她聊天,忘了時間。李麗君悶頭燒着火,不想跟她搭腔。

她在竈房裏忙了快兩個小時,熏得滿頭灰,總算把兩鍋包子蒸好了。王秀芬端着高粱稈蓋墊兒走進來,收了包子去了堂屋,對親戚們說:“快來嘗嘗老大家蒸的包子,看看這皮兒擀得多好,油光锃亮。”

李麗君一把扯下圍裙,招呼都沒打,直接朝院子外面走。陳衛東瞧見了,連忙追出去,挨了好一通罵,才留住了妻子。

到了三點半,總算可以走了。劉桂芬在大門口跟公婆依依惜別,李麗君直接帶着兩個孩子上了車。

陳衛東無奈地坐上副駕座,讓司機開了車窗,叫秋白和秋實跟爺爺奶奶說“再見”。

陳秋白和弟弟聽話地沖爺爺奶奶揮了揮手,大聲說:“爺爺,嫲嫲,我走了,過年再回來看您。”

李麗君心裏憋着氣,不想跟公婆道別,不經意間瞥了眼後視鏡,居然瞧見婆婆拎了兩袋包子往大哥車裏塞。

李麗君胸口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直接拉開車門下了車,大步走到婆婆面前,憤怒道:“我蒸了一下午的包子,您一句好話不說就算了,還偷偷摸摸地只給峰峰吃,露露和果果連個味兒都沒聞到。嬸子,我和衛東沒少孝順您吧?有您這麽做長輩的嗎?”

陳衛東急忙跑上來,拉着妻子往車裏走。

王秀芬被劈頭一頓質問,一時有些愣神,呆站了好一會兒,惱羞成怒道:“老二家你這是和誰說話呢?哎吆來,了不得了,上鎮上教了兩天書,敢指着她婆婆鼻子罵了,你不怕傷天理嗎?”

李麗君氣得渾身發抖,一把甩開了丈夫,哥嫂上來勸架,也被她當成了空氣:“我怎麽就傷天理了?我來了您家這麽多年,哪一天沒孝順您?我對您已經是掏心掏肺了,還要怎麽着?這些年您給我點什麽了?”

王秀芬嘴唇哆嗦着:“你住在我家裏好幾年,我哪天沒燒水給你喝!家裏養條狗給它點喝的,都知道搖尾巴,你是個什麽東西!”

李麗君腦子裏嗡嗡響着,沖婆婆喊說:“沒有你燒的那點水,我就渴死了是吧?以後再也不喝你燒的水了,你自己喝個夠!”

王秀芬氣得老臉通紅,口不擇言道:“李麗君你個浪逼,操你娘的,浪煞你吧,早晚天打雷劈!”

這種話出了口,基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李麗君當天就跟婆婆斷了交,這之後很多年都沒回過老家。

陳衛東起先還想當和事佬,李麗君直接放出狠話,要是逼她回家就離婚。陳衛東只能作罷。後來婆婆去世,李麗君勉強回去了一趟,但也只是在院子裏站了站就走了。

跟婆婆斷交的那年春節,李麗君回娘家過的年。大年三十,陳衛東帶着兩個孩子回了老家,母親當着他的面把李麗君罵了個體無完膚。陳衛東老老實實聽着,也沒替妻子辯解什麽。

春節過後,他為了緩和跟母親的關系,想讓女兒在老家多待一陣子,陪一陪奶奶。

陳秋白一聽,滿臉的抗拒。她現在年齡大了些,不喜歡跟老人住一起了。而且年前媽媽和奶奶鬧成那樣,她這時候留下來,奶奶肯定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

她不滿地對父親嚷道:“我不!我要回家,為什麽不讓果果住下?”

陳衛東哄她說:“果果不是年紀小嗎?學習又不自覺,我和你媽得盯着他做作業。”

陳秋白依舊不願意:“那我在嫲嫲家也看不進書去啊,我都初三了,馬上就中考了。”

陳衛東沒了辦法,只好說:“你不親你嫲嫲了?你要和你媽一樣,以後也不孝順你嫲嫲了?”

山東地區的家庭觀念是很重的,對于孩子來說,這種話是很嚴重的指控。陳秋白不想背上不喜歡奶奶、不孝順奶奶的名聲,只能答應了父親。

父親和弟弟當天下午就走了,陳秋白站在奶奶家門口,看着車子消失在街頭,心裏一陣委屈,眼淚啪嗒嗒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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