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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祁淵抱着蘇娴往外走,叢林小路濕滑,他卻走得穩穩當當。

山間靜谧,雨後的夜晚落了些淡淡的月光。月色披在兩人身上,彌漫在山野蒼穹。

蟲鳴沙沙,還有小溪叮咚流淌之音。

身前是溫暖的胸膛,頭頂是搖晃的星空。

有那麽一刻,蘇娴宛若夢中懼不真實,美好得令她沉溺。

祁淵走了會,見懷中之人半天無動靜,低頭看了眼。

蘇娴不知何時睡着了,呼吸輕盈而恬靜。

莫名地,他再次想起找到她的那一幕,她坐在坑窪的荊棘中望着她,眼裏不加遮掩地露出見到他的歡喜。她可憐,狼狽,無助,像一只在叢林裏迷路且受傷的小獸。

那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令他心疼,也令他悸動。

人前的端莊堅強全都是她裝出來的假象,或許她許久未這般放松地睡覺了。

祁淵不願擾她,索性放慢腳步。這般沿着蜿蜒山道走在空曠的山野間,他心情愉悅。

蘇娴再醒來時,感到身旁一陣暖和,甚至還有些熱。

她緩緩睜眼,就見右手邊燃了堆柴火,火焰跳躍,将黑夜照得半明半晦。

她愣了下,這才回想起來今日逃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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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淵。”蘇娴下意識地喊。

“我在。”

聲音從門外傳來,很快進來個高大的身影。

祁淵走過來,在她身旁蹲下:“醒了?想不想吃點東西?”

蘇娴茫然望着他:“我們這是在哪?”

“山上的一座竹屋,興許是被主人廢棄許久的。”他說:“我們在這先歇息,我已傳消息出去,過不久我的侍衛會趕來。”

“嗯。”蘇娴點頭。

祁淵又問:“想不想吃點東西?我适才聽見你......”

他沉吟了下,不大給面子地說:“你肚子叫了。”

蘇娴穩重矜持了半輩子,從未在人前出糗過,唯一且所有丢臉的一面都被祁淵看了個遍。

她有些挫敗,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有什麽吃的?”

“我剛才在附近抓了只野兔。”

“野兔啊。”蘇娴腦海裏冒出兒子蕭珉養的那只兔子,雪白可愛,頓時有些不忍。

“沒其他的了嗎?”她問。

“不喜歡吃兔肉?”

“不是,是不想你殺了它。”

“已經殺了。”

見她面色錯愕,祁淵忍俊不禁。但他素來沒幾分表情,即便笑也只是唇角淺淺地勾起。

“我去拿來。”

他起身出門,很快拎着只已經收拾幹淨的兔子進來。

蘇娴還聞到些香料味。

她奇怪問:“你身上還帶着調料?”

祁淵:“府裏廚子以鹽調制的香料。”

“為何調這個?”

“以防備用。”

蘇娴還是不理解。

祁淵邊忙活邊解釋:“刑獄司查案随時會離京,刑獄司人人身上都會帶這些,以備路上飲食不便。”

“哦。”蘇娴又問:“我見你馬車上備了許多藥瓶,也是常用的?”

“偶爾會受傷。”祁淵道。

聞言,蘇娴垂眼。刑獄司幹的就是得罪人的事,不僅仇敵恨他,恐怕朝中也有許多人恨他。刑獄司這個位置,說得好聽是天子近臣,卻也是天子手上的一把刀。

愣神中,她聽見祁淵低笑。

蘇娴擡眼:“怎麽了?”

“我突然想起這一幕......似曾相識。”

蘇娴一愣。

山野,小屋,火堆,烤肉......可不就跟六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一模一樣嗎。

六年前。

一艘由東京城去往泗州廣陵的船,被暴風雨滞留在了淺灣處。

“躲過這陣暴雨就好了。”柴氏坐在艙內安撫女兒:“這天氣實在突然,早上還好好的豔陽高照,這會兒說起風就起風。”

“母親也別擔憂。”蘇娴道:“外祖母的壽辰應當是趕得及的。”

提起這個,柴氏臉上笑意陣陣:“我許久沒回家了,也不知大哥二哥還有母親他們變成了何模樣。”

柴氏嫁到京城蘇家沒多久,公爹與婆母相繼過世。丈夫慣常憊懶且不擅打理庶務,是以蘇家外在的生意行當以及內裏的中饋都落到了柴氏身上。

連着六年,她忙于庶務也沒機會回廣陵,這次,老母親六十大壽,柴氏這才帶着大女兒歸寧。

只是不料船行了幾天好端端地,到了這地突然遇暴風雨,船家不得不停在這避風。

這會兒已經歇了大半天,天色漸晚,看樣子興許得明日早上才能行船。

雨如瓢潑,風若擂鼓,砰砰地拍打在艙壁上,聽得人心驚肉跳。

柴氏坐了會,吩咐婢女:“去看看,該是用晚膳的時候了,船上膳食準備好了沒。”

“是。”婢女起身,還未站穩,船身猛地一晃。

随後外頭有人大喊:“不好了,水匪來了!”

柴氏大驚,忙掀開簾看外頭,可外頭風雨肆虐根本看不清情況。船夫們穿着蓑衣拼命地撈錨,試圖盡快離開此地。

停在這躲雨的船有好幾艘,那些水匪來勢洶洶,沒兩下就将船上的人制服,若遇不聽話的當即砍殺踢下河。

這手段兇殘得很,柴氏趕忙退回來,憂心忡忡:“娴兒你快把金銀細軟扔了,再換身婢女的衣裳。”

蘇娴動作也極快,忙将頭上戴的珠釵發簪拔去,又将外衫換成件簡單素色的。

做完這些,這才發現母親柴氏什麽也沒動。

“母親,你——”

話未說完,簾子被人掀起,一人伸出明晃晃的長刀,喝道:“裏頭的人出來!快點!”

柴氏帶着蘇娴和婢女出去。

她說:“幾位爺要錢財好說,我裏頭箱子帶了若幹,你們只管拿去,只是切莫傷我這幾個婢女的性命。”

蘇娴聽了,正欲開口,手就被柴氏掐了下,示意她別說話。

水匪們聽了還頗滿意,當即派人進去将箱子抱出來,裏頭果真有幾百兩銀子和寶石珠釵。

然而他們得了錢財還不肯收手,命人将柴氏捆起來。

柴氏大驚:“幾位爺這是做什麽?錢財已經給你們了,怎能說話不算話?”

水匪頭子笑:“老子說什麽了?老子跑這一趟不易,這點錢怎麽能打發?看你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夫人。”

他揮手:“把她帶去那邊船上,跟其他人綁一塊,回頭讓他們家中人拿錢才贖。”

聽到這,蘇娴心驚,這才明白母親适才讓她換衣裳是何用意。原來她早就打算犧牲自己來保全她。

蘇娴咬牙,渾身瑟瑟發抖。她才十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可她不能讓母親的心血白費,她得努力護住自己好想法子救母親。

她站在婢女當中,低頭垂眸,盡量不讓自己顯眼。

果然,那些水匪沒再理會她們這些“下人”,去了另一艘船上。

蘇娴悄悄擡頭,卻猝不及防撞上一雙冷厲的眼睛。那人扭頭朝後邊看,收回視線時正好與蘇娴的目光交錯。

他目光短暫地停了下,然後面無表情地跟着其他水匪離開。

蘇娴與婢女們挨着站在一處,風雨将她們的衣衫打濕,耳邊嘈雜喧鬧。

沒多久,船又一陣猛地搖晃。她驚駭四顧,就見适才離去的水匪們紛紛逃散回來。

有人大喊:“快撤!官兵來了!”

“他娘的,消息怎麽洩露出去的?快撤!”

船一艘連着一艘,無數水匪們退回來,從蘇娴她們身邊經過。也不知是何人匆忙間撞了下,站在後頭的蘇娴毫無防備往後跌,然後一頭栽進了濤濤雨浪中。

蘇娴不熟水性,在水中撲騰了幾下,河水不停往她的口中、鼻中灌,身子也越發地往下沉。

就在她難受得幾乎要窒息時,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然後脖頸被人拖住,飛快往上漂浮。

蘇娴得了呼吸,痛苦睜眼。當看清救她的人時,不禁愣怔。

這不是适才與她對視的那個水匪嗎?

那雙冷厲的眼令她印象深刻,也令她心頭發憷。

可他為何救她?

蘇娴沒能想明白,她适才差點窒息,腦子裏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這人救她的原因。

意識混亂間,只感到這人拖着她遠離了船,沒多久,他們爬上岸。

一上岸,蘇娴奮力将他的手腕掰開,然後起身要逃。

“你若不想死,就跟着我。”

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蘇娴停住。

她轉頭,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這人。這人長得很好看,只是渾身一股子狠勁兒令人膽寒。

她不禁鄙夷,長這麽好看卻來當水匪真是自甘堕落。

祁淵渾身濕漉漉,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傾盆大雨砸在他身上,令他面目越發顯得淩亂犀利。

“現在水匪四處逃竄,你若自行離開說不準會闖遇他們,屆時拿你做人質你只會死路一條。”

風雨沙沙,幾乎掩蓋了他的話,可蘇娴聽清楚了。

那股逃跑的想法漸漸歇氣。

她站着沒動,不敢走過去,也不知往何處走。雨水将她的衣服浸濕,狂風吹得她單薄的身子發抖。

祁淵歇了會,起身朝另一邊方向走。

可走了兩步卻停下來。

他扭頭:“你想在這等死嗎?”

蘇娴搖頭,立馬跟上去。

河岸西邊是一片樹林,入了林中後,風便沒那麽大了,雨勢也小了許多。

這人似乎對此地極為熟悉,帶着蘇娴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一間破舊的草屋。

“天黑了,你我且在這歇息。”他道:“明日,官府的人會過來。”

“你怎麽知道官府的人會來?”蘇娴說了兩人之間的第一句話。

可這人并沒回答她,兀自去角落抱了堆柴火來,點燃。

火光一起,蘇娴掌心漸漸發癢,牙齒打顫。

她此前凍得不行,這會兒有了火,渾身變得暖和。

她開始擔憂起母親來。

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麽樣了,若是跟她一樣也落了水,可有人救她?

安穩生活了十六年,蘇娴茫然無措,不知該怎麽辦。

良久,她埋頭在膝間哭起來。

祁淵瞥了眼,原本冷硬的面色,不自覺緩和了些。

他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擅長哄女人。原本他可以不救她,可見她在水中絕望掙紮的樣子,于心不忍,便跳了下去。

但這一跳,必定暴露了他的身份。這會兒,他是再沒法回到水匪窩了。

不過也罷,他只身入匪窩探了那麽多天,也就在等這一刻,想必陳将軍正在竭力追擊匪徒。

偏偏眼前這個女子倔強又柔弱,這麽點小事就哭,還......他瞥了眼她顫抖的肩,很是無奈。

怎麽越哭越厲害了?

蘇娴這會兒是真的害怕,劫後餘生令她情緒難以自控。尤其想到母親生死未蔔更是恐慌無以複加。

但她不願在陌生人的面前掉眼淚,是以只得伏在膝上默默地發洩。

過了許久,她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身上也不冷了,裙擺和袖子被火烘得半幹。

她擡頭,這才發現屋內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四周一片昏暗。

莫名地,她又害怕起來。

她雖然心憷那個男人,可他将自己丢在荒郊野外,且是風雨交加之夜,更令她恐懼。

她起身,正欲跑出去查看,然而這時候,那人進來了。

他睇了她一眼:“你要上哪去?”

蘇娴沒說話,心裏的恐懼卻悄悄散了許多。

見他手上拿着不知從哪弄來的雞,她斟酌了下,問:“你為何要救我?”

祁淵依舊沒回話,而是在火堆旁坐下來,忙活手上的東西。

他動作娴熟,似乎經常幹這種事。拿出匕首将竹子削得尖銳,然後猛地一下插進雞肚子中。

蘇娴縮了縮脖頸,仿佛那竹子穿過自己的心肝腸肚,看着都疼。

不愧是當水匪的人,做這種事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想。

祁淵忙活了會,開口:“不必擔憂,明日官府的人自會來接你。”

至于為何不是今晚來,當然是因為今晚暴風雨,且官府抓水匪要緊,沒人管這邊。

“那.....我母親呢?”蘇娴問。

“你母親?你母親是誰?”祁淵轉頭。

蘇娴暗唾自己傻,母親費盡心機讓自己隐藏身份,她卻在水匪面前暴露了。

若這人得知她是富庶人家的小姐,豈能輕易放過她?

短短兩息工夫,蘇娴想到了一種可能。

在船上她被認為是個婢女,而這個水匪居然願意跳進水中救她。為的什麽?鐵定不是因為好心,也不是為了讓她拿錢酬謝。

那麽就只剩一種可能——圖她的姿色。

畢竟她在東京城是出了名的好樣貌,而且此前兩人視線相撞過,他看過她的臉。

蘇娴越想越篤定,心頭那股才散去的恐懼又一點點地冒出來。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他适才說什麽明日官府來人接她,蘇娴一個字都不信。

說不準是這人哄騙她,就為了讓她放下心防呢。

思及此,蘇娴的心砰砰跳起來,又怕又緊張。可她清楚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亂,既然他有所圖,那她就還有機會。何不利用他這點心思好生斡旋?說不準她能逃出去。

打定主意,蘇娴輕手輕腳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

盡揀好話說:“你身手真好,沒想到游水也那麽利索。”

祁淵忙活烤肉,沒理她。

默了默,蘇娴又道:“多謝壯士救我,小女子無以為報,日後......”

祁淵擡眼:“日後什麽?”

蘇娴心頭一緊,強自鎮定地演:“壯士救了我,我這條命便是你的,日後為您做牛做馬也甘願。”

“不必。”祁淵低頭,将火上烤得焦黃的雞翻了個面。

“可你平白無故救我,難道......”蘇娴小心翼翼試探:“就沒點要求嗎?”

見他良久也沒回話,蘇娴心中沒底。

想了想,她掏出帕子捂臉,低低哭起來:“我雖是個婢女,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婢女,視貞潔如命。若今晚與壯士不明不白的,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佯裝哭泣,希望這個水匪有點人性。至少今晚別對她動手,待過了明天,她定會擇機會逃出去。

她邊哭邊暗暗打量,見對面的男人沉默了會,然後伸手在懷裏掏了掏,最後掏出件東西遞過來。

光線昏暗,蘇娴沒看清圖案,只知道是一塊玉。

她聽見他說:“你若擔心清白,且拿着這塊玉佩,我必定對你負責。”

蘇娴愣了愣,暗暗松口氣。

還好,這是個講道理的水匪。

就怕他今晚亂來,于是故作歡喜道:“我知道的,你人這麽好,能跟着你是我的福氣。”

“只是........”她自怨自艾:“可我區區婢女之身,配壯士只怕唐突了你。若壯士不嫌棄,可否等我回府後跟主子贖回身契再說?”

祁淵可有可無點頭。

他祁家家大業大,收留個婢女只是件小事。當然,若這婢女認定要跟着他......

也不是不可。

過了會,雞肉烤熟,祁淵分了一半給蘇娴。

盡管蘇娴很餓,但她斷不能食用水匪的東西。她還想着明日怎麽脫身,待脫身後如何去尋母親。

而且,一旦脫身,她必定要報官将這人抓起來。

他畢竟是水匪,這些人專幹傷天害理的事,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幾番心事重重加在一起,蘇娴一點胃口也沒有。她将雞肉還回去:“多謝,還是你吃吧,我不餓。”

祁淵不強求,接過來,自己吃了。

外頭大雨仍然在下,嘩啦啦地砸得地面發響,茅草屋內倒是因燃了堆火而顯得安靜暖和。

蘇娴繃緊神經戒備了半宿,又餓又困,最後在火堆的溫暖下漸漸熬不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蘇娴望着窗外的天光茫然了會,倏地扭頭四顧。沒見着那人的身影,她趕忙起身。

走到門邊又細聽了會,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她緊張得心口撲通撲通跳,很清楚,此刻是逃走的最佳時機。

是以,蘇娴拉開門,頭也不回地狂奔。

也不知奔了多久,遇見官兵時,她心中大喜,忙朝那些官兵跑去。

柴火熊熊,啪地炸開個火星子,拉回了蘇娴的思緒。

回想起當初的事,她竟是覺得羞愧。

彼時她年紀小卻故作聰明,居然好人歹人都分不清。不過也難怪她,誰叫祁淵沒解釋他的身份呢?乍然跟個水匪待一晚,任誰都有些擔憂的。

她低笑出聲。

祁淵擡眼:“笑什麽?”

“沒。”蘇娴搖頭。

祁淵當然清楚她在笑什麽,卻并未揭穿她。

只是想到後來她回東京城後,居然立馬定親,全然将那夜在草屋裏的話忘得幹淨,他頓時有種被欺騙利用的憤怒。

她騙他是婢女就算了,居然還騙他......她一副愛慕他、生怕他丢下她不管的樣子,是怎麽演出來的?

“蘇娴。”祁淵突然喊她,些許氣惱。

蘇娴正側身烘後背的衣裳,聞言“嗯”了聲。

祁淵默了默:“沒什麽,兔肉烤好了,你可要吃?”

蘇娴猶豫了下,點頭。

兩人吃完後,各自烘衣服,正将衣服烘幹時,侍衛們尋過來了。

再回到池州客棧時,丹砂紅着眼站在門口抹淚。

見蘇娴下馬車,她跑過來跪下:“小姐,你終于回來了。還好你還活着,不然......不然奴婢也不活了。”

“說的什麽話。”蘇娴将她扶起:“別犯傻了,快去給我準備熱水,我今日很累。”

“嗯。”丹砂起身,抹着眼淚又跑進門。

蘇娴扶着馬車站定,看向祁淵那邊。

祁淵正在吩咐侍衛事情,過了會,他走過來。

“今晚你好生歇息,回東京城的事不急。眼下池州不太平,不宜上路。”

“嗯。”蘇娴點頭。

等了會,見他沒有其他囑咐的,蘇娴開口:“今日多謝你,那我......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

祁淵望着她,沒說好,也沒說其他。

蘇娴被他看得不大自在,畢竟門口還有很多人。她飛快福了福,轉身一瘸一拐進門。

一夜好夢,次日醒來,蘇娴聽說客棧周圍都是禁軍,把客棧掌櫃都吓得大跳。

丹砂正在擺早膳,說:“祁大人怕小姐再出事,派了許多禁軍來守着,進門的人挨個盤查,看得死緊。”

蘇娴坐在妝臺前梳頭發,聽了這話,不禁臉頰發燙。

他這麽做,豈不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過了會,她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果真見樓下都是把守的禁軍。

“這樣不是辦法,”蘇娴說:“客棧是做生意的地方,禁軍在這耽誤旁人做生意不說,還......”

她的身份豈敢要禁軍守護,祁淵這麽做簡直是赤\\\\裸\\\\裸地徇私枉法,若消息傳到東京城,他恐怕得被參一本。

忖了忖,她吩咐:“你一會去打聽打聽,看祁大人在何處。若是他得閑......”

“小姐不知?”丹砂詫異。

“知道什麽?”

“祁大人病了,”丹砂說:“聽說昨夜回來的路上就已經病了。”

蘇娴一怔,昨夜回來的路上就病了嗎?可她與他同乘馬車卻并沒發覺。

“病得可嚴重?”

“據說夜裏起了高熱,也不知這會兒退了沒。”

蘇娴給自己挽了個簡單的發髻,緩緩走到桌邊坐下。

這頓早膳用得心不在焉,早膳後,她按大夫叮囑以藥敷腳踝,然後取賬冊來看。

只是,往日慣常做的事,今日怎麽也難以專心。

過了會,她合上賬冊,吩咐道:“丹砂,備馬車,我們去府衙。”

祁淵病了,她想去看看。

府衙後院的官舍裏,祁淵靠在床頭,他左手邊放着一沓厚厚的口供筆錄,皆是這兩日審問遼國探子記錄的。

池州出現遼國探子,想必整個燕山府也有,不知其他地方是否發現此事。

他看了會口供筆錄,想了想,打算起身給陸安荀寫信。

“祁大人要做什麽?”大夫正在門口給他煎藥,聽見動靜,蹙眉轉頭。

祁淵:“我寫封信。”

大夫是個年過六十的老頭,醫術高明但脾氣不好。因祁淵受傷生病,被楊知府連夜把人請來此照看,還在旁邊安排了間廂房以備不時之需。

他還從未見過這般不惜命的病患,也最讨厭這種不聽大夫話的病患。

大夫起身走進去:“我勸祁大人還是躺着為好,祁大人身子本就有傷,雨水受腐,還裂開那麽大個口子。若是再不聽勸,傷口感染,你這高熱恐怕難退。”

“好,多謝。”祁淵人已經坐在了桌邊,完全一副老實聽勸但并不悔改的架勢。

他兀自從抽屜裏拿出信紙,提筆欲寫字,然而下一刻有人把他手上的筆奪了去。

祁淵擡眼,當看清來人時,他愣了瞬。

“你......怎麽來了?”

蘇娴将筆放回筆架:“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

祁淵坐直,沒說話。

大夫見有人能拿捏住祁淵,立馬對蘇娴倒豆子似的叨念:“夫人來得及時,快勸勸他,興許你的話他會聽。”

“這人......”大夫出門邊搖頭嫌棄:“性子實在不讨喜。”

蘇娴聽他稱“夫人”有些不自在,但轉念一想,自己梳着婦人發髻,或許這位大夫只是随口稱呼,若她刻意解釋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

索性沒應聲。

只望着祁淵。

祁淵也望着她。

他眼裏含着些愉悅的笑。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蘇娴瞥了眼他手臂上的傷,想起昨日他傷口淋雨,又抱着她走了許久,恐怕傷口就是那時裂開的。

“疼不疼?”她問。

祁淵毫不在意:“已經好了。”

外頭的老大夫翻白眼,拆臺道:“老夫早上才上藥,愣大一個傷口跟魚肚子似的。”

祁淵:“......”

蘇娴低笑出聲。

這一笑,令祁淵看得有些呆。

她今日的裝扮樸實無華,一身淡紫交領長裙,發髻松松挽起,除了一支白玉簪子再無其他裝飾。

臉上也沒半點妝容,黛眉清而淺若遠山寒霧,微垂睫的樣子溫柔動人。

蘇娴被他看得不自在,她轉過身緩慢往椅子邊走:“我聽說你夜裏起了高熱,現在好點了嗎?”

“嗯。”

祁淵也起身,在她對面坐下來。

“我過來......其實是有事想跟你說。”蘇娴道。

“什麽事?”

“你派那麽多禁軍在客棧守着,于理不合。”

“哪裏于理不合?”

“他們是禁軍,我的身份不合适。”

“這是我的命令,與你的身份無關。”

“可別人會說你徇私枉法。”

“我不在意。”

蘇娴被他這句“不在意”弄得更加不自在了,坐如針氈。

這人......如今是不打算遮掩了嗎?

祁淵仍舊盯着她看。她分明羞臊卻故作鎮定,令他好笑。

他問:“你只是來說事嗎?”

“什麽?”

“難道不是聽說我病了,所以來看我的?”

“不是。”蘇娴堅定否認:“我是來說事的。”

“哦。”祁淵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蘇娴感到自己莫名其妙落了下風,仿佛說什麽話都被祁淵拿捏掌控。

這感覺很不好,令她局促,無措,羞窘。

她慣來做什麽事都是游刃有餘,唯獨在祁淵的面前......

靜默片刻,她打算告辭。然而才站起,就見祁淵也起身朝她走來。

倏地,她心跳加快。

“做、做什麽?”

祁淵走近:“你為何要對我這麽好?你分明知道我喜歡你。”

頓時,蘇娴整個身體像丢進沸水似的,滾燙。

“為何?”祁淵逼問。

“嗯咳——”這時外頭有人咳了咳,然後哐當一聲,老大夫丢下火鉗跑了。

這聲動靜像是一把利刃,撕破了蘇娴努力假裝的鎮定。

她臉紅如霞,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女,低頭不敢看祁淵的眼睛。

“我......我只是人之常情的關切。”她說:“你救了我,還為我受傷,于情于理我都啊.......”

她話未說完,就被祁淵拉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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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