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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項晚晚并沒有立即回去。

她繞過翠微巷,向着秦淮河的方向走去,漸漸偏西的落陽将她茫然無措的身影拉得老長。濃厚的橙黃陽光在她的身上籠罩,卻罩得她憋悶萬分,只覺得天地間都向着她的身心,無情地碾壓了過來。

最終,項晚晚來到秦淮河邊的一棵柳樹下,席地而坐。她打開一罐竹筒涼茶,如喝悶酒般的,一口氣飲了大半,方才長嘆了一口濁氣。

易長行的身體沒有被山月引的毒性所侵染,關于這一點,她真心替他高興。在這個亂世裏,能多活一天,能多見一天明日的朝陽,都是賺的。

可是……

項晚晚深深地嘆了口氣,若是這般,自己和易長行之間,恐怕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原先她想着,易長行中了山月引之毒,也許命不久矣,那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自己任由了心思,和他若是能成了這段姻緣,黃泉路上,好歹也是有個伴兒的。

可若是易長行并沒有性命之憂,那……自己也不該再任由自己的心意,和他有任何的牽連了。

易長行的未來,是個充滿光明暖陽的未來。他剛被皇上提拔,傷好之後,定能受到重用。

又或者說,他現在……應該已經是被重用了吧?!

畢竟,就算現在他病着,葛成舟這個尚書大人,還頻頻來這兒與他商議戰事。

更何況,易長行還會繪制輿圖,且不說現在如何,今後位列将帥之位,那也是指日可待的。

而自己,卻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這樣的自己,怎麽可以耽擱到他的人生呢?

項晚晚苦笑着又喝了一大口涼茶,難過地想:哎,不論何時,自己終究還是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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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晚晚回到小屋時,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小屋的燈燭已被點燃,及到跟前,才發現,葛成舟竟然還沒走。

此時,他倆似乎在商量着戰場上的什麽。

見到項晚晚回來了,兩人才猛然看了門外的天色,已是黑了大半。

項晚晚裝作和尋常一樣,笑盈盈地對兩人歉意道:“我路上貪玩兒,磨蹭到這會兒才回來。你倆餓了嗎?我去做點兒吃的。不過,我剛才聽見胡大夫說,易長行的身子好了大半,真替他高興!要不,易長行,你請客,我去買點兒好酒好菜來,咱們三個慶祝一下!”

易長行緊緊地盯着她的眉眼,似是要将她看了個洞穿,卻沒有回答。

反倒是葛成舟淡然一笑,道:“剛才我派人去酒樓定了些酒菜,應是等會兒就要送到。慶祝身子大好之事,我就不便參與了。晚晚姑娘,今夜,你可要替我多喝幾杯。”

“葛大人要回去了?”項晚晚驚訝道,卻又有些茫然無措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改日我再來。”葛成舟将又一張寫滿字跡的紙張折疊好了,封入自己的袖袋中。

項晚晚踟蹰了一會兒,她刻意不去看易長行,将買來的竹筒涼茶遞給葛成舟,說:“那我送送你。”

在易長行那雙如芒刺般的目光中,項晚晚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脊,跟着葛成舟走出了小屋門。

直到快要走出巷子口,項晚晚方才将心底掙紮了好久的言辭說了出來:“葛大人,易長行的傷勢也快好了,我想着……他是不是要換個屋子了?”

這話一說出來,項晚晚頓時在心底鄙視了自己一番。

說得真是太沒有水準了!

葛成舟微微一愣,方才借着天邊的月色,好好地看了一眼項晚晚,過了好一會兒,葛成舟才淡淡道:“他确實是該換個屋子了。”

項晚晚松了口氣,頓時也覺得輕松了起來:“那太好了!我本來想着,易長行要在這邊幫忙看管糧草和武器什麽的,該換個地兒的應該是我。”

“晚晚姑娘……今兒何出此言?”

“啊?”

葛成舟和她一起向着前方的大街走去,幸而這會兒天色已晚,沿街的小攤販早已回去,沒多少生意的店面也都關緊了門歇息,并沒有什麽人看到他倆同行的一幕。

“晚晚姑娘本就是翠微巷的租客,易長行正好也要在這兒養傷,這段時間你們……相處得不錯,為何突然說要換個地兒了呢?”

“男女同居一處,本就不合禮數。”項晚晚将自己在秦淮河邊想好的托辭給說了出來,“更何況,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總是與他相處在一塊兒,街坊之間,指不定又要亂說個什麽。”

葛成舟的眉頭緩緩地鎖緊了。

項晚晚見他沒有回答,便又着急說了句:“葛大人若是覺得不好安排的話,要麽,就讓易長行還住在這兒,我去房牙子那兒問問有沒有其他便宜的屋子可租。”

葛成舟還是沒有說話,他擰眉盯着腳下的路,似是沉思着什麽。

項晚晚過了好一會兒,又咬了咬紅唇,艱難地補充了一句:“只是……只是,如果房牙子那兒的屋子都不便宜的話,還要勞煩葛大人幫我跟房牙子說說好話,行麽?”

“晚晚姑娘,”葛成舟緩緩道,“這事兒說起來只是個尋常小事,可易長行因是對朝廷來說,是個非常重要之人,所以……”

項晚晚嘴角淺淺一笑,道:“我知道,他會繪制輿圖,了解各處戰場的各種地形,他可厲害了。”

“所以,這種事兒,我還要啓禀皇上,聽聽皇上的意思,才能再做定奪。”葛成舟說到這兒,竟是對着項晚晚拱了拱手,道:“在皇上的旨意下來之前,還要勞煩姑娘繼續照顧易長行。”

說罷,葛成舟竟然出乎意料地,對着項晚晚行了個大大的宮禮。

“哦,那是一定的。”項晚晚拍着胸脯保證道。

項晚晚再回小屋的時候,酒樓的酒菜已經拿來了。此時,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案上。

很應景的,桌案上竟然還擺放了兩根紅燭。

紅燭的燭光将小屋內兩人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倒映在牆面上,卻映不出兩人各自的心事。

項晚晚的眉心一跳,她有些心慌,道:“這……這紅燭是誰拿來的?”

“葛成舟。”易長行将木工器具全部擺放進木箱子裏,口中卻不鹹不淡地說:“菜都送來了好久,有些涼了。”

由于捆綁腿腳的秤砣已經拿去,這會兒易長行已可以坐在榻沿,與她相對而坐。

本是高興的事兒,可藏了心事的項晚晚,卻忽而不适應了起來,她覺得自己這會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麽了?”易長行那雙眉眼似是有着凜冽的光,能看穿一切似的,卻沒有對她點明什麽。

項晚晚剛挨着小凳坐了下來,卻聽見他說的這句,一下子慌張地又站起身來。她反應極快道:“哦,本想給你倒酒來着,卻又忘了問胡大夫,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喝點兒酒。”

“那就不喝了吧!”易長行給她布了些菜,不動聲色地道:“你今兒去官坊,如何?”

有了可緩和的話題,項晚晚那顆不安的心終于踏實了下來。她一個人将酒壺裏的酒喝了個精光,并把白天去官坊的事兒,後來遇見梅姨的事兒,以及回來後又看見胡大夫的事兒,全都事無巨細地跟易長行說了個遍。

易長行安安靜靜地聽着,偶爾給她布菜,卻見她一個勁兒地喝着酒,眼眶似是紅了幾許。

項晚晚心裏有數,她就算是說了所有,都沒有說自己在秦淮河邊想的那些心事。

就算是喝到最後有些醉醺醺的,她也咬緊了口風,愣是沒說。

既然鐵了心打算遠離他,今後還是劃出一些界限來吧!喝得有些醉醺醺的項晚晚,背對着易長行躺在床榻上,幽幽的月光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臉頰上,她昏昏沉沉地想。

可她的這麽番決定,卻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破了功!

由于好久沒有喝酒了,這一夜醒來,她只覺得自己頭痛難耐,太陽穴那兒突突地直跳。她剛準備想要翻個身,卻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仿若被禁锢了一般,根本動彈不得。

思緒在漸漸回攏。

項晚晚忽而覺得自己的臉頰上,有着輕柔的暖風。

她剛一琢磨不對勁,便猛地睜開眼眸。

這一睜眼,卻吓得她比前些天早上更狠!

由于易長行的腿腳上沒有了秤砣,晚上是可以稍稍翻身的。

疏忽了這一點的項晚晚,此時正被他整個兒摟在懷中!

只要她稍稍地掙紮一番,她的臉頰就能蹭着他柔軟的、溫潤的雙唇!

他的唇瓣擦着她的唇角略微拂過,這觸感剛在她的臉頰上輕柔浮現,便頓時酥麻了她的全身。

更讓她覺得離大譜的是!

易長行平日裏穿着的那件雲白色長衫呢?!

如此被他這般緊密地肉搏相貼……這,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項晚晚拼了命地在腦海裏回想,她記得昨兒晚上睡覺前,他分明是穿着長衫的呀!

她……她就這麽在他不着衣物的胸口,被他摟着睡了一整晚?!

旋即,又一個更恐怖的念頭浮上了心頭——我的衣服呢?

易長行:啧,我不肉誘是不行了!還好,我對我的腹肌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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