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吱吱
吱吱
仙女棒是一種小型煙花。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聞思思每次被大人帶去賣煙花的店裏,第一時間都會去尋找它。
被摞在角落裏,當時一小盒裏有十幾根,好像被叫什麽“電光花”。
點燃它之後,會從最頂端開始炸開如同電光般的光芒,銀白色的火星四射,絢麗得如同一顆顆閃耀的星星。
也不需要像其他煙火一樣遠距離觀賞。
聞思思手裏拿着一根正燃燒的“電光花”,小幅度的揮動。
從并不刺目的光芒中,她悄悄瞄了一眼對面的邵炀,發現他比想象中的還要心不在焉之後,輕輕嘆息。
雖然說好了不再逃避,一路上也有很多次機會,但每到關鍵時刻,她還是忍不住放棄。
如果真的要和他将一切說開,說明自己的态度為什麽會出現異樣。
她到底該怎麽解釋?
難道要說你其實是上輩子害死我的兇手嗎?
重生的任務就是防止你黑化?
先不提他會不會相信。
她更在意的,是上次生日時,邵炀被綁架後出現了一段時間的不對勁,以及藏在他體內,被她發現的不明生物。
他的出現,把原本還不算複雜的局面一下子攪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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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個荒謬的想法。
但需要被驗證。
系統去查情況還沒回來。
邵炀知不知道身體裏那個奇怪的存在?
那個存在是什麽?
他出現的目的又是什麽?
一個又一個猜測和質疑,讓聞思思根本開不了口。
她不能輕舉妄動。
生怕碎掉的是眼前如霧般的假象。
如今她每一腳踩出的痕跡,底下都像藏着一個個黑洞洞的陷阱,叫嚣着要把平靜的生活絞碎。
“電火花”點燃的快,熄滅的也很快。
沒幾秒鐘,就燃盡了。
只剩下一層焦黑色的殘渣。
聞思思平複了掙紮的情緒,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被打斷太多次,邵炀察覺到什麽,或許是怕得到不好的答案,也沒有再追問。
兩人在沙灘上無言走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下去,直到天空盡頭的最後一絲餘晖也消失不見。
聞思思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不知不覺,已經那麽晚了,她得在學校關寝之前回去。
兩個人回去雖然是一個方向,不過邵炀的住處離得更近。
坐上提前叫好的車,車裏面被司機放了香薰,很慵懶好聞的味道,聞思思剛坐進去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沒有抵抗睡意,只在腦子裏漫無目的的想事情。
沒一會兒,身邊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平緩。
邵炀始終目視前方的眼珠輕輕一動,滑到了聞思思的臉上。
車裏的溫度剛剛好。
聞思思的面色紅潤,呼吸平緩。
又卷又翹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小片陰影,可愛的輕輕顫動。
長大後,出于一些世俗規矩,再不能和小時候一樣,不管不顧的黏在一起。
他好像已經太久沒有機會,可以安安靜靜又長時間的注視她。
倒是難得的機會。
邵炀把視線放在兩人中間的空隙。
太長了。
這樣的距離對于他來講,實在太長了點。
車墊微微下陷。
他不着痕跡的朝她的方向挪動。
很好,沒有吵醒她。
僅是多靠近一點,邵炀一直堵着的心口瞬間順暢了。
就像在惡臭的沼澤裏掙紮的太久了,一枝芬芳美好的花朵開在遙遠的森林,哪怕被風送來一絲氣味,也會讓他無比心安。只要有機會,他也想更靠近一點。
車子經過一段比較颠簸的路段,一個較大的幅度過去,車身随之晃動。
聞思思本就靠得不太穩的腦袋,在半空中晃了兩下,然後方向一歪。
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邵炀身體倏地一僵,沒來得及思考,就下意識将身體更加斜過去,好讓她枕着舒服。
她的臉頰枕在他的肩膀上,軟綿綿的像一捧雲彩,軟得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消失。
夜晚的風很涼爽,吹散積累了一整天的燥熱。
邵炀卻覺得有些渴了。
他忍不住騰出手,用其中一根指尖輕輕點觸她的臉頰,隔着一層空氣,順着下颌的線條臨摹她的輪廓,似乎這樣做就可以深深的将她的容貌刻在心底。
那些無法吐露出來的強烈感情,也只有在這種時刻能釋放一二。
他的指腹慢慢下移到她修長的脖頸。
她生氣時總喜歡微微昂起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天鵝。
盯着那處白皙的肌膚。
邵炀眸色漸深,他無意識的虛虛攏住,做出了一個緩慢摩挲的動作。
極盡纏綿,仿佛戀人之間的愛.撫。
看上去,真的十分脆弱啊……好像輕輕一擰就會斷掉。
邵炀猛地縮回手,被自己突然蹦出來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
等一下。
他在幹什麽?!
可能是收回的動作幅度有點大,帶起了一陣風。
一撮碎發從聞思思的耳後滑落在臉上。
她皺眉哼唧一聲,“……”不滿的蹭了蹭,大概是有些癢。
前面的司機始終在專心致志的開車,一點也沒注意到後面有什麽情況。
他有些做賊心虛的瞥了前面駕駛座一眼。
邵炀深深的呼吸,把剛才奇怪的念頭甩掉,這才重新将視線定格在那縷不聽話的碎發上。
只是拿開頭發,應該沒事吧?
他再次伸手過去,身體微側,略微顫抖的指尖輕撫過她的發絲,将落下的幾根發絲勾起,小心翼翼的撩回耳後。
因為兩個人的姿勢原因,邵炀不得不靠得近一些,才能在不驚醒聞思思的情況下,順利的把這一切做完。
短短兩秒鐘,卻像完成了一個大工程,他的背後都有些潮濕。
一定是車裏太悶了。
他想。
然而邵炀剛想收回手,恢複原先的坐姿,卻不想前面好像發生了什麽交通事故,正開得好好的司機一個急剎車,随後大罵道:“卧槽,作死呢,前面在幹嘛,很危險知不知道!”
“這才幾點,開那麽飄!”
罵完,司機十分不好意思的回頭對親愛的客人解釋:“哎唷,前面好像追尾了,我們換個路線——咳,走吧?”
說到最後兩個字,他的語氣忽然變虛,然後幹笑着轉回了頭。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換個路線吧。”幾秒之後,後面那位帥帥小夥子的聲音傳來,“……沒事。”
司機目不斜視道:“咳咳咳,好的好的,真是不好意思。”
後座。
聞思思的頭已經完全偏離了邵炀的肩膀。
剛剛的急剎車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不僅聞思思的額頭差點不幸和車窗親密接觸,就連邵炀也一時沒穩住。
等到車子徹底穩下來後,不知怎麽回事,他已經一只手扶住聞思思的肩膀,另一只手壓在她另一側的車椅靠背上。
她就這麽小小一只的被圈在自己的兩臂之間。
她還沒有醒。
這麽乖巧。
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試圖疏遠他,永遠在他目及之處。
邵炀的心跳有些失控,緊緊攥住泛白的指節,剛剛壓下去的奇怪欲/望似乎再次聚集到他的胸腔,想要靠近,想要觸碰,想要……破壞。
柔軟的呼吸氣息噴灑在他的手臂上。
邵炀回神,和司機說完話,目光無法控制的落在她水潤的唇瓣上。
他輕柔的将聞思思的睡姿糾正回去。
收回手臂的同時,像是不經意的,他的其中一個指節蹭過軟軟的唇峰。
不知過了多久。
聞思思迷迷糊糊聽見耳邊有人喚她。
“思思,醒醒。”
“……唔,到了?”
嗓音還帶着些許困意,被叫醒的聞思思捏了捏睡得有些酸的脖子,轉頭看見的卻是背過去臉的邵炀。
——和一只透紅的耳尖。
聞思思有些奇怪的盯着它,不明所以。
“嗯,我到了,你也快了,”他滾了滾喉結,漂亮的下颌線有些緊繃,避開她還有些朦胧困倦的眼眸,望向窗外說:“……先清醒一下。”
嗯?這是突然怎麽了?
聲音怪怪的。
她微微睜圓眼睛,想仔細再瞧一瞧。
卻發現好像是她的錯覺一樣,布滿緋紅的耳尖和低沉的聲音都不見了。
邵炀溫聲道:“我們下次再見。”
雖然有點疑惑,但剛剛睡醒,大腦并沒有多餘的容量去引她深思。
聞思思無聲打了個哈欠,“好。”
和邵炀揮手告別。
在下一個岔路口,距離學校還有一條街的時候。
聞思思提前下車了。
她想自己走走,透透氣。
另外剛剛自己在車上睡過去,收到了系統給她發過來的一條訊息。
短短一句話,把她氣得不輕。
【宿主大人對不起,歸期未定,還在争取調查權限!】
跟着這條訊息一起來的,還有屬于系統機械式的嗚嗚嗚嗚聲。
吵得腦瓜子疼。
聞思思如果再遲一點從車裏下來,可能司機就能現場觀摩一場花季少女是如何發瘋的大戲了。
學校附近的一條街是聞思思經常來的。
人流量比較多,各種嘈雜平凡的生活氣息讓她更有安全感。
聞思思一邊散步一邊試圖和系統聯系。
……很好。
還是石沉大海。
是錯覺嗎。
聞思思走着走着,有些遲疑的往身後掃了一眼。
“怎麽感覺好像有人跟在後面。”她小聲嘀咕。
只有短短一瞬間。
一直到回到學校也沒發生什麽,難道是自己今天精神太緊繃了?
聞思思原本是這麽想的。
但很快,她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被人跟着的情況越來越頻繁。
不止是校外,就連校內也一樣。
每當她察覺到不對,回頭去尋找的時候,卻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自從邵炀考上B大,一有時間,他都會過來找她。
正亦如此,聞思思發覺,邵炀出現時,那種窺視感就越強烈。
既然她都能發覺,邵炀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表情剎那間變得極差。
待他離開兩天,再回來時,這種明目張膽的視線好像就消失了。
和他有關嗎?
很奇怪的,聞思思此時忽然想到了那個女孩——溫苒。
關于這個人,邵炀對她的描述向來都很平淡,似乎和她并不相熟。
可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她知道,溫苒不是個能用惡毒女配四字簡單定義的人,那麽這輩子的她,會對看中的邵炀輕易放手嗎?
幕後的人會是她嗎?
因為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都相安無事,聞思思的心也慢慢的歸于平靜。
一個周末,她需要出校辦件事。
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偏遠,她先定好位打了一輛車。
到了目的地,聞思思剛踩上陌生的街道,背後就莫名其妙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陰冷,讓她有種毛毛的感覺。
……不是錯覺。
走了大概幾十米遠。
身後憑空出現了一個跟蹤她的人,或許從她出校門時就開始了。
并且靠得越來越近。
聞思思攥緊手指,繃直了背脊。
她加快腳步,果斷放棄要去的地方,選擇了一個更寬闊的路,試圖甩開後面的人。
可這裏的路線對于她來講太陌生了。
一路走來,非但沒像聞思思期待的那樣人變多,反而人越來越少。
額角聚集了一層薄汗。
聞思思咬緊牙關,不再猶豫,開始跑。
到底是誰。
是誰又盯上她了嗎?
不對,應該說,還是上輩子的人嗎?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腳步聲,甚至是一模一樣的壓迫感。
以及——
頭皮被猛地一扯,疼痛讓聞思思不得不停下,餘光看見迎面而來的幾個路人驚詫的目光和下意識退讓的身影。
不行,不能被他拖走,更不能讓他成功下手把她迷暈!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沒有回頭,而是反手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割掉被他抓住的頭發。
根根崩斷的發絲,落在了身後。
自從遭遇上輩子的事後,每當獨自出門,她已經習慣了随身帶一些小型武器。
上輩子她沒反應過來。
這一次決不能在同一個坑裏跌倒!
聞思思此時此刻竟然說不上是慶幸還是什麽。
畢竟是同一個人,使出的手段,她也都能提前猜到。
聞思思用勁全部的力氣向前沖去。
後面的人沒想到她居然随身能掏出刀,一時愣住。
但争取到的兩秒鐘并不能讓聞思思逃出身後的人的視野,她只能拼命的跑,不停的跑,連一口多餘的大氣都不敢喘。
嗓子裏像是被刀割似的,一陣陣的幹疼,跑得太猛導致呼吸有些接不上。
耳邊只剩下一個聲音。
再跑快點!
再跑快點!
離身後的催命符越遠越好!
不知跑了多久,繞過了多少個陌生的拐角。
聞思思的視線都因為缺氧變得模糊。
“嘶——”
一個不察,她被一顆石子絆倒。
她忍住痛呼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忙不擇路,居然跑進了一個死胡同。
莫大的絕望湧上心頭。
膝蓋好痛。
聞思思從地上爬起來後,左腿完全站不直。
一低頭,映入眼簾的是被碎玻璃劃得慘不忍睹的膝蓋。
聞思思:“……”
她苦笑了笑。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時隔多年,再次想起來被殺死的恐懼。
那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
都不如此刻身後的腳步聲帶給她的絕望。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
顫栗的身體反應告訴她。
原來她從來沒忘記。
聞思思握緊手裏僅剩的武器小刀。
至少要先給他來個幾刀……
“……思思!”
咦?
是,邵炀的聲音?
聞思思的大腦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只剩身體的本能緩緩回頭。
真的是他。
滿臉擔憂的他。
“你沒事吧?流血了?疼不疼?”
邵炀站在路口的拐角,他語氣急切,擡腳就想過來幫她。
“等一下!”
聞思思下意識做出防備的攻擊姿勢。
她盯着那張在此刻仿佛變得有些陌生的臉龐。
危險,死亡。
類似的詞語不停在她眼前打轉。
那張臉,她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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