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107章

從這些人的穿着來看,她們應該是幫宮裏頭做事兒的。

為首的,是個老嬷嬷,待這些人給項晚晚行了個正規的宮禮後,她便忍不住地左一句誇贊,右一句感嘆地說:“老奴我做了這麽些年的裁剪,經手的達官貴人,妃嫔娘娘們數不勝數,可頭一回見着身段這樣好的女子。真真兒是咱們大邺的福氣呀!”

項晚晚有些尴尬,她看着管家,管家卻笑眯眯地對她說:“她們是尚衣局的,今兒是特意來為姑娘量身的。”

項晚晚一愣,尚衣局?

老嬷嬷忙不疊地點頭道:“老奴聽說了,嫁衣上的繡案,是姑娘自己來。對嗎?”

開篇兒就說到這個話題,項晚晚只覺得有些事情還沒弄明白。于是,她微笑着點頭應答,轉而卻把管家叫到一旁。

“管家叔叔,這尚衣局不是給皇宮裏的人做衣服的嗎?她們怎麽……”

管家神神秘秘地笑了:“自先帝駕崩之後,宮裏人是越發少了。原先的娘娘們都到緣覺寺與青燈古佛相伴去了,長時間的戰争下來,對咱們大邺唱衰的宮人們,也都偷偷跑了許多。哎……新帝原先雖然登了基,可後宮也并未建立,整個皇宮上下,現如今沒多少人在。再加上,國庫空虛,大部分銀兩都用做了戰争上,六部喊窮,下邊兒的各大局手頭也不寬裕,有時候其他朝臣,世家需要做一些衣裳,被褥什麽的,尚衣局現在也都承接一些了。”

說到這兒,項晚晚是明白了,世道不景氣,影響的是全天下人的生計。

管家又道了句:“就算尚衣局不想承接也沒轍。整個金陵城上下,坊間成衣店都關閉了許多,春節前,我還特意去打聽了一番,城內目前還在開着的成衣店,只有兩家小的,做不了什麽雍容華貴的吉服,只能做些簡單的小衣。哎,也不知這仗要打到什麽時候,再過一段時間,若是還無法出城,恐怕這兩家小店,都要關門大吉啦!”

這麽說來,項晚晚就更是明白尚衣局來的這些嬷嬷們,她們對自己為何這般熱情了。

接下來,尚衣局的人給她量身計數,就連手腕,頭圍,小腿長度和圈度,她們都記了個清清楚楚。

為首的老嬷嬷将所有數據全部過目了一遍,方才笑眯眯地對項晚晚說:“這幾天是大過年的,我們回去先制定喜服的款式和方案,到時候我拿來給姑娘過目。待得二月初二龍擡頭那一日,再開始動剪刀裁剪。”

其實,項晚晚對喜服會制成怎樣的款式,她并不在意。她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外在形式,只要大婚那天,她和易長行能夠歡天喜地地拜堂成親,一切就足夠了。

更何況,她也并不知曉大邺這邊的喜服模樣。自從來了金陵城之後,她只在路過的時候見着某個大戶人家正在娶親,但那會兒她的心思都在生計上,并沒有什麽興趣去看別人穿的喜服模樣。

後來為了生計,她倒是希望李大叔能幫她接點兒喜服之類的繡活兒,只可惜,由于門路沒有,一個相關的都沒接到。

不過,項晚晚總覺得,自從雞鳴寺回來後,似乎很多事兒都開始慢慢順了起來。

日子過得簡單又舒心,只是,會日日夜夜牽挂城外戰局,擔心易長行的安危。

她原先想着,戰局再怎樣緊張,春節期間總能休戰一二吧?

誰曾想,從城門那兒得來的消息,春節期間竟然是打得最為激烈的時刻。她那顆懸着的心,越發擔憂了起來。

雞鳴寺的香客也越發多了。

待到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尚衣局的老嬷嬷送來了喜服的方案,方案有三個,個個都讓項晚晚覺得,華麗異常。

喜服華麗的程度,比當初她做帝姬殿下時,衛國這邊幫她繡制的喜服,還要精致奢華數倍。

可這都是人家尚衣局的人花了時間和心思琢磨的,項晚晚縱然心頭有一些顧慮,也不大好說什麽。便選了個自己還算喜歡的算是敲定了。

老嬷嬷歡天喜地地離開後,項晚晚對管家擔憂道:“喜服太過華麗,是不是不大好?”

“怎麽會呢?剛才我在旁邊看了一眼,喜服就是這樣的。歷來歷代的大婚,都是這麽穿的。”管家真誠道:“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婚,所有人都在看着呢!當然是要最華麗的呀!再說了,爺出城前是叮囑過的,大婚的喜服,是要按照最華麗,最排場的來。有些裝飾若是少了,到時候爺不高興,就不大好了。”

項晚晚想想,也對。

畢竟,易長行本就是世家子弟,雖然家中長輩只剩下了六叔一人,但世家擺在那兒,有一些排場必不可少。

更何況……

項晚晚看了看院外的那棵海棠,玫色的花瓣嬌豔欲滴,樹杈旁,一抹嫩黃的新綠,正掐了尖兒地想要鑽了出來。

項晚晚看着這抹新綠,她心底裏明白,易長行是要做大事的人,他已經懲治了福家人,又率領着衆多兵将出城迎敵北燕兵馬。

接下來,他到底是王,是相,一切都未可知。

耳邊,卻聽見管家繼續說:“按着規矩,大概過幾天還會有教養嬷嬷來,會教導姑娘一些禮儀相關。不過,我在姑娘身邊做事兒這麽些日子,總覺得教養嬷嬷只需稍微提點一下,大方向是不用說的。姑娘你平日裏都懂得。”

說到這兒,倒是提醒了項晚晚,她一邊向着東次間走去,打算開始繼續繡戰旗,一邊問:“管家叔叔,相處這麽些天,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總這麽管家叔叔地喊着,也是生疏。”

其實,這管家這會兒并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字,畢竟,自己是皇上身邊的人,皇上的身份這會兒還沒對她說,自己倒先搬出了自己的名字,那萬一被認出了就不大好了。

但他琢磨着,這姑娘是衛國的帝姬殿下,對大邺宮廷裏有一些什麽人,她應該是不大了解的。

于是,他便戰戰兢兢地,險而又險地說了:“哦,我姓寧,單名一個平字。姑娘若是覺得拗口,便可喊我寧管家就是了。不過,等姑娘大婚之後,我也是要改口的了。”

項晚晚在口中輕聲地念了一聲:“寧平。”

“奴才在。”管家寧平順口回答了一聲,他還差點兒俯身行禮跪拜了下去。得虧他反應得及時。

項晚晚笑了:“管家叔叔真會說笑,怎麽自稱是‘奴才’了?不過,你的名字并不拗口呀!嗯……就是有點兒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她這麽一說,吓得寧平一身冷汗,他看着項晚晚冥思苦想的模樣,心頭的恐慌更是濃烈了幾分。他生怕在皇上回來之前,就已經被項晚晚知曉了身份,那就不好收場了。

畢竟,知曉身份這種更增添情意的事兒,得讓皇上自個兒去做。自己這個老太監,在中間摻和個什麽勁兒呢?

想到這兒,寧平身上的冷汗又出了一波。

恰逢此時,項晚晚尚未想到“寧平”這名字到底是在哪兒聽說過時,府門卻被人敲響了。

寧平應聲去開門,誰曾想,是個侍衛。

那人站在府門那兒,對寧平說了幾句,又遞給寧平一大包東西後,便離開了。

這會兒,寧平竟然一臉喜色地急奔而來:“姑娘,是爺捎來的家書!”

項晚晚一聽,立即激動了起來。

易長行領兵出城已經兩個月了,由于城門緊閉,外頭到底有些什麽消息,城內都是全然不知。這會兒得知有他的家書,不由得讓她喜從中來。

寧平遞給她一個非常大的布包,口中還不住地說:“剛才那個小兵說,城外一切都安好,爺讓姑娘在家安心,不必煩憂來着。”

項晚晚開心極了,她一邊口中說着“那就好,那就好”,一邊拆開布包。誰曾想,裏面竟然放着二十幾封信箋。

每一封都是易長行親筆所寫,封封都寫了當下他思念她的時間。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雖然他沒有提及城外戰局的緊張和變化,但從他的字裏行間能看出他的難。

“……婉婉,當北燕人的幾十萬兵馬壓境之時,我的腦海裏想的都是你。你在衛國所面臨的恐慌,你從衛國走到大邺之間的艱難,和你這麽些日日夜夜的孤單……”

“……婉婉,北燕人都是一些沒有什麽章法的蠻夫,他們沒有陣法,不講究君子之道,他們只會拿着鋒利的刀劍,和龐大的人數來壓陣。看着他們這樣,若是當初沒有那些個有心之人的背後謀劃,是斷然不會滅了衛國的。這仇,我一定會為你報回來……”

“……婉婉,我寫了許多家書給你,可這會兒城門緊閉,我知道并不能送進城去。本以為春節期間可以回城一趟,但為了百姓的安危,我斷然不能有半點兒松懈。婉婉,這是我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春節,只可惜,我不能與你共度。但這一戰之後,往後一生的所有春節,我都将與你形影不離,不離不棄……”

項晚晚一封封地看完了所有信箋,此時也是金輪西沉,夜幕将至。

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心坎兒間是無比的踏實。奈何易長行在家書裏說了,不便通信,就不必回家書了。她這會兒也只能将這些有點兒折痕的信箋一點點地撫平,擺放在床榻的枕頭底下。

這二十來封家書,将是她接下來這段時日,聊以慰藉的心靈湯藥了。

管家寧平這會兒前來通報:“姑娘,晚膳做好了。”

許是易長行的這些家書,給她吃了定心丸,這會兒,項晚晚只覺得胃口大開,平日裏本就吃得不少的她,這會兒竟然将整桌子飯菜全部掃蕩光。

卻讓寧平有些心驚的是,不僅這一晚項晚晚胃口大開,接下來的每一天,她的胃口似乎都出奇地好。

在深宮中做事多年的他,有着第一時間的警覺,可他一個宮裏做太監,宮外做管家的,斷然不好對一個尚未成親的女子多說什麽。

于是,他旁敲側擊地說:“姑娘,爺出城前交代過我,要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換季之時,也要多注意別讓你受着風寒。這不,快出正月了,要不我請個大夫上門,給你診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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