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憶

失憶

四月清晨的風還帶着些許涼意，一輛平平無奇的公交車正行駛在馬路上。

約莫是周日早晨的緣故，公交車裏的人并不算多。

淩汛坐在後門後一排的位置，頭靠在鄰座的肩上，睡得有些沉。

邊上的窗戶微微開了一條縫，風吹進來時，會刮起細碎的聲音，撥亂淩汛額前的劉海，戳到眼皮時，會讓淩汛不舒服地皺眉。

半夢半醒間，淩汛只覺腦袋昏沉得難受，很突兀地，原先的睡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讓他發懵的茫然。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這是要去幹什麽？

腦海裏短暫的空白，淩汛有些心慌，幹脆直起身，一只手揉着額角，試圖回憶起什麽。

很可惜，淩汛什麽也想不起來。

這什麽情況啊，淩汛心裏煩悶地想。

好在淩汛并不是個急躁的人，既然記不起來，就先觀察一下四周——

我去！

帥哥！！

我居然能坐在帥哥邊上！！！

淩汛的座位旁邊坐着一個男生，臉廓棱角分明，劍眉斜飛英挺，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袖口卷到手臂中間。

我剛才是靠在這個帥哥肩上睡着的嗎？

淩汛注意到對方右肩處的襯衫有些淩亂的折痕，明顯是自己不久前壓出來的。

霍亂本來還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可一瞬間，就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麽。

害得他忍不住動腦去想，越想越睡不着，困意都沒了大半。

再加上左肩莫名一輕，讓他有點說不上的不舒服，幹脆睜開眼睛，看看是什麽情況。

目之所及處是一扇半開的玻璃窗，往前看去是公交車的後門，自己則坐在後半車廂第一排的靠窗位上。

天光還沒有大亮，稍稍有一點涼意，應該是早晨。

下意識的，霍亂轉頭向左看，想知道之前是誰枕着自己——

我去！

帥哥！！

我居然能坐在帥哥邊上！！！

只見那人臉型精致、五官分明、皮膚白皙，細長的桃花眼明明露出笑意，可霍亂只感覺到幾分銳利。

右耳閃着一枚小巧的墨綠耳釘，風格更為張揚。

穿的是淺藍襯衣，手腕處松松挽起，顯出幾分随性。

這人還帶耳釘啊，啧，想摸一下看看。

兩人對視了片刻，剛開始還只是互相打量，可漸漸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尴尬。

因為，他們并不記得對方是誰。

最後還是淩汛先開了口，語氣有些試探：

“你好？”

霍亂沉默了一下，給出一個不可能出錯的回答：

“謝謝，我挺好的。”

“......”

淩汛沒法接話了。

就在這時，公交車響起了一貫的提示音，但後面的卻不是往日裏耳熟能詳、倒背如流的報站聲。

夾雜着滋滋電音的和藹女聲，毫無自覺地播報起她不應該播報的內容：

“尊敬的各位乘客，您好！

“歡迎您乘坐13路公交車，我代表公司及全體公交車向您表達誠摯的問候！

“或許您曾經聽說過公交車怪談，那麽恭喜您，今天将有幸體驗一次！

“在怪談中，您需要注意一下幾點：

“一、您的部分記憶将在怪談期間被暫時封鎖。

“包括身份信息、人際網絡、過往經歷等一系列在我們的判斷中，對怪談毫無幫助，甚至會起到幹擾作用的信息。

“請不要緊張和擔憂，在怪談體驗過後，您的記憶會盡數返回。

“二、怪談期間，請遵守相關規則，切勿做出任何對抗規則的行為，否則後果自負。

“三、此次怪談共有十三站，請在車門打開後的五分鐘內及時下車，車內可以存放物品。

“四、在完成站點任務後，請及時回到公交車，您會獲得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五、禁止做出任何損害公交車的舉動。

“六、禁止試圖用手機等電子産品向外界求助，或透露相關信息。

“最後，我代表公司及全體公交車再一次對于您的參與，向您表達最衷心的感謝！

“怪談期間，您可以随時向13路公交車請求幫助。

“如果您能為我們的怪談提供寶貴的意見和建議，我們将對此表示感謝并提供補償。

“現在您有兩個小時的時間進行準備，預祝您能獲得一次完美的怪談體驗！

“下一站，魔方樂園，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聽完這段話，霍亂和淩汛兩個人都是懵的，震驚、疑惑、慌張......

以及，對未知的恐懼。

不是，太扯了吧，坐個公交車都能遇上這種離譜的事情，咱不至于！

也不由他們不信，畢竟失憶是真實的，而且向窗外看去，會發現公交車一直行駛在一條無人的路上。

路邊的樹和路燈仿佛複制粘貼，完全一致。

包括一間間相同的店鋪，都緊閉着門，店鋪牌子的款式也是同一種，就像剛經歷城市整改。

淩汛習慣性地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上面顯示的是4月4日，星期日，上午8:30。

但他面對屏幕上的九個點犯起了難。

嗯，完全不記得了啊！

我就不能設個指紋嗎？

刷臉也行啊！

淩汛順手試了下“L”和“Z”，都不對，就鎖了屏，打算之後再試。

淩汛下意識地和邊上的人搭起話：

“你是不是也失憶了？”

霍亂此時的動作和淩汛一模一樣，同樣是面對開機密碼一陣糟心。

不過他比淩汛好一點，是四位密碼。

試了下“1111”和“1234”，都不對，也就沒再試。

他一邊摘下肩上的書包，一邊回應淩汛：

“對，那個什麽怪談大概是玩真的，我連我名字都不記得了。”

淩汛也翻找起自己的書包，先拿出來的是五張卷子，全是空白。

不過左上角都寫着同一個名字——淩汛。

字有點草，但可以算得上好看，筆鋒有些淩冽。

裏頭還有一個文具袋，和一個長筒的瓶子。

淩汛拿出來一看，一瓶胎菊。

？

霍亂用餘光瞄到了那瓶胎菊，沒忍住笑：

“嚯，你挺養生啊。”

并沒有注意到自己也從包裏拿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

等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裏面裝的是——枸杞。

看着兩個牌子一樣的瓶子，淩汛和霍亂同時陷入了沉默，一時間竟不知道誰更慘一點。

淩汛打破沉默，淡定道：

“看來我們之前關系挺好，經常交流養生心得。”

霍亂默默地把枸杞放回書包，不是很想和淩汛讨論養生的話題。

霍亂也從書包裏找到了和淩汛同樣的卷子，大致掃了眼題目，都還知道怎麽做。

看來這些知識類的記憶沒有被屏蔽。

“霍亂”兩個大字非常過分地在卷子上面張牙舞爪，相當猖狂。

醜倒是不醜，就是字寫得太大個，而且挨得很近，有礙觀瞻。

他還找出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水杯、雨傘、錢包、鑰匙、學生證、抽紙等等，沒什麽不常見的。

同時，霍亂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證，生日是12月24日。

他心裏一動，在手機上試了下“1224”。

解鎖了。

拿生日當密碼，有點太無趣了吧。

霍亂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

手機打開後，他試着打開流量，完全沒信號。

霍亂又打開了通訊錄，倒不是想報警，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印象。

一共只有三十幾個聯系人，讓霍亂納悶的是，這裏頭沒有“爸”“媽”，也沒找到“霍”開頭的聯系人。

什麽情況？我給自家爸媽是取了什麽外號嗎？

想不明白，索性就抛到腦後，霍亂又打開相冊，看見第一張照片時就愣住了。

這不是我和邊上這個帥哥的合照嗎？

照片上的他們明顯是在外面吃飯，邊上那個帥哥很自然地摟着自己的肩，笑得毫無形象可言。

不過自己在照片裏也是笑得找不着北，一看就是別人坐在對面拍的他們倆。

看來我們關系挺好啊，霍亂心裏有點觸動，下意識瞄了一眼邊上的淩汛，只見對方正認真翻着自己的文具袋。

不過再怎麽翻來覆去地找，東西也就這麽點。

把書包裏的東西全部拿出來看過一遍後，淩汛又按照原樣放了回去。

直到時候，他才有空擡頭，認真打量公交車裏的其他人。

這車裏算上他自己，一共是十三個人。

又是十三，淩汛皺了皺眉頭，真是個不怎麽吉利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