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四）

“下雪了。”我猛然擡頭，看見約翰正站在窗邊，掀起厚重的窗簾往外望。他回過頭來對着我，碧綠的眼睛依舊清澈得一塵不染，“等雪小一點就可以出門了。”

“好啊。”我對他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麻煩你了。”

“都說了沒關系的，戴維哥哥，沒必要這麽客氣啊。”他回了我一個鬼臉，“之前我都忘了問，你餓嗎？”

“我——沒事，我不餓。”

“騙人。”約翰毫不遲疑地拆穿了我，“我去找找看家裏還有什麽。”

不等我阻止，他便徑直跑進了儲藏室，不一會兒後拿着兩塊面包出來，遞了一塊給我。

“這個天氣出門也只能買到幹面包。”他小聲嘟哝着，“根本沒法好好招待客人啊。”

“我——”我看着約翰的神色，終究沒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只是自嘲地道，“沒想到還需要你來照顧我。”

“我的榮幸，戴維哥哥。”他認真地看着我，“畢竟一個人真的很孤單啊。”

我忽然又透過他看到了那雙棕色眼眸。它們無神凝望着天空的樣子仿佛在向誰哭訴。

我好孤單啊，戴維哥哥……

……一個人躺在寒冬的雪地裏，真的好孤單啊。

頭又痛了起來。

吃完了面包後我就被約翰拉出了門。他先前說的話得到了應驗——這會兒我的毛氈鬥篷已經可以輕松地将寒氣隔絕開來了。

很奇怪，只要聽見約翰的聲音，我那沒來由的頭痛便會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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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也能算是某種緣分吧。

細雪輕飄飄地落在身上，沒有一點重量，伸手輕輕一拂便會掉下去。觸感一點也不寒冷，如同一團虛幻的光影。

身處雪花之中的約翰也是如此。他像逝去的歲月投射在現實中的影子一般，輕靈、夢幻、純淨、稍縱即逝。

只有那雙碧綠如寶石的眼睛望過來時，我才能确定他是真實存在的。

“這幾條街都是大家平時住的地方。”他邊走邊向我介紹，“前面那裏是大廣場，西面是集市，回來路上我們可以再去買點吃的，瑪瑙采石場都在北面。”

我随着他的指點四處看着。伽洛裏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北方小城。錯落有致的房屋布局，紅灰雙色的色彩配上落雪，分外賞心悅目。

我們走上了通往瑪瑙采石場的道路。這是一條夾在兩面高高的灰白色石牆間的小道，荒僻、幽深。走在裏面，讓人平白生出一種被什麽東西盯上了的無處可逃之感。

不過這樣的感覺只維持了十多分鐘的腳程便淡去了，因為我們面前突然一片豁然開朗。

瑪瑙采石場在我這個外行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個巨大的、下陷的坑洞。此時大概不是工作時間，偌大的采石場裏空無一人，坑底已積上了厚厚的雪。

“這裏好大。”我站在一個坑洞的邊沿，驚嘆道。

“是吧？我每次來都覺得很壯觀。”約翰高興地說，“這裏生産的瑪瑙成色特別好，雖然還比不上北部第一的因加諾克，但也廣受歡迎。哦，對了，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他領我進了采石場旁的一座木屋，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根短短的蠟燭，點着後照亮了裏面的環境。屋內有些結構複雜的儀器，像是加工瑪瑙原石的工具。

“采石場裏開采出來的瑪瑙都會在這裏經過第一遍加工，那些切割打磨之後的邊角料都堆在這邊的箱子裏，小孩子們可以自己拿回去玩。約翰說，“啊，放在這裏了。”

他打開一只木箱的蓋子，将手裏的蠟燭移進了些：“戴維哥哥可以挑幾顆自己喜歡的。”

那是一整箱打磨成扁圓形，顏色各異的小塊瑪瑙，在燭火下泛着瑩潤的光澤。我伸手進去摸了摸，是一種舒适的冰涼觸感。

箱中的碎石大多是紅色、黃色的，我翻找了半晌也沒發現什麽心儀的。

直到一點與衆不同的冷色墜入我的掌心。

它是碧綠色的，簡直同約翰的眸子一模一樣。

我驚喜地将它握入手中。

真美啊，像夢一樣，脆弱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