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見手青(上)

第1章 第一章 見手青(上)

這是鳳麗17歲的人生中最絢爛的一天。

空中落着金色的水滴,她面前是一片閃耀着七彩炫光的森林,每棵樹都不盡相同,每個樹冠上皆挂着一張臉,有的胖,有的瘦,有的在歡笑,有的在做鬼臉。一腳踩出去,一只巨大的鮮紅色蝸牛托住了她的腳,低頭一看,紅色蝸牛下是漂浮的雲朵,一條彩虹般的河從雲朵中流過。鳳麗心裏暖洋洋的,她笑了,嘴巴咧到了耳根,于是踏着一只只的蝸牛,往森林裏跑去。長着蛇尾的羊,黑色的狗,獨角獸一樣的豬......動物們從她身邊不斷跑過,共赴一場一場雨季盛會。

跑着跑着,樹上的笑臉瞬時間變得焦急起來,它們張大嘴巴不斷地沖着鳳麗喊。

“鳳麗!鳳麗!還認得我是哪個不?”

三美邊喊邊搖了幾下,鳳麗都沒什麽回應,真是要急死人了。看着躺在床上傻笑的妹妹,她的大腦飛速運轉,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喊誰,幹脆一把揪起妹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扛。去城裏工地做活才兩個月,鳳麗壯實了不少,今年三美是真的背不動了,沒走出門呢,兩姐妹一跤就摔在了供桌前。

這一跤摔得很結實,被鳳麗牢牢壓在背上,三美的膝蓋痛得鑽心。奶奶在屋裏聽到動靜,嗚嗚了兩聲,卻也沒說出話來,咳得厲害。一時不知道先顧妹妹還是先顧奶奶,三美想先把鳳麗掀開,誰知剛一動彈,一行血水就從耳後流了下來。

“三美,這是怎麽了?”

村完小的老師劉德成剛從學校回來,正準備找三美說事兒,結果在院子外就見到這動靜,趕緊急匆匆從摩托車上下來,摩托沒停好,光當一下倒在地上,他顧不上摩托,直沖屋裏,看到三美右臉一片血漬,一把就把鳳麗掀開了,舉着三美的頭一陣亂摸,“哪兒破了?三美,你磕到哪兒了?”

三美招架不住這陣毫無章法的檢查:“哎呀,不是我,是鳳麗。”

劉德成愣了一下,這才把三美的頭放開,轉頭一看——鳳麗被他掀翻在地,腦門上一道口子,正噗噗冒血呢!

不過她似乎不覺得痛,否則臉上的傻笑早該消散了。

倆人連拖帶扶,把鳳麗弄上摩托車。鳳麗坐中間,三美在後面牢牢箍住她,劉德成被擠得都快騎在油箱上了。一陣吃力的轟鳴聲後,摩托車駛入将黑未黑的田間土路,土路颠簸,三人的剪影就像皮影戲似的,一上一下,起起伏伏,在這颠簸起伏間,鳳麗只覺得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嘔吐物直沖前路,一下子又被風吹向後頭......

“喲,鳳麗又中毒啦?”

野生菌中毒不是開玩笑,大家食用野生菌如果自己做的沒把握,請到正規商家消費呀~

到了衛生院,醫生看着神色恍惚的鳳麗,又看看沾滿嘔吐物的另外倆人,“不用說,看起來已經吐過一輪了。今年又是為什麽呀?”

三美不好意思地擦着劉德成身上的穢物,邊答醫生的話:“見手青

見手青處理不當易中毒,請勿自行嘗試。

。”

“又是見手青”,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捏住鳳麗的肩膀,“鳳麗,鳳麗,曉得你在哪兒不?”

“朱醫生。”鳳麗嘻嘻傻笑着認出醫生來。

醫生托着她的腦袋觀察了一會兒,從桌上拿了一卷紙,扯了幾圈塞在她手裏,“頭上問題不大,縫兩針就行了。你自個兒先擦擦嘴巴,等着挂水吧。”話音剛落,又有人被扶進來了,嘴裏叫着“觀音娘娘,觀音娘娘”。

每到雨季,少水鎮衛生院裏就沒有清閑的時候,天才剛黑呢,中毒的就躺了一小片。有的是吃菌子中毒

本身有毒性的野生菌處理不當容易中毒,想吃請到雲南來下館子,千萬不要自己在家裏挑戰呀!

,有的是吃了草烏

草烏有毒,珍愛生命,請勿嘗試。

,有的是四季豆,還有的是生拌牛肉……在這個小小的鎮上,人們樸素且勇猛地追求着自己對于珍馐的渴望。就是苦了醫生,可以這麽說,出了這片土地,沒人能比他們更懂治療雨季食物中毒。

鳳麗縫了針,挂上水,老實多了,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沒力氣了還是睡着了,三美抱着手,盯着牆上張貼的野生菌防中毒宣傳畫,上面描繪了十幾種有毒的野生菌品類,三美只認得其中一半,便湊近了一點,仔細觀察另外幾個陌生的品種。

劉德成交完費用返回屋裏,看到三美貼在牆上看宣傳畫,那樣子就像一只伸着脖子夠梅子吃的羊崽,帶笑走向她:“鳳麗好點了吧?”

三美忙把脖子收回來,拽住衣角害羞地回答:“好點了,睡着了。”又看看劉德成手裏的襯衣,“真不好意思,等會兒你把衣服放我門口,明兒洗幹淨給你拿過去。”

劉德成搖搖頭,壓低聲音溫和地問,“這次是沒弄熟?”

“非說頭茬的菌

朋友們,頭茬菌是最香,但也最毒

最香哩,管不住她的嘴!”

三美的目光轉移到劉德成的手臂上,一塊鞋底那麽大的青紅色,她輕輕“呀”了一聲,手不自覺地撫上去,“這又是怎麽了?還是那個學生家打的?”

劉德成點點頭。

三美嘆了一口氣,“十來歲的,怎麽就那麽着急嫁人呢,至少要把學上完啊……不是說義務教育階段早就不允許辍學了嗎?”

“規定是規定,一紙規定可管不住大活人呀”,劉德成把身子偏了一下,“孩子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想嫁,架不住家長的面子。”

“什麽面子!還不是為了幾文錢!”

三美聲音大了點,劉德成看了看四周,“上次去做工作,男方答應了只要女孩家裏退彩禮他們就退婚,今天我去女孩家看看情況,誰知家長又變卦了,她叔叔是個不講理的,上來就動手……”

三美的眉頭越聽越緊,他急忙換了口氣,輕松地說道:“沒事兒,一點都不疼,這事兒且有得鬧呢,急也沒用。不說這個了,鳳麗呢,她想通了嘎

?”

三美垂下眼眸,沒有做聲,德成心裏明白了幾分,這鳳麗想來是真的不想上大學了。話題聊到了死處,兩個人都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德成本來找三美有事兒的,現在也不大好說了。兩個人偶爾對視一下,又紅着臉轉開。只聽周圍的呻吟聲、呼嚕聲、閑話聲此起彼伏,再看外面,天已經完完全全黑透了。

晚上十點多,鳳麗可算清醒了,她睜開眼睛,額頭一陣陣地脹疼,想伸手摸一摸,發現手背上插了輸液針,不知道突然想起什麽,急急忙忙地摸自己的衣兜,摸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松了口氣,輕輕地喊:“姐,姐。”

三美靠在床尾睡着了,沒有回應,倒是另一只手扶住了她想掙紮起來的身子,“莫亂動。”

“德成哥,你咋個來了?”

“今天我要是不來,你就享年17了!”

鳳麗憨憨地摸摸頭,“那可不行,我和我爹處不來,下去了也要和他幹架,我可不幹。”

德成笑了,把三美吵醒了。她一看針水快挂完了,瞪了鳳麗一眼,起身去叫醫生。結果醫生沒看到,倒是看到一顆五彩寸頭單手插兜朝着自己颠過來,來人正是鳳麗的男朋友——波哥。

叫是叫波哥,可這哥也是他自己封的。只見波哥上身着緊身長袖黑襯衫,腰部繡着一只不知道是鳳凰還是孔雀的大鳥,幾根彩色的線頭從鳥尾巴那兒呲出來,顯得大鳥有些許潦草;下身着白色緊身褲,褲腳長了一截,層疊在腳踝處,像一塊千層餅;腳踩黑色鑲鑽豆豆鞋,應該是哥上哪兒踏青去了,鞋頭沾了一點紅色的泥巴。

三美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攔住了波哥的去路:“你幹嘛去?”

“三美姐,鳳麗咋樣了?好點兒了嗎?”

“不是跟你說了嗎,鳳麗不想和你好了,你別來找她了!”

話音剛落,鳳麗就在病房裏叫開了,“誰說我不想和你好啦!波哥!快進來,這是德成哥!”

波哥看到床邊人高馬大的劉德成,有點兒心虛,插在兜裏的手也拿了出來。劉德成早就聽三美說過這個波s哥,不務正業,給鎮上幾個老板跑跑腿,老大年紀了成天帶着一幫十幾歲的初中生弄些擦法邊的事兒做,是個随時都能進去的主兒。

見劉德成沒搭理自己而是直接朝三美走去,波哥也不給他什麽面子了,直接捧着鳳麗的頭:“寶貝兒,哎喲喂我的小公主,這麽大條口子,痛了吧?都是哥哥沒保護好你,哥哥今天太忙了,手上事兒多,沒去接我的寶貝兒......”

看鳳麗一臉傻笑地對着那顆五彩寸頭,三美一跺腳,叫着劉德成回家了。

三美一路上都在想鳳麗和波哥的事兒,覺得心裏憋得難受。

她想不明白,鳳麗成績這麽好,要是上了大學,肯定比自己有出息。爸媽死了以後,她自己不讀了,一門心思就是為了把妹妹供出來,讓她去大城市,遠遠地離開這個窮得長黴的山卡卡。鳳麗倒是好,考完會考就自己跑去縣裏打工了,現在又和這麽個不三不四的人攪和在一起。

後頭要是經不住波哥的哄騙生個小孩出來......她知道身邊的農村女人都在過什麽日子,想到這裏,三美心裏一顫,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識地把手從摩托車架子上轉移到了劉德成的腰上緊緊抓住。

三美想抓緊的是搖擺的未來,可這一抓,劉德成的心裏也跟着顫了一下,把他給美的呀!黑暗中仿佛有個鈎子勾住了他的嘴角慢慢吊起來,露出兩排大白牙,風吹着他的大嘴巴,吹得嘴唇噗噗的,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今晚雖然遭點兒罪,可這會兒被三美牢牢抱着,比什麽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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