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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兩名衙役把手在吳家小院門口,看到匆匆趕來的顧清陽和六順忙放行。

顧清陽進了屋就見吳家堂屋的飯桌上擺着幾盤殘羹和兩碗吃了一半的飯,三兩只黑色的蠅叮歇在上面。

吳家父女兩個的屍體靠着堂屋的牆癱倒着,身旁有嘔吐物,兩人面色清白,嘴邊都粘着白沫,桌椅和牆上有指甲摳刮出來的痕跡,身前應該是受到過極大的疼痛。

黃仵作正在查驗兩人的屍體,其他捕快在吳家查找其他的線索,看到顧清陽來了,黃仵作面色凝重的站起身來道:“飯食裏摻了斷腸草,兩人都是中毒而亡,死亡時間應是昨日夜裏“,又猶豫了片刻:“清陽,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院子裏,黃仵作看着他面色鐵青,心有不忍,嘆了口氣,輕聲的道:“吳娘子有了身孕。”

顧清陽身體猛地一震,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出趙福生前對他說的話:顧清陽你都滿腦門子的綠了。

他雙手緊握成拳,問出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逼出來的:“确定嗎?”

黃仵作點了點頭:”确定。“

顧清陽沉默了片刻,叫來一個衙役:”把報案的人帶過來。“

報案的是吳家隔壁的一對夫妻,兩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見了官差緊張的話都說不太清,顧清陽拿了椅子給他們:“坐下慢慢說,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他們死了的,在這之前他們有沒有什麽異樣。”

男人搓了搓手,見顧清陽态度溫和,心下也安定了些:“我們和吳夫子平日裏就處的好,他每日都起的很早,只要天好,上半晌都要在院子門口曬曬太陽,今日院門卻一直關着,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上前叫門也沒人應,他家的新養的小狗崽卻突然從門洞裏爬出來,沒走兩步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我實在是擔心他們出了什麽意外,就喊來了隔壁的人做見證,把他家的院門踹開了,進了屋就發現兩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我大着膽子上前發現他們都沒氣了,就匆匆去衙門報了案。“

顧清陽點了點頭:“你們再仔細想想,他們這段時日有沒有什麽反常的。”

夫妻兩個皺眉沉思了半晌,一旁的女人突然一拍大腿道:”啊,對了,昨日有媒婆上門,吳夫子樂呵呵的送走了媒婆,可是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他們父女兩個争吵,我還聽到月娘哭了,吳夫子就月娘一個女兒,平日裏雖然管的嚴,卻也是如珠如寶捧在手上的,輕易不大聲對月娘說一句重話的。“

“那你有聽到他們為何事争吵嗎?”

女人搖了搖頭:“兩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只聽到争吵,卻沒太聽清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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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回去吧,要是再想起了什麽,就報到衙門去。”

夫妻兩個連連稱是,迫不及待的出了吳家小院。

**

顧清陽望着吳家院子裏的那顆虬枝老桃樹,腦子裏浮現出他年少時在吳家讀書時的情景,那時吳夫子對他很是嚴厲,文章背不上來了,字寫錯了,竹鞭就毫不留情的抽在了手上。

當時的吳月娘還只是個垂髫之年的小姑娘,有時撞見了他被打手心就假惺惺的抹着眼角為他求情:“爹爹,你不要打顧哥哥了,好疼啊,我都要哭了,你不要打他了嘛。“

雖然她的求情往往是不湊效的,可那時的顧清陽是真的喜歡這個小妹妹,比起自家那個看着他挨打就幸災樂禍,天天爬樹下河的混世魔王妹妹,嬌軟乖巧的吳月娘才是那時的顧清陽心中理想的妹妹形象。

兩人的婚事是怎麽定下來的呢,記得那一日好像是端午,母親陪着他來給夫子送節禮,恰好夫子從外面帶了一顆桃樹苗回來,笑着道:“這樹結的果子甜,把它種在院子裏,等過幾年就有桃子吃了。”

小小的吳月娘搶着接過父親手中的樹苗:“我來種。”

母親推了他一把:“清陽,你去幫着妹妹一起把那棵樹種了吧。”

他幫着吳月娘用鏟子挖洞,吳月娘把樹苗放進洞裏,兩人一起給桃樹掩土澆水。

師母在一旁笑着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等這顆樹長成,月娘也是大姑娘了“,說着又看了少年的顧清陽兩眼,撫掌而笑對張氏道:“張娘子,不如我們兩家結個親家吧。”

吳家門風清正,吳夫子又是秀才出身,雖說自己的兒子很是不錯,可有個好岳家幫襯,張氏哪有不願意的啊,牽過兒子笑着問道:”清陽,以後讓月娘給你做新娘子好不好啊?“

那時的顧清陽處于半曉事的狀态,只知道娶了新娘子,以後兩個人就生活在一個家裏了,那時的他巴不得把顧紅纓和吳月娘換了,哪有不願意的。

“好”,随着他清脆響亮的一聲好,兩人的親事很快就定下了。

等到他13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母親一個人拖着病弱的身體養着他和妹妹,他再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坐在書院裏讀書寫字,不管母親和夫子如何失望,他還是放下了書本穿上了父親的那身捕快制服。

好像從那時起他就沒有再好好的跟吳月娘說過一句話了,年節的時候他送禮上門,她都匆匆的避回自己的屋子,顧清陽那時望着她越發窈窕的身影,心裏滋味不明。

今日他看着父女兩人的屍體,心裏突然升起一個詭異的想法:當年他要是沒有孩子氣的随口應下這樁親事,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

**

“頭兒,有線索了“,小劉在堂屋裏沖着顧清陽喊道。

顧清陽收回思緒轉身進了屋,幾個衙役圍着黃仵作,黃仵作細細的查看着一把幹草:“是斷腸草,它雖有毒性,卻也可以用來治療皮膚瘙癢,抑制風濕疼痛,吳夫子手指的彎曲變形就是風濕導致的,這應是他拿來治療風濕的。”

“可到底是誰下的毒啊,他們總不會自己給自己下毒吧”,六順拿着那把斷腸草随意的道。

“行了”,顧清陽突然打斷了他,随手點了幾個人:“你們幾個查訪下死者平日裏往來的人,特別是吳娘子”,顧清陽壓下心裏的幾分不自在,頓了頓又道:“查查和她來往密切的男子。”

幾個捕快面面相觑,吳小娘子可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還是頭兒的未婚妻啊,和男子來往密切那不就是不檢點。

六順看着顧清陽陰沉的仿佛要下雨般的面容,忙道:“還愣着幹嘛啊,幹活。”

**

古代的小道消息傳播速度雖然沒有現代傳播媒介快,到了傍晚的時候顧清陽未婚妻死了的消息還是傳到了蘇妤耳中。

蘇安安吵着要吃外面的油炸馄饨,秦氏見她這幾天有些咳嗽,不敢給她吃太油膩的,哄着勸了半天蘇安安還是撇着小嘴不高興。

蘇妤想着家裏還有豬後腿肉,哄她:“姑姑給你做,保證比油炸馄饨還要好吃。

當時她正站在院子裏敲打着一坨豬後腿肉,江氏左右張望了一圈,滿臉神秘的走進了院子,蘇妤見了好奇的道:“撿到金元寶了啊?”

江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隔壁顧大郎的未婚妻沒了。”

蘇妤吃驚的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往顧家小院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不會吧,不會說下個月就要過門了嗎,那顧家人不得傷心壞了啊。“

江氏有些惋惜的道:“誰說不是呢,聽說是中毒死的,父女兩個都沒了,好些人都在說顧大郎克妻,這才剛說定了婚期,吳小娘子就沒了。”

“姆媽,你可不許在外面跟那些人胡說啊,既然吳娘子是中毒沒的,哪能說是顧郎君克妻呢,這不是壞人名聲嘛”,蘇妤很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又開始繼續敲打豬肉。

江氏瞥了她一眼:“你姆媽也是正經讀過書的,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哪能跟那些無知婦人一樣信這個啊。”

蘇妤看着她得意飛揚的眉眼,心裏有些感嘆,又有些好笑的道:“是是,姆媽是大才女。”

江氏輕拍了下她的頭:“你就取笑我吧”,說完了這些小道八卦,江氏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蘇妤敲打的豬肉上,秀眉微皺:“你這是又要炸丸子,家裏的油可經不得你這樣用,比用水還快。”

蘇妤一邊往捶薄的豬肉上拍打上山芋粉,一邊道:“做個新鮮吃食,肉燕,用不到你的油。”

江氏聽說她又要搗鼓新鮮吃食,想起前幾天的五色米糕,頓時有些嘴饞了:“那你好好做。”

蘇妤點了點頭,繼續敲打,做肉燕皮是個耗體力的活,要把豬肉的肉筋全部捶散,捶的過程中不停的加入山芋粉擀薄,直到把一張柔韌的肉皮子擀得如紙一般纖薄,才算是成了。

蘇妤捶打累了,停下來歇氣得時,目光不經意的掃到院子角落裏剛成型的面包爐,心裏暗嘆了口氣,顧郎君現下不知有多傷心,一時怕是緩不過來了,這個面包爐看來要另找人幫忙做了。

秦氏按照蘇妤說的剁好了馬蹄豬肉的餡料,也幫着她一起做燕皮,兩個人合力敲打了半個時辰,總算是把肉燕的皮子做成了。

秦氏在一旁捶着腰歇氣:“這個也太麻煩了。”

蘇妤用刀把燕皮分出晚上吃的分,劃成方方正正的小四邊形:“一次可以多捶些皮子晾幹了能放好些時候,下次吃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拿出來用了。“

秦氏點了點頭,打水把屋檐下的竹竿擦幹淨了,把剩下的燕皮晾在了上面。

蘇妤把秦氏調好的餡料放在案幾上,一手托着燕皮,一手挑餡,纖細的手指在皮子上翻飛,眨眼間的功夫一個元寶狀的肉燕便包好了。

秦氏見蘇妤包的又快又好,看了自己手上那個有些醜的,笑着道:“都留給妹妹包了,我就不湊熱鬧,在京裏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是不太會包這些,可見一方水土一方人。”

蘇妤笑着道:”那我就是個例外了,阿嫂先去把火燒上吧,我包着也快,吃這個也不用炒菜,煮熟了趁着天亮就在院子裏用夜飯。“

**

煮熟的肉燕個個小巧精致,皮色透白如玉,上面點綴着翠綠的蔥花,一清二白,清清爽爽的,白色的湯匙舀起一個剛好一口吞下。

燕皮爽口彈牙,餡料鮮香爽脆,蘇安安自己握着湯匙一邊吃一邊呼哧呼哧的吸着氣,粉白如玉的臉上被熱氣熏上一層紅暈,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小嘴被湯汁浸染的紅豔豔的,看上去可愛極了。

江氏看着她只覺得心都要化了,給她擦了擦嘴角的湯漬:“我的兒,燙吧,嬷嬷喂你好不好?”

蘇安安搖了搖頭:“不要,姑姑說我已經是大孩子了,要自己吃飯。”

蘇妤笑着沖她豎起了大拇指:“安安真厲害,姑姑做的這個好吃嗎?”

“好吃,我明天要去跟戚虎說,饞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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