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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項晚晚慌慌張張地穿了衣服就要往外跑,領班帶着侍婢們趕緊攔着,道:“哎,姑娘!你醒來前,我們剛幫你洗了頭,這會兒還沒幹透,正散亂着,你這般出去,可不行!若是被葛大人瞧見了,定會數落我們的不是。”
這些人七手八腳地将項晚晚摁在銅鏡旁,開始幫她梳妝了起來。
項晚晚這才問起:“是葛大人把我送到這兒來的?”
“那可不?葛大人再三叮囑,一定要好好侍候你,切不可有半分差池。”領班幫她細細地梳着頭,口中還不住地誇贊着:“姑娘的發色真是好,又柔又順的,水潤極了。”
“模樣也是頂尖兒的呀!”旁邊一個小侍婢驚喜道:“就連紅酥樓的頭牌都比不上姑娘的半分!”
“說什麽呢你?!”領班一個瞪眼,斥責道:“葛大人重視的姑娘,能跟紅酥樓的頭牌比嗎?”
那小侍婢當下就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
可這些人越是這般說的,項晚晚越是心中不安了起來。
葛大人,那是位高權重,皇上身邊的重臣。
他也許是帶着侍衛來翠微巷搬運武器和糧草時,發現了昏迷的自己。可若是發現了,只管喊來濟世堂的大夫就好。
何須要把自己送進這藥浴堂裏?
她知道藥浴堂裏的費用是不低。曾經雲州城裏也開了兩家,都是達官貴人的階層才能去得起。
而且,剛才她在藥浴中,細細聞過這藥香味兒,知是添加了上好的冬蟲夏草。可這熟悉的味道并不能給她帶來片刻的安心,反而越發慌亂了起來。
她顧不得什麽,穿戴好後,連聲向這些侍婢們道了謝,便趕緊奔往翠微巷。
葛成舟的這番舉動雖讓她驚疑不定,可當下讓她更為擔憂的,卻是這幾天易長行的生活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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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當她剛奔回翠微巷時,卻見好些官兵正往這一排小屋裏運送糧草,目前已經将衆多糧草搬進了第三家,沒準再過幾天,就要動用她現在臨時住的小屋了。
又或許,糧草還要再運出到戰場上,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現在的屋子。
這番思緒只在她的腦海裏劃過一瞬,便被腳下加速的步伐給打散了。
她奔跑的腳步踏過被夕陽映照的青石板路,漾起細碎金光。尤其是,當她看到自個兒小屋前的那個板車,和那敞開的屋門時,她更是激動不已。
她口中那即将脫口而出的“易長行”三個字,卻在她剛踏進小屋的門檻兒時,給硬生生地塞進了喉嚨裏。
小屋內,易長行依舊端正地坐在床榻上,對面的一張小凳上,坐着葛成舟。兩人似乎正在交談着什麽,瞧他倆的表情,都有些嚴肅。
項晚晚将自己期待的目光硬生生地從易長行的臉上,轉移到葛成舟的眸子,并對葛成舟行了個福禮:“葛大人!”
随着這一聲稱呼,項晚晚忽而聽見有人用幾不可聞的鼻音,冷冷地“哼”了一聲。
“晚晚姑娘。”葛成舟站起身來,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龐稍稍地存有幾分溫和:“身子可好些?”
“謝葛大人,已經好多了。”項晚晚同樣微笑着回應,可她不知自己是怎麽的,有太多疑問想要問葛成舟,卻在此時,忽而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了。于是,她便只能客套地說了句:“若不是葛大人這番相救,我還不知道要病幾天呢!”
只見葛成舟的臉龐閃過一瞬的尴尬,旋即,卻依舊是用一本正經的模樣掩蓋了這層。他公事公辦的口氣,顯得異常沉穩:“晚晚姑娘客氣了,我……我也是派人來旁邊屋子運送糧草,方才發現姑娘已是病着了。”
這麽一說,項晚晚才明白了過來,不過,對于藥浴堂一事,她還是覺得實為不妥。
于是,她連聲道謝後,又道:“藥浴堂的費用,去這麽一遭,定是銀兩不小。葛大人請跟我說個數,我好攢攢錢,日後……”
“哎,晚晚姑娘,你何須說如此客氣的話?”葛成舟那張異常沉穩的臉龐,這會兒終究是有了一絲急切,他趕忙道:“你若是真想還了這筆藥浴堂的費用,只需接下來好好照顧易長行就行。”
項晚晚沖着易長行那張極度森冷的臉龐笑了笑,方才對葛成舟,說:“葛大人真是平易近人,心懷下屬。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易長行,讓他生龍活虎地重上戰場!”
葛成舟似乎笑得更尴尬了,他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便拱手對兩人道:“時候不早了,臣……”
項晚晚怔愣了一瞬,卻聽葛成舟難得地對自己笑了笑,說:“辰光也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我就先回去了。”
項晚晚眨了眨眼睛,看着葛成舟臉上這抹難得的笑意,她忽而腦海裏浮現藥浴堂裏那些侍婢們的聲音——“葛大人重視的姑娘,能跟紅酥樓的頭牌比嗎”,頓時,讓她的心略微地一沉。
她的心就這麽一沉,沉到了月上柳梢頭。
當她端來一碗被自己煮得稀巴爛的面條來到小屋床榻邊時,對易長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說,你們長官葛大人……他娶親了沒?”
易長行瞪着一雙眉眼瞧她,瞧得項晚晚無奈地對他搖了搖頭。
“你搖頭做什麽?!”易長行冷冷地接過小碗,口氣有些不悅地說。
項晚晚将筷子遞給他,說:“其實你的眉眼本是好看極了,平時瞧着很有夜幕星辰之感。可你這麽一瞪,沒了往常的神色不說,還徒增幾分滄桑。”
易長行看着這碗稀巴爛的面條,真的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你可別難過。有你這般眼眸的,我也只見着兩個,你倆長得可神似了!一個是你,一個是……”話到嘴邊,項晚晚将“政哥哥”這三個字給生生地咽了回去,卻改成了:“另一個,是一個人。”
易長行将碗裏的面條搗得更爛了,他咬碎了字音,恨聲道:“那當然是一個人了,難不成我的眼睛還跟貓啊狗啊的一樣嗎?”
見易長行這般不待見自己煮的心血,項晚晚氣從中來,手中尚未遞過去的木湯匙,直接伸向了小碗,她的另一只手還順勢去奪:“你若是不想吃面條就別吃了!我還想吃呢!”
易長行趕緊将小碗一讓,不想讓她搶着。項晚晚卻不曾想到他會是這番動作,一時間來不及反應,便這麽硬生生地,撲在了他的身上!
幸而易長行的身後是被褥所墊,兩人這麽向後倒去,卻倒在這軟綿綿的被褥上。
一時間,也讓兩人之間那快要糾纏在一塊兒的氣息,也軟綿綿了起來。
項晚晚只覺得有一只不大的鑼鼓,在兩人緊密貼合的胸口,歡快地彈唱了起來。
她甚至沒來得及小臉一紅,便臉色慘白地推了他一把,站起了身。卻也是這麽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這般在他身上使的推力,卻是用在了他的胸前。
他溫熱的胸口,起伏的呼吸,軟綿且堅實的觸感,就這麽深深地落在了她的掌心裏,烙印在她的心坎兒中。
“你……我給你買的那件布衫,你怎麽不穿?!”雖是這般質問的,可項晚晚的口中,已然沒了半分氣勢。聽起來就跟兩人剛才纏綿的氣息似的,那般軟綿。
“呃,”易長行坐正了身子,他手中的小碗倒是沒有傾灑半分,“你說要拿去洗,但我不知道你放在了哪裏。”
這麽一說,項晚晚忽而想起來了。
她抿了抿唇角,已然紅透了的臉頰在快要浮現出心事之前,她轉身便離開了小屋。
她去旁邊的屋子裏,取了已經晾幹的布衫。幹淨的衣衫上,還有着淡淡的皂角香氣,此時此刻,混雜着項晚晚身上還殘留的藥香味兒,一時間,讓她有些怔忪了起來。
她坐在自己當床榻用的木板上,嘆了口氣,心中悶悶地想:自己都這般病了三天,易長行見到我,非但沒有關心的言辭,卻還這樣冷言冷語。
什麽嘛!
虧我剛才在藥浴堂裏,第一個想的還是他!
他這般态度,我……我還臉紅什麽呀!
真是沒出息!
剛想到這兒,項晚晚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番,叫得她更是委屈了。
哼,病好之後回來,第一時間給他做了面條,自個兒還沒吃上半口,換不來半聲噓寒問暖,還這般……這般……
項晚晚抱起那件布衫,就大踏步地走向易長行所在的小屋。卻在看到易長行遞給她的小碗時,她更氣了!
“我特意給你打了個荷包蛋補補身子的,你怎的不吃?!”項晚晚杏眸微瞪,氣洶洶地說。
“我想着,也許你不舍得吃,只做了一個荷包蛋。便想留給你,你的身子應是還沒好透,也是需要補補的。”易長行的聲音平靜無波,卻是于一瞬間,壓制住了項晚晚的心頭火。
畢竟,易長行猜對了。
“沒關系,你吃了吧!我在鍋裏還有一個。等你吃完了,我再去吃。”項晚晚有點兒小小的感動,并撒謊道。
“哦,那就好。”易長行沒有半分退讓地,一口将荷包蛋吃掉了。
項晚晚:“……”
他怎麽都不懂得什麽是謙讓啊?!
他是不是從小就沒讀過《六經》啊?!
就算沒讀過,難道也沒看過《論語》嗎?!
就算什麽都沒讀過,難道孔老夫子的“仁”,他也沒聽說過嗎?!
他!
算了,我就算讀過了所有,不是也渡不過那番血腥的過往麽?
有什麽用。
項晚晚在心底深深地嘆息了一番,剛準備将碗筷收拾走,卻見一人,正站在門外對屋裏探頭探腦。他用輕快的語調,在門外問:“請問,項晚晚是住在這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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