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五）

我花了二十來分鐘才找齊兩塊綠色的瑪瑙，它們現在躺在我的口袋裏，碰撞時發出細碎的叮當聲響。

約翰走在我的前面，步履輕盈地像是在舞蹈。在雪中跋涉似乎完全不會讓他疲憊。

我們又穿過那條令人心驚肉跳的小道，經過大廣場，進入西面的城區。

這片街道兩側，所有的樓房底層都修成了店面，裏邊簡直包羅萬象：各式陶器、布匹針線、瑪瑙飾品，還有食物。

人聲喧嚣，雪花飛舞，這樣的場景不知為什麽讓我想到節日。

我仔細看了一圈，還真如約翰所言，只找到了幹面包這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北方的冬天居然這麽艱難。

狹窄的街巷裏人流很有些密集，看起來大家都是趁雪小風小的時候出來買東西的。

約翰偏瘦小的體型在這種情況下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很容易地便能從人與人的空隙間穿過，我跟上他要費很大的勁。

“哎，約翰。”我往路邊人少的地方靠了靠免得被撞到，“等等我！”

約翰大抵是沒聽見，速度絲毫不減，現在我連看都看不到他了。

追上去是不可能了，我想，那就找個顯眼些的地方等他回來吧。

“先生。”正當我環顧四周，尋找一個醒目的标志物時，有人叫住了我，“這位先生？”

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看到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婦人。從輪廓上看，她無疑是位溫婉的美人，但濃重的悲傷壓垮了她的五官，讓她顯得格外蒼老。

“女士，有什麽事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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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有些面生呢。”她的聲音輕緩而溫和，讓人想到慈愛的母親，“是最近才來伽洛裏的嗎？”

“嗯，我剛到這裏不久。”

“那你可得千萬當心些。最近伽洛裏不太安定，瑪瑙采石場都停業了。”

難怪哪那裏一個人都沒有。“是出什麽事了嗎？”

“失蹤了好幾個居民，查不出原因，看痕跡像是被巨大的蜘蛛拖走了一樣。”她用一種憂心忡忡的語氣道，“說不定都要開始實施宵禁了。”

“天哪，太可怕了。”我說，“聽到這些我很遺憾。”

她搖了搖頭，突然話鋒一轉：“我看見你和小約翰走在一起？”

“對，我現在暫住在他家，他很熱情。”我笑着說。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緊緊盯着我的眼睛，神色中充滿了難以言明的恐慌：“別和那孩子走得太近。”

她的眼神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手勁也大得我差點痛叫出聲。“為什麽？”我盡量平和地問。

“不是你的問題，先生，不是你的錯。”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反複地喃喃着。

我的頭又痛了起來。

恍惚間約翰的雙眼似乎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碧綠的眼珠變得空茫無神，不再閃爍着寶石似的光彩，而像被蒼蠅環繞着的青蛙屍體，腐爛、黏膩，令人惡心。

不……我竭盡全力想大喊出聲，但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是你的錯，孩子。”

那是……母親，是我的母親。

“戴維，不用責怪自己……”

可是，我怎能不責怪自己？

若不是因為我……

“戴維哥哥！”約翰的聲音使連綿不絕的疼痛戛然而止。我睜開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看見他穿過人流向我跑來。

“對不起啊戴維哥哥。”他歉疚地道，“我光顧着往前走了，沒注意你有沒有跟上來。”

“沒關系。”那位婦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你最後不還是找到我了嗎？”

“嗯，那我們回去吧。”他說，“我還買到了熏肉！”

“好，走吧。”我握住他向我伸來的手，感受到了無比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