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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指令權限轉移的進度條非常快,解臨淵一邊開着車,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着操作器屏幕上的進度數字。他的心髒一下又一下怦怦直跳,存在感極強,震得他胸膛發麻,耳膜也被吵得嗡嗡作響。
戊寅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會突然暫停嗎?
他會突然取消操作,然後惡劣地笑着問:你在期待什麽呢?
他是在考驗我嗎?
我是不是應當阻止他,再一次表述忠心換取他的信任?
解臨淵大腦一片亂麻,很快,他就已經沒有餘力再去分析戊寅這一行為背後的目的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屏幕上那條窄窄的進度條攫取,呼吸也随之停滞,大腦在極度混亂過後變成了一片空白,整個人都仿佛踩在雲端,危險駕駛。
短短的幾十秒對于他來說卻如同三十秋,每一次數字的改變都足以使人心尖一悸,時間漫長得讓他四肢百骸都在酸麻疼痛。
如果戊寅真的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反悔,解臨淵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幸而戊寅看起來完全沒有這個打算,他疲憊地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一根手指也懶得動,就連操作器都交給了小美人代勞,由它用荷葉和根莖充當支架的功能,托舉着挂在戊寅眼前。
就在進度條達成100%的瞬間,操作器屏幕和解臨淵本體的左眼顯示框突然同時彈出來一個紅□□面,不安分地發出警告:“檢測到Z1932最高指令權限被轉移方為,機械戰神實驗體,Z1932,此次舉動風險過大,請謹慎操作。”
戊寅打了個哈欠,像關閉讨厭的廣告彈窗那樣看也不看內容快速點擊屏幕。但警告框仍舊不厭其煩地重複跳出,一遍又一遍地強制操作方閱讀最高指令使用條款和說明,将機械戰神系列實驗體沒有限制的危害一一标紅放大,強烈建議權限所有人取消操作。
“煩死了……”戊寅恨不得把操作器給砸了。
解臨淵放慢了車速,餘光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堅決地點着确認,眼白充血,眼眶不知不覺間也變得猩紅,死死咬着牙關。戊寅偶然間擡眸,就看到一只大型的白毛紅眼兔子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看似毫不在意的樣子,但左手都把方向盤捏成了一根麻花。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糟糕的心情愉悅了些許。
在最後一次點擊确認,徹底将權限交付出去之後,戊寅發現系統居然還設置了72小時的最終确認冷靜期,在這三天時間內,操作人還可以随時反悔取消權限轉移,他啧了一聲,四處望了望,回頭就看見黑騎士那顆類狗的腦袋正眼巴巴地扒拉着窗戶,伸着舌頭哈哈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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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解臨淵把前後排隔斷放下去,向黑騎士揮了揮手裏的操作器。
黑騎士立刻乖順地坐了下來,拼命搖晃尾巴。
類人的那顆腦袋正在閉目小憩,身體操作權都給了它,戊寅笑了笑,反手揉揉它的腦袋,又嘟囔了兩聲好狗狗乖狗狗,接着直接把操作器扔進了它的嘴裏。
黑騎士嘎嘣嘎嘣地嚼着,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解臨淵左眼層出不窮的警告彈窗終于沉寂,只剩下一道72小時的倒計時,心不甘情不願地在角落裏跳着數字。他亢奮激動的情緒也在這一切都塵埃落定的靜默中,徹底歸于無息。
結束了,他心想。當初狼煙庇護所向北營地徹底買斷了他的使用權,他的一切信息都從北營地的數據庫中删除,最高權限也沒有留下備份,北營地那邊的機械戰神系統負責團隊已經徹底失去了他的控制權。
這也就代表着畢勒爾手裏的最高權限操作器一旦損毀,就只能聯系北營地對操作器本身進行複刻,但這其中除了72小時時間限制之外,還有極為關鍵的一點,就是目前最高權限的持有人畢勒爾必須在場,用他的個人信息激活新系統。
——畢勒爾不可能活到那個時候。
他即将徹底擺脫這裹挾了他二十年的束縛,獲得每一名人類生來就該享受的人身自由權。
軍綠色的越野車終于行駛到了最外層的哨卡,前面這段路基本上全部都靠“畢勒爾”刷臉暢通無阻地過關,但等到了最後這道關卡,堵在附近戍衛隊成員對他們的态度陡然一改先前的謹慎,一個個不要錢似的對車輛宣洩子彈。
滿是尖刺的路障鋪在地面,誓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跟在他們越野車後方的車輛換了一批又一批,實際上,後方的槍戰動亂發生得比他們和哨卡這邊還要早,還要混亂,看來裏根最終還是等不到首領傳來的指示了。
“叛變了。”解臨淵冷笑一聲,一個奉行強盜原則的軍/國主義庇護所,手底下人早生二心,于首領危難之際趁機反叛将庇護所的勢力重新洗牌,似乎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解臨淵才會斷定畢勒爾必死無疑,即使畢勒爾僥幸從他們手裏逃脫,他原本的下屬也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解臨淵用左手臂化盾防在了駕駛座前,回身一把将楊驀拽了過來,“你開車。”
“我我我……”楊驀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轉頭就見Z1932已經打開車窗直接從這道窄口裏翻了出去,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控制面前這個擰彎成一條麻花的方向盤。
機/槍掃射的聲音在車頂響起,楊驀只看到擋風玻璃被槍擊裂開了數個洞眼,萬幸沒有碎裂,前方滿是飛濺泥土、血液和殘肢斷臂,雨刷不停地運作着,但他還是什麽都看不清,一陣手腳無措的盲開。
這時,他聽見副駕駛位置上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油門踩死。”
楊驀呼吸急促地看了他一眼:“首,首領……您為什麽……”
“別廢話了,油門踩死。”戊寅艱難地伸出手,在楊驀的注視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裏,摸出之前在東信湖旁的小賣部據點裏順走的生理鹽水。
楊驀都不知道他的口袋裏為什麽會出現這個,他只驚慌地躲避着子彈:“前面有路障!強行開過去會爆胎翻車的!”
戊寅低低笑了聲:“相信戰神。”
話音未落,數發飛彈直接把攔在前方的路障炸出了一個坑,膽敢攔截他們的人也被炸得一個不留,越野車碾過大大小小的坑洞,颠得小美人直接從駕駛臺滾到了座椅底下。
“唔……”戊寅痛苦地低吟一聲,眼眶周圍浮現隐約的黑色紋路,他艱難地半眯起眼,手指無力地抓撓着,一把攥住了黑騎士的皮毛。
類狗的那顆腦袋關切地舔舐着他的手背,然後就被類人的那顆腦袋一把頂開,琥珀色的眼珠和戊寅對視數秒,随即伏下腦袋,一口含住了他手裏的生理鹽水袋。
戊寅想要對它笑一笑,但神情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惶恐、憤怒和微笑之間來回切換,黑騎士警惕地嗚嗚低吠着,楊驀也像是身臨其境地看恐怖片一樣在駕駛座上發着抖一聲不敢吭。
畢勒爾本人的意識即将掙脫戊寅的控制回到身體內了。
就在這時,副駕駛的車窗玻璃突然從外界被打破,車輛颠簸,漫天飛舞的碎玻璃之中,一只持槍的手臂從破裂處伸出,解臨淵倒吊在車輛側方,神情冷漠地用手/槍瞄準了畢勒爾的眉心。
“你,你——”畢勒爾臉上的胡子在發抖,是一個震驚恐懼的表情,顯然他已經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只可惜意識一回歸面對的就是如此殘酷的死局。
可解臨淵卻在畢勒爾的眼睛裏看到了他萬分熟悉的神色,那是一種古怪的平靜,對現在發生的一切興致盎然的惡趣味,以及看透他本心的譏笑。
戊寅的意識還有殘留,就在這雙惱人的眼睛裏。
解臨淵的目光越發冰冷,沒有一絲猶豫地抵着畢勒爾的額頭開了槍。
子彈在畢勒爾腦子裏炸開,血液、腦漿和碎肉頓時濺滿整個駕駛室,楊驀被濺了一臉的血污,眼睛發直,幾乎把越野車開成了游樂園的碰碰車。車速表的指針甩到了屏幕最右方,不停地顫抖,在解臨淵将畢勒爾的屍體抛下車之後,他們身後就已經無人在追了,可楊驀還是反應不過來地踩死了油門,一路狂飙。
一直到解臨淵重新跳進駕駛室,控制方向盤朝他怒吼踩剎車,楊驀才如夢初醒一般發出嗓子被捏成一條細縫的抽泣聲,然後一腳踩下剎車,三分鐘之後,他們終于在一個空曠無人的原野上徹底停了下來。
楊驀驚魂未定地劇烈喘息着,可還沒等他擡手擦掉眼皮睫毛上挂着的血液和肉屑,槍械上膛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炸開。楊驀驚恐地擡起頭,就見Z1932面無表情地持槍瞄準了他的太陽穴。
機械戰神滿身是血,臉頰和胳膊上有幾道無足輕重的擦傷,皮膚表層下是散發着點火花的精密金屬。
死亡的恐懼如同黑夜,在他身上降臨。
短暫的僵持之中,解臨淵在沉重的血腥味裏忽然聞到了一股騷臭味,他淡淡地低下頭,就看到楊驀的褲子濕了一塊。
他嫌棄地抿了下唇,森冷的目光又移向車廂後排。
黑騎士一顆腦袋痛苦地閉着眼睛,另一顆腦袋扒着後車窗朝外猛吐。小美人七暈八素地縮在礦泉水瓶裏,宛若一顆枯死的綠蘿。
各種數據搜集分析彙聚在左眼中,數秒之後,手/槍分解重組,變回金屬色的機械手掌。解臨淵已經無需再顧及旁人的眼光,去刻意将他的機械半體包裹上皮膚色的塗層。
混戰中他斷了一根中指,粗糙的斷面裸露在外,解臨淵毫不在意地坐到副駕駛的椅子上,用左眼屏幕掃描一遍創面,接着從肘心處取出工具,咬着螺絲刀開始修理斷手。
除了呼吸聲之外,越野車內猶如死一樣的寂靜。
戊寅不見了。
畢勒爾已身亡,他也沒有回到楊驀的身體裏。畢竟解臨淵堅信戊寅就算再會僞裝,也不可能有被吓尿這種高超的演技。
那戊寅有可能寄生在動物或者植物體內嗎?
要不要幹脆把它們都殺了以絕後患?
亦或,戊寅現在已經藏在了他的身體裏?
……如果是這樣,那他又該怎麽做才能擺脫這個比最高指令還要棘手的大麻煩?
十分鐘之後,解臨淵修好了他的機械手,五指靈活如初。
他跳下了車,擡眸遠眺即将落山的夕陽,橘色的霞光暖得讓他全身筋骨一陣酥麻,他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呼出一口濁氣,轉身打開越野車的後備箱,随手挑了一袋巧克力,拆開包裝塞進嘴裏。
黑騎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側,類狗的那顆腦袋不停地拱紙箱裏的狗糧,解臨淵幫忙拆了一大包出來,黑騎士頓時叼着狗糧不停地搖尾巴。
楊驀也四肢發軟地爬了下來,遠遠地看着解臨淵,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解臨淵輕笑一聲,扔給他一包巧克力:“找地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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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