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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胡大夫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口中開始唱了一曲歪歪扭扭的調子,來作為回答。
這麽一來,項晚晚更是篤定心中所想。不知為何,她竟開始同情起易長行來。
一個脆弱地,躺在床榻上的傷兵,就這麽被大邺那些個當朝為官的人如此利用!
太不像話了!
若是在衛國,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咳咳!”易長行突然猛烈的咳嗽聲,打斷了項晚晚的思緒。
她一個猛子奔将上前,想也不想地,就拿起自己洗臉的布巾送到易長行的口邊。本以為他又會咳出很多鮮血來,還好,血漬只是堪堪浸了他毫無血色的唇瓣。
胡大夫正準備藥箱子裏的東西,卻在此時看了他一眼,并笑道:“咳血止住了,看來,昨兒的脈象老夫判斷得不錯。”
“是什麽脈象?”雖然不懂醫術,卻還是很好奇的項晚晚問道。
胡大夫又遞給她一根麻繩,道:“你看他脖頸間,有勒痕吧?哼,這是被北燕狗用力勒住脖頸所制。過大的勒痕,刺激到喉道,因而所致大量出血也是正常。行了,你幫我把他身上再捆起來,等會兒我要給他正一正斷裂的腿骨。”
“……不用綁。”剛才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勻過氣兒來的易長行,虛弱道。
項晚晚拿着麻繩,有些為難地看着胡大夫。
胡大夫冷哼了一聲,對項晚晚道:“不用理他!正一根斷裂的腿骨,比昨兒錯位的還要疼上百倍。若是等會兒他身子亂扭亂動……”
“我不會動的。”易長行虛弱的口氣有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其實,項晚晚今兒也不想幫他綁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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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幫他順利捆綁,是因為那會兒他正昏迷着。可現在不一樣了,他醒了。
他醒着,那雙能勾人心魄的,仿若星辰般深邃的眸子就這麽盯着她,會讓她渾身上下不自然的。
于是,項晚晚猶豫了一會兒,便對胡大夫說:“大夫,我相信他。”
“相信有什麽用?到時候裂骨的疼痛那可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老大夫将藥箱子裏的竹簡拿出了好些,對項晚晚道:“若是他不自主地抽動,腿骨以後愈合不好,瘸了跛了,怎麽辦?!”
易長行再度堅定道:“我能忍得了。”
胡大夫有點兒氣呼呼的:“行吧,随便你!”
不過,對付這些不聽話的傷患,胡大夫的經驗可謂十分老道。他滿面愠怒地對易長行又道:“胳膊伸出來,我正骨之前得探一下你的脈象。”
易長行聞言,乖乖伸出了胳膊。
胡大夫擰眉把了一會兒脈,又說:“另一只手也給我。”
易長行虛弱地将另一只手也遞了過去。
誰知,這胡大夫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長長的布條,竟然速度極快地将易長行的雙手給捆綁了去!
“你!”易長行大震。
胡大夫笑道一臉春光明媚:“嘿嘿!你身子不捆綁也就罷了,但這雙手,我可得捆嚴實咯!別到時候你劇痛難忍,亂打亂砸,老夫的身子骨可經受不住。”
“我說過,我能忍得住!”
胡大夫不去瞧他,只将一根根竹簡全部擺放過來,他冷哼一聲道:“你們這些上過戰場的傷兵都是這麽說,可回回倒黴的,都是我。我可不上當!”
項晚晚在一旁樂不可支地看着這兩人,尤其是,看着易長行本是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龐,竟然開始有了一絲氣色,她也跟着開心起來。
她又想了想,也許易長行能忍得了裂骨的疼痛,但他的喉道既然已被損傷,待會兒若是因疼痛吼叫,恐怕會再度加重喉道傷痛。
于是,她拿起自己那個洗臉的布巾,走到易長行的面前,說:“我得幫你塞一下,這事兒也不能随便你。”
很顯然,易長行壓根兒就沒聽懂項晚晚的所言:“你說什麽?”
項晚晚站在易長行的身邊,她稍稍低下身,胸前長長的頭發順勢垂下,發梢不經意間撩了撩易長行的臂膀。
酥麻癢癢的觸感一下子将易長行怔住了。
她沖着他微微一笑,不待他反應什麽,她直接伸出左手,頃刻間捏住了他的臉頰兩側,她的手中稍稍使了點勁兒,易長行的嘴巴便不自主地張開了。在他目瞪口呆地震驚中,項□□脆利落,速度極快地将右手中的布巾瞬間塞進了易長行的口中。
一旁的胡大夫不住地稱贊道:“姑娘悟性好高,昨晚我就給你示範了這麽一次,你便會了。”
“嗚!嗚嗚!!!”易長行憤怒的眼眸似是要噴出火來。
項晚晚得意地拍了拍易長行斷裂的腿骨,并沖着胡大夫說:“大夫,你現在開始正骨吧!”
“嗚!!!”
*
當葛成舟的随侍提着一個大大的食盒走到小屋前,已是未時過半了。
忙活了一個中午的胡大夫正拿着一副藥方子跟項晚晚說注意事項,那随侍見狀立即作了個揖,他站在小屋門檻外,恭聲道:“這是葛大人讓我送來的,說是給姑娘和大夫用。”
項晚晚早上雖吃得撐,但忙活了這樣久,竟然早就餓了。她接過食盒連聲道謝,卻聽着随侍又說了句:“最下面那層是給易長行的吃食,我們大人估摸着易長行暫且不能吃其他,便定了些粥食,也不知是否适合吃,還請老大夫過目。”
胡大夫打開食盒,他瞅了一眼食盒最上方的食物,口中啧啧了兩聲,并沒多言什麽。再抽開最底層的,卻是一碗紅棗蓮子粥,還有一碗雞汁鮮肉粥。
胡大夫皺了皺眉頭道:“紅棗蓮子粥尚可,雞汁鮮肉粥不大行。他這會兒身子虛弱,只能吃些清淡的。滋補的,還要再過段時間。”
随侍立即應了一聲,便轉身準備離開。
項晚晚着急喚了聲:“哎,雞汁鮮肉粥不适合他吃,你最好拿回去。”
随侍笑了笑,道:“姑娘說笑了,這是我們大人讓我送來的,豈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若是易長行吃不了,那就姑娘吃吧!”
說罷,他加快了步伐離開了。
胡大夫看着他的身影,嘆氣道:“哎,這個葛大人啊!聽說是個不好說話的主兒,誰曾想,竟是個大方的。”
此時,已經饑腸辘辘的項晚晚,盯着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咽了咽口水,不住地點頭道:“沒錯!”
“他送來的這些食物,就算是給你我吃的,也過于葷腥了些。”胡大夫搖了搖頭,拿起桌案上的兩個素包子和一個白面饅頭,對項晚晚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什麽疑問,就去濟世堂找我。”
項晚晚一愣,不解道:“這一大桌子的菜你不吃了?”
“哼,油鹽過重,老夫可吃不得這些。”胡大夫走到門邊,還不忘回身叮囑了她一句:“你若是吃完了,記得膳後多跑幾圈。”
“曉得啦!”項晚晚剛拿起筷子,便立即想起了什麽。
于是,她重新放下筷子,疾步繞過床榻,走到最裏端的牆邊,牆上有一個不大的壁龛,她在裏面安放着她爹娘的牌位。
她用火石點燃了三根線香,對着牌位盈盈一跪,跪在生冷的地面上。
她凝望着牌位許久,滿腔思念頓時湧上心頭,似有淚光在她的眼眶中閃爍。
她對着牌位道:“時至今日,女兒還是沒有見到政哥哥。目前大邺的戰況不是很好,也不知政哥哥現在如何……不過,女兒從雲州到這裏來的一路,幫了好些人。眼下還有個傷兵,他名叫易長行,女兒也不得不照顧他一些時日。”
說到這兒,項晚晚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剛才因正骨劇痛而昏厥過去的易長行。
她嘆了口氣,道:“不知為何,女兒總覺得,距離政哥哥可能越來越遠了。父……爹、娘,你們若是在天有靈,請幫幫女兒一把,好嗎?”
說完,項晚晚伏地磕了三個響頭。
重新回到桌案旁,項晚晚将一大口表皮酥香的鹽水鴨肉塞入口中。濃烈的香氣,混雜着微弱的鹹香,在她的口中頓時化開。香得她手握粉拳,激動地顫抖不已。
原來,這就是聞名九州的金陵鹽水桂花鴨啊!
好好吃!!!
還有熬得酥爛的萬三蹄,被太湖仙樓的大廚師切成了一口一塊的大香肉,蘸着褐色的濃稠的湯汁,送入口中,興奮得讓項晚晚連塞了三大口白面饅頭。
正當她将饞兮兮的筷子夾向一個透明薄皮,有着被湯汁浸染的暖黃色湯包時,忽而耳根一動,聽見床榻上的易長行微微哼了一聲。
項晚晚摸了摸那碗紅棗蓮子粥,尚有一些溫熱,這會兒若是吃了正好養胃。
于是,她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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