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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項晚晚從濟世堂回來的時候,已快亥時了。
本就精疲力盡的她,卻發現葛成舟早就離開了!
她崩潰地猛灌一大壺涼茶,直到茶壺都見了底兒,她才稍稍舒緩了一些。
易長行依舊斜靠在床榻上,他瞧着項晚晚累到虛脫的模樣,溫聲道:“時候不早了,姑娘就先歇着吧!”
項晚晚終于喘勻了氣,癱坐在桌案旁,她額上的香汗依舊在汩汩地往下流,聽到他說的這句,便嘆聲道:“葛大人不是說要等着登記在冊嗎?怎麽就提前走了呢?”
易長行淡淡道:“新官上任的尚書大人,自然事務繁忙。”
項晚晚想了想,覺得也對。她休息夠了,便走到床榻邊,準備将易長行吃完的粥碗拿去洗,順手探向他的額間,想看看他的熱度退了沒。
誰知,易長行大震,緊張的神情溢滿了他的臉龐,他的手速度極快,下意識裏,一把狠狠地捏住了項晚晚的手腕。
手腕處,滾燙的掌心傳來易長行身體的熱度,卻又因為易長行周身虛弱,大病未愈,沒什麽力氣,這麽一招動作下來,竟在項晚晚的手腕處,呈現的,卻是易長行溫溫柔柔的力度。
項晚晚本是坦坦蕩蕩的,卻被易長行這麽一握,她忽地臉紅了起來,又微微掙紮了一下,竟然沒有掙脫!
她紅着臉,有些不自然地問:“你……你突然牽我的手做什麽?”
易長行:“……”
此時,微黃的燈燭就在項晚晚的身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臉上滿載的慌張,轉念一想,她也能釋然。
畢竟,他如今傷勢這樣重,別說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劍砍傷,就說從腰腹開始一直到腿腳處,哪一塊皮肉項晚晚是沒見過的?
項晚晚是親手取過他身上的鐵刺,感觸過他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拿捏的重要性,她的心思不在別處,這會兒倒是能坦坦蕩蕩地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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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易長行不自然,不适應,那是在理的。
項晚晚偷偷地想,沒想到,這個上陣殺敵的傷兵,骨子裏竟是個純情的少年。
“咳咳!”
一聲突兀的咳嗽,打斷了項晚晚這一瞬的思緒。
易長行的手立即松了開來。
項晚晚轉身望去,卻見陌蘇正尴尬地站在門檻那兒,臉上竟是暧昧不明的表情。
項晚晚行了個福禮:“陌少爺。”
“哈,晚晚姑娘!”陌蘇拱了拱手,緩步走來,“易長行的身體怎樣了?後來胡大夫正骨還順利嗎?”
“順利的。不過,胡大夫說只要他身體的熱度沒有褪去,危險就還在。最近這些天,不可掉以輕心。”項晚晚轉而又笑了笑,道:“我這會兒剛從胡大夫那回來,有些累,就先歇着了。你們慢聊。”
陌蘇有些驚訝地看着項晚晚去了隔壁小屋,他忍不住地嘆道:“這姑娘倒是很有眼力見。”
“剛才葛成舟來過了。”易長行不動聲色道。
縱然夏夜悶熱,偶有微涼夜風,陌蘇也擔心兩人的言語被旁人聽了去。他趕緊将屋門一關,對着易長行俯身跪拜:“皇上,我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丘敘出什麽事兒了?”易長行着急問道:“聽說,府邸都被人查了?”
“是端王搗的鬼,”陌蘇仰起頭來,憤憤然道:“前天,宮裏突然來了消息,說是小太監小宮女們逃跑了數人,引得宮中一片大亂。表叔聽聞,就立即進宮去了。誰曾想,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沒回來。直到昨天突然傳來消息,說是他被端王扣押在天牢,準備大刑伺候。事發突然,我本想找一些相熟的大內侍衛進去探探消息,誰知,這幫人竟然一個個守口如瓶,讓我不要再多問。”
“朕聽說,你們府中上下也被搜查了?”易長行繼續追問道。
“是的。端王派來好些兵将,将府中全數包圍,唯有我和管家以出門采買,老太太病重等說辭,才能出來一小會兒。”
易長行擰眉瞧他,腦海裏卻在深深思索陌蘇言辭的可能性。
“福昭他是想搜什麽?”
“這個,我還沒打聽到。”陌蘇滿臉擔憂道:“他們一進府,就開始胡亂翻找,我們根本攔不住。但聽說,原先支持您登基的所有朝臣和将軍的府邸,全部都被搜家了!”
“什麽?!”
“咱們府卻不是第一個被搜家的。當時我表叔就懷疑,有可能……有可能……”
陌蘇面露難色,說不下去了。
易長行卻替他說了下去:“福昭有可能是在找父皇的遺诏吧?!”
陌蘇深深地磕了個頭,道:“回禀皇上,這也只是我們的推測罷了。”
“找些人來,朕要立即回宮!”
陌蘇猛地擡起頭來,大聲道:“皇上,這可萬萬不能啊!且不說您現在傷勢較重,還沒脫離危險。就算您這會兒身上沒傷,也暫時不能回去啊!”
易長行心中一凜:“為何?”
陌蘇滿面的難色再度浮現,他掙紮着,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因為宮中目前的現狀,已對朕大不利?”易長行直言道。
陌蘇嘆了口氣,他字正腔圓的音色已然頹而無力:“由于端王突然搜家,所以,大部分的人都站在他那邊兒了。”
“什麽?!”易長行大震。
“還有一些個硬骨頭的,就如我表叔,也已被關押在天牢裏了。”陌蘇寒心道:“若是我表叔在天牢裏依舊堅持立場,恐怕……恐怕下一步,就是抄家了。”
易長行只覺得胸口有一股子莫大的灼燒,正呼呼地往喉嚨眼兒裏湧,堵得他心口焦灼,說不出半個字兒來。
陌蘇接着說:“現在沒有被關押在天牢的朝臣們,都是站在端王那邊兒的。眼下一切,都對皇上您不利。甚至還有些人說,說您登基登得名不正言不順。非要找到遺诏才能罷休。也正是如此,我們才推測,端王就是想找遺诏來着。”
“朕養了多年的那批死衛呢?他們都以禁軍身份掩藏其中,發生這麽大的事兒,怎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的?!”
陌蘇伏地,将自己的後脊拱成一座小小的墳茔,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說啊!”
“表叔被關押天牢當日,三百個死衛他們全部都……”
易長行心下一沉,料到了大概。他心口那猛烈的灼燒一下子蹿向舌尖,剛覺得有一股子腥甜感,卻聽見陌蘇将話說了下去:“三百個死衛,他們都于睡夢中被割喉!”
一口鮮血從易長行的口中噴出。
“皇上!”陌蘇大震,他趕緊站起身來,再也顧不得什麽,想要去拿點兒什麽堵住易長行口中噴出的腥紅。
誰知,他掃視了半天,也沒在這個簡陋的小屋裏,尋到半點兒可用的東西。
“哐!”小屋門被瞬間推開了。
項晚晚奔了進來:“怎麽了……啊,你又吐血了?”
此時此刻,對小屋裏的易長行和陌蘇來說,項晚晚的突然出現,着實在糟糕的境遇上,再度雪上加霜了。
兩人皆是怔愣在原處。
項晚晚沒察覺到他倆的反應,而是趕緊拿起桌案底下放着的一塊布巾,遞給易長行,道:“你快擦擦。這是今晚第一次吐嗎?還是第幾次了?”
項晚晚的目光逡巡在這兩人的臉龐,可這兩人,竟然誰都沒有說話。
項晚晚頓時恐慌了:“怎麽不說話啊?該不會是吐了好幾次了吧?”
易長行擦去嘴邊血漬,淡淡道:“只有這一次。”
“哦,那就好!”項晚晚松了口氣,拿過染血的布巾,說:“今兒晚上胡大夫還在百般叮囑,說是如果今晚吐血一到兩次都無礙。但若是多了,恐怕不大好。”
“怎麽個不好法?”陌蘇這會兒才堪堪緩過神兒來。
“會死。”項晚晚看着他倆的眉眼,認真道:“看他現在的狀況還好,不過今夜還要再觀察。剛才我燒了點兒水,我去倒一點兒來。”
項晚晚說完,便出去了。
陌蘇趕緊蹿到易長行的身邊,恐慌道:“她該不會聽見我喊你皇上了吧?!”
易長行的臉色沉了沉。
“皇上,現在該怎麽辦啊?”陌蘇壓低了聲兒,一邊看向屋外,一邊着急道:“她會不會跑出去亂說啊?!”
“試探一下。如果她知道朕的身份,就……”易長行舔了舔唇邊殘存的血漬,目光低垂,微長的眼睫灑下一片陰暗,他緩聲道:“就殺了她。”
項晚晚提着個茶壺走了進來,一看到陌蘇,她便皺了皺眉頭:“胡大夫都說啦!現階段,最好少刺激他。也不知你們這些當官兒的都問了他些什麽。如果是無關緊要的,就過兩天再問吧!”
說罷,她将茶壺裏滾燙的開水倒進一個小碗中。
陌蘇幹笑兩聲,試探道:“不過都是一些軍中之事,以後就不問了。不過……呵呵,晚晚姑娘,你剛才進來得好快啊!”
“嗯,正好燒水路過,就聽你在裏頭大喊了。”
陌蘇神色一凜,跟易長行兩人對視了一下,他将雙手背在身後,摸向袖袋裏的一柄短刃,沉下口氣,問:“那你聽見我喊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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