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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項晚晚大驚失色,本就屏息凝神的她,聽到窗外的這句言辭,頓時覺得整個黑暗的房間,仿若絕望的深淵,窒息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心髒如雷鳴般轟擊,如瀑的汗珠順着額間下滑,她緊握的拳頭中早已沁滿了汗水。
正當她決定豁出去,面對窗外的一切時,忽而聽見窗外傳來一句遠遠的喊聲——
“你管它古怪不古怪呢!這排屋子若是出了什麽狀況,那是葛成舟的罪過。跟咱們又沒有什麽關系的。”
項晚晚的心頭微微一松,這是那個将領的聲音。
“可是……”軒窗邊,那個小兵似乎還在踟蹰。
但從聲線聽來,似乎他已經從窗邊移開了些。
“可是什麽可是?!這屋子若是真出了什麽狀況,或是鬧了鬼,那便更好。要讓葛成舟知道,現如今,在咱們大邺的天下,一切都是四爺端王說了算!”
這句話瞬間引來其他官兵們的附和聲,此起彼伏。
這麽一來,小兵的腦筋終于轉溜了過來,他歡快地跑開了。他的聲音遠去,口中還不住地道:“嘿,咱們頭兒就是聰明!”
“哼!”将領的聲音漸漸離開,依稀能聽辨一句:“葛成舟能有今天的位置,還不是端王提攜的?呵,那個不識好歹的,竟然……”
這幫官兵的腳步聲漸漸沿着青石板路,消失在晦明難辨的月色中。
小屋內,項晚晚的身心終于放松了下來。
她剛長呼一大口氣,忽地肩膀一沉,一個黑壓壓的重物在自己身邊如排山倒海般地欺壓了過來!
她心底的恐慌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兒,便立即反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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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長行!
“怎麽了?”項晚晚在黑暗中一把扶住了他,慌亂中,卻不知是扶到了他哪裏,一股子黏膩瞬間在她的掌心潑灑開來。
項晚晚心下一沉。
血!
“易長行!”項晚晚努力将他扶正,奈何易長行已然昏迷了過去,沒有燈燭的黑暗屋子裏,項晚晚只能一邊試圖扶住他,一邊不停地大喊,道:“易長行,你醒一醒!易長行,我把你扶到床上去!易長行!”
易長行沒了重心的身體,仿若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壓在項晚晚的身上。餓得精疲力盡的項晚晚只能在崩潰中,架着他,順着牆邊兒,一步一挪地向着床上移去。
項晚晚把易長行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頭,她一邊抓住他搭着的手,一邊摟住他的腰,試圖穩住他的下盤。奈何項晚晚終究是個姑娘家,又餓得渾身沒了力氣,這會子,不光是易長行身體極虛,就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步伐都是一步一個顫兒的。
好在,易長行的意識尚且存在,偶爾能順着項晚晚的步子,挪動幾步。
就在項晚晚顫抖着雙腿,快要支撐不住時,兩人已挪到了床邊,易長行似乎剛才一直吊着最後一股子濁氣,卻在這時,一個趔趄,摔将了下來。
項晚晚于千鈞一發之際,穩住他的身子,兩人一個前傾,跌在了床榻上。
易長行這具男兒身子,仿若泰山一般,沉重地壓在了項晚晚的身上。
項晚晚頓覺大慌,在軒窗透進來的昏暗月色中,朦朦胧胧地用餘光瞄到,易長行的頭就搭在了自己的頸邊。
她吓得心口一窒,驀地偏過側臉去瞧他,卻在這麽近距離之下,兩人的臉頰軟綿綿地蹭了一下。
項晚晚一愣,滿腔的羞赧尚未在臉上飛起紅霞,卻只覺得耳畔那兒,有一股子若有似無的氣息,正一點點地撩撥了她的耳絲。
項晚晚的大腦一懵,暗道不妙。她倒提了一股子氣兒,一邊出聲喊他,一邊拼勁了全力,将他翻到了一旁。
可易長行傷勢極重,這時,他翻倒在一邊,動也不動分毫。項晚晚知道情況危急,她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摸摸索索地點燃了燈燭,又将床榻上自己臨時擺放的衣物被褥什麽的,全部收拾了一番。
她一邊如此張羅着,一邊出聲喊他,偶爾能聽見易長行意識回攏間會微微地從鼻腔裏哼一聲來回應。
有回應就是好事!
不過,當項晚晚把易長行在床上躺平放好後,方才發現,在易長行的左側腰際那兒,有個文錢大小的血口子,似是被什麽利器洞穿過的樣子。剛才又許是用了力,那血口子現在還有點兒微微滲血。除卻這血口子外,易長行周身破爛不堪的衣衫下,是大大小小的刀劍傷痕。
看了這些,項晚晚反而沒有半分羞怯的心情。
只剩下了滿目的驚心。
救人要緊!
待項晚晚将所有東西全數準備好後,她俯下身,對着易長行的耳畔說了句:“你先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請個大夫。”
說罷,項晚晚轉身便要離開。
忽地,有個什麽東西拉住了項晚晚的裙擺,她扭身一看,卻見是易長行的手,虛弱地捏住了她的裙邊。
她趕緊将他的手放好,卻在此時,聽見易長行在迷離意識間,低語了一句:“……去找……丘敘。”
項晚晚心情複雜地盯了易長行一小會兒,方才吹了燈燭,轉身離開了。
今夜,似乎朝堂內外風起雲湧,好些官家大人們都站在自家的府邸前,或謀劃,或談論,每個官家大人們的臉上都是郁郁沉沉。
就連原先寂靜的街巷,此時此刻都騷動了起來。來來往往巡邏的官兵,如龍穿梭的火把,還有挨家挨戶一一盤查的兵将們。
項晚晚不得不從岔道繞了遠路前行,否則,若是被那些官兵們發現,她一個姑娘家深夜前行,上前一通盤查,那還耽擱了時辰。
項晚晚對今夜金陵城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并沒有多少興趣。畢竟,她本就是從雲州城而來,那裏是衛國的都城。衛國在兵敗之前,雲州城已是一派亂象。
這樣的情形她早已熟悉。
更何況,現如今北燕的兵馬已經打到了長江對岸,逼近金陵城也是早晚的事兒。金陵城會變得和當時的雲州城一樣,也是意料之中的。
項晚晚的腳步不停,她快步地向着正陽門的方向走去。
只是,她在心中默默祈禱着——
大邺兵敗之前,若是能見一次政小王爺,就好了。
……
不過,就算金陵城內今夜風起雲湧,項晚晚也深信禁軍大統領的府邸,一定是最為祥和的世界。
等她精疲力盡地走到正陽門那兒,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挨着各個府邸去找“統領府”這三個大字的牌匾時,忽見正陽門對面的一條幽靜的巷子那兒,堆積了衆多官兵,圍在一個府門前。
官兵們高舉着火把,将整個府邸的前前後後,都圍了個水洩不通。騎着高頭大馬的帶刀将軍正厲聲指揮着其他人,看那架勢,似乎要将這府邸今夜全數清理個遍。
項晚晚縮了縮腦袋,躲在牆角後頭,她只想繞開這條道兒去其他巷子再找找看。
誰知,她擡腳正準備離開,餘光一閃,卻見那被官兵圍攏的府邸門頭上“丘府”兩個大字,在深夜火把的照耀下,顯得異常觸目驚心。
完了。
項晚晚的心底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她不敢靠得太近,可就這麽躲在牆角後頭向外看,也聽不清府門前的将軍正在指揮着什麽。
但項晚晚對這樣的情景非常熟悉,衛國雲州城當時也是如此,若是就連禁軍大統領都遭難的話……
她正琢磨着,此時此刻,要不就先去找大夫。等回去之後,再問問易長行有沒有其他可幫襯的人。
這樣的念頭在項晚晚的腦海中剛劃過,忽見前方府門開了一條小縫。
項晚晚趕緊凝神望去,卻見一個中年管家模樣的人從府門內走了出來,對着馬背上傲慢的将軍連連行禮,似乎還讨好性地說了一通好話。
過了許久,方才看見那将軍就這麽坐在高頭大馬上,沖着管家擡起了腿腳,直接沖着那管家的頭,跺下去。
管家一個猝不及防,向後跌了下去,聽不見他是否吃痛出了聲兒,項晚晚卻聽見那馬背上的将軍沖着管家大吼一聲:“滾!”
頓時,本是圍攏的官兵讓開一條小道,那管家連滾帶爬地奔将了出來。
項晚晚瞳仁微縮,卻見那管家竟然着急忙慌地沖着自己所在的暗巷奔了過來。
她吓得趕緊縮在了牆角,過了一會兒,奔跑的腳步聲漸近,那管家插進暗巷,從項晚晚的身邊擦身而過。
項晚晚遲疑了一瞬,便奔上前去,喊住了管家。
那管家似乎已經驚吓過了度,項晚晚的聲音剛一出口,那管家吓得頓時一個趔趄跌倒在一旁,他抱着頭大聲喊道:“別抓我!別抓我!我馬上就回去!別抓我啊!”
項晚晚心中嘆息,在這個時間點上,快要兵敗的城中內外,每個人都是人心惶惶。既是大統領府中的管家,必定要比尋常百姓要多幾分膽戰心驚。
想到這兒,她走上前去,俯身将管家扶起,溫聲道:“我不是官兵,只是個路人,你別怕。”
管家舉目凝神,一瞧眼前竟是一個小姑娘,他便長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
項晚晚回頭又看了看統領府邸門前的緊張氣焰,她問那管家:“請問,這個丘府,是禁軍大統領的府邸嗎?”
“哎,正是。”
“府裏,是出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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