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喵喵

喵喵

是媽媽回來了嗎？！

邵炀先是腳步一頓，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然後加大步伐，他欣喜的小跑進去，脆聲喊道：“媽媽！”

卻在看見媽媽的一瞬間。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岑意坐在堆滿雜物的沙發中間，淡淡的掀開眼回應，她的腳邊是嶄新的購物袋，七倒八歪的從裏面露出幾件昂貴的衣裳。

她一手拿着手機滑動，一手捏着一條閃閃發光的項鏈和視頻裏的比對。

嘴裏發出不滿的啧啧聲：“還是差了點……”

“媽、媽媽……”

邵炀怯怯的靠近，聞見她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香水味。

他停在一步之遙的位置，不再動了。

在母子倆少有的相處裏，邵炀見到的都是普通的、忙碌的媽媽，而每當媽媽變得光鮮亮麗，他反而會害怕起來。

因為這意味着，他又要被媽媽帶去那個地方了。

但他不想去，一次也不想去。

幾分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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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意終于看夠了手機，把項鏈随意的放進盒子裏，又取過一旁的卸妝巾，開始擦拭臉上豔麗的顏色。

途中，她和邵炀說：“邵炀，準備一下，周末我們就去見你爸爸了！”

“可我……”

“你知道嗎？這次和之前可不一樣，這是我們的機會，難得的機會！”岑意随意又粗魯的清潔臉部，掐在卸妝巾上的指甲閃亮絢麗。

一片髒了，她啧了一聲扔掉。

然後朝邵炀勾了勾手指。

邵炀身子一顫，慢慢的走過去。

她用剛做過新美甲的指尖掐住他的臉蛋，說：“很快，好日子離得不遠了，邵炀，你期待嗎？這個周末你爸爸就會親自來接你的，瞧瞧這待遇，知道為什麽不一樣了嗎？”

岑意扯了扯紅唇，笑容中多了些瘋魔和偏執。

“五年，我等了整整五年了啊，你也和我一樣，期待這天的到來，對嗎？”

媽媽掐得他好痛……

邵炀忍着淚，沒有掙紮，而是小心翼翼的問她：“一定要去嗎？”

岑意嘲笑似的回答：“當然了，這次可是皇帝般的待遇，我們不去，不就太虧了？”

邵炀知道爸爸親自來接他代表了什麽。

以前想要見爸爸，永遠是媽媽買了機票，大老遠的飛過去。

媽媽會把自己打扮的和那些人一樣，挂上同樣虛僞可怕的表情，待不了兩天就被趕回來。

那邊的人始終很讨厭他們。

邵炀不懂為什麽媽媽一次又一次，不肯放棄。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不好嗎？

媽媽難道不喜歡嗎？

邵炀越想越難過，他抽噎着，整張臉都憋紅了。

眨了眨眼，一滴晶瑩的淚珠倏地砸了下去。

岑意見狀，猛地抽回了手，表情古怪，“你哭什麽？”

邵炀使勁搖頭。

對于穿的漂漂亮亮的媽媽，他更喜歡穿着普通的媽媽。

因為那樣的媽媽，不會讓他做讨厭的事。

“媽媽，我們不要去好不好，那裏每一個人都讨厭我，媽媽也會不開心。”

岑意冷哼，眼底閃過一絲嫌惡，開口又是尖酸刻薄的話。

“呵，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被讨厭又怎麽了？只要能得到利益，這點苦你都吃不了？”

“豪門，那可是豪門！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一輩子不愁吃喝，無盡揮霍！”

“而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直接告訴你吧，是你爸爸和他前妻生的，該死的孩子終于沒用了，現在，你才是他唯一的兒子，你必須争口氣！讓他徹底認同你！！”

岑意半靠在沙發上喊叫，發狠的眼神驚得邵炀肩膀一震。

看見他點頭。

她才緩和了表情。

她的目光轉在邵炀的五官上，掃了一圈，又自言自語的說道：“時間過得真快，你長得越來越像他了。真是惡心……”

岑意說着，自己都忍不住低笑兩聲。

她彎腰從抽屜裏拿出一包煙，在即将點燃的時候，瞥向不安的邵炀，問他：“對了，每天早上的牛奶沒了，又該再定下一批了。你還要繼續喝嗎？”

岑意用的是例行公事的口吻。

而邵炀忙不疊的點頭，“要，我要！謝謝媽媽！”

他很開心。

只有這樣，才能因為牛奶，多和媽媽說上幾句話。

岑意點燃指尖的煙，嗤笑：“行了，回你房間吧。”

在白煙填滿客廳之前。

邵炀連忙跑回自己的小房間。

雖然他和媽媽住的房子很小很擁擠，但媽媽依舊強硬的給他分出一個小卧室。

媽媽說，是讓他自己獨立。

卧室只有大約五平米，一個床就差不多塞滿了空間，在邵炀看來已經十分足夠。

他坐在自己小小的床上，想了一會兒。

才動身趴在地板上。

他的東西并不多，雜七雜八的一般都放在床底下。

邵炀從下面拖出一個比他身高還長的大箱子。

打開箱子，裏面都是過去的日子裏，邵炀留下來的破舊物品。

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玩偶，被血液染紅的棒球，被撕碎的作業本，還有許多零碎的玻璃碎片，以及……好幾個被劃破的書包。

姐姐說過之後，他第二天就換上了新的書包。

但是舊書包還沒有扔掉。

他答應過姐姐，會把這些都扔掉。

邵炀目光沉沉的看着它們好一會兒。

嘴裏不停的呢喃。

“要扔掉……扔掉……”

*

另一邊，回到家，先被奶奶訓斥了一通的聞思思保證下次不再犯。

躺在床上之後，她再次想起了邵炀。

接受任務的決定做得很有魄力，但具體要如何幫助他，目标要怎麽實現。

讓聞思思傷透了腦筋。

她自知自己沒那麽大的本事，怎麽可能一兩句話就能讓邵炀多年來的陰影瞬間消失。

讓他繼續保持目前的狀态，都不知道會不會容易。

她先是回想了一圈後來流行的那些網絡小說，有沒有相似的橋段。

黑化，拯救。

這種關鍵詞一查，還真挺多。

但走向都有點奇怪，人家是女主，她又不是。

現在仔細想來，上輩子她和邵炀之間的關系也很普通，只是見過一面，然後就莫名其妙被盯上了。

聞思思至今想不通，自己到底為什麽會被盯上。

當然，她也沒辦法讓邵炀再告訴她一遍了。

她必須得時時刻刻盯緊了邵炀，叫他沒有黑化暴走的苗頭！

要用什麽不易察覺，又十分自然的方法進行呢？

聞思思煩惱的在被窩裏翻來覆去。

十分鐘後，酣然入睡。

第二天上學，再次遇見了邵炀。

他沒有再堵在校門口送牛奶，這回竟然學精了，直接等在了她上學的必經之路。

他慢悠悠的背影，被聞奶奶一眼認出來。

“哎喲，這不是小邵炀嗎？你怎麽一個人在路上走？”聞奶奶驚奇的問他：“難道你父母早上也不送你上學嗎？”

邵炀十分可憐的點點頭，“嗯。”

他不僅僅從來都是自己走路上學，還要早早的起床洗漱，自己加熱面包當早餐。

雖然離學校說不上太遠，但走過去還是挺累的。

聞奶奶立刻善心大發，順手把邵炀一薅，薅到了車上。

邵炀乖巧的說謝謝，對着聞思思笑得一臉甜。

至此，邵炀徹底蹭上了聞家的交通工具。

每一天，聞思思都能和他見到面。

聞思思無力扶額。

真不知道聞奶奶這一出，算不算來得巧。

上學路上一起，放學時也有極大一段的路程相同。

這下子，聞思思真的能緊緊盯住邵炀了。

任何變化都逃不過聞思思的眼睛。

直到周五放學。

邵炀提前被他的媽媽接走了。

得知這件事的聞思思有些稀奇，畢竟這位媽媽從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提前接人還是第一次。

是因為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她也的确在越靠近周末時，發現邵炀越發沉默。

聞思思随即召喚來了系統101，問他原着上有沒有寫過類似的情況。

系統101在後臺嘩啦啦的翻了一會兒，說：“有，就一段，是描寫反派邵炀和惡毒女配溫苒的第一次碰面，就在這周末，溫家舉行的宴會上。”

溫苒？

聞思思想起來這個名字。

她臉色有些難看。

這不就是上輩子将邵炀訓成了一條惡犬的小公主。

溫苒嗎？

——

小公主。

是這個圈子裏心照不宣，所有人對溫苒的稱呼。

而這個詞語，放在溫苒的身上，也再合适不過了。

從溫苒降生的那一天起，溫家就将她捧在了手心上呵護。

溫家是個傳統特殊的家族，一脈單傳，無論男女。

長輩們身居高位，又對她極盡寵愛。

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而溫苒本人，也不負衆望。

出落成了一個名門淑女。

小小年紀，她的絕美容貌就依稀可見雛形，整個人像是一個精致的洋娃娃。

家族裏對她的培養更十分上心，很快發掘出她的巨大潛能。

可謂是難得一見的天才。

因此不論比她大的、比她小的，紛紛被要求着和她交談。

哪怕是多說上幾句話，得到的利益都是無可比拟的。

而年僅四歲的溫苒也來者不拒，面帶甜美笑容，無可挑剔的和每個人周旋。

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小公主，走到哪裏都是耀眼的。

邵炀從進入宴會之後，就先被媽媽帶去見了爸爸的家人，被他們用挑剔和不滿的眼神審視了一圈。

等到結束，媽媽就帶着他到了宴會的角落。

邵炀拿着岑意塞給他的一個小蛋糕填肚子，發現了宴會主人那邊的熱鬧。

據說溫苒鐘愛各種仿真人偶和玩具，甚至名下有一個別墅，都只用來為人偶專門保養，這次宴會也是為了展示它們才準備的。

賓客們對玩具的興趣不大，但為了能和溫苒聊上天，絞盡腦汁的去了解。

邵炀打眼一看，發現周圍許多人身邊都帶了或大或小的人形玩偶。

溫苒被簇擁在人群中央，穿着一襲粉白相間的蕾絲公主裙，卷卷的長發落在肩頭。

懷裏抱着一個和她色系相同的長裙娃娃。

邵炀想了想，對岑意說：“媽媽，我要去嗎？”

他天生對人群的情緒敏感，能輕易分辨出目前的情況。

有那麽多人去巴結她，那個小公主很重要吧？

但岑意只淺淺的瞥去一眼，沒有說話。

細微的小表情是不屑一顧的。

……那應該是他不去，也沒關系吧？

邵炀松了口氣。

他放下心之後，又無意間的往那邊望去一眼。

卻恰好撞上了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

是溫苒。

兩人隔着重重人群，奇跡般的對上了視線。

在嘈雜的環境中，她朝他輕輕颔首。

然後兩頰笑出了小梨渦。

……

邵炀避開了視線。

溫苒則低下頭，在一衆不舍的挽留聲中走開了。

走到無人處。

她的肩膀微不可見的開始顫抖。

“哈哈……哈哈……”

她快要抑制不住嘴巴裏的笑聲。

她細軟的胳膊緊緊勒住懷裏的人偶。

人偶的臉因為受力，擠出一種扭曲的表情。

忘不掉。

溫苒怎麽也忘不掉剛才那雙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又無比讓她熟悉的眼神。

那個男孩。

多麽好！

多麽完美的一塊值得雕琢的材料啊！

外貌像公主一樣美麗的溫苒笑得天真無邪。

真好，下一個就選擇你了。

我的新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