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弄髒了

第26章 弄髒了

林中烏鴉嘔啞嘲哳,似厲鬼嘶嚎,裹着殺伐之氣的黑霧滲透了方圓幾裏。

宋羽寒立在那裏不發一言,眉眼之間充斥着一股陰鸷之氣,黑眸沉沉,衣袍翻飛。

“魔,你果真是魔!”韻音宗弟子們竟是恐懼萬分,倉皇後退着。

宋羽寒聞言輕飄飄偏頭看了她們一眼,望進了她們眼底的恐懼,和顫抖着握住的刀劍。淡淡轉過頭,長睫微動,遮住了神色。

衆弟子見他好像沒什麽動作,不由得紛紛松了一口氣。

正當衆人以為他要收手之際,他動了。袖口滑出一截蒼白的手腕,虛虛一擡,五指一收。

霎時地下再次沖出幾根粗粝漆黑的藤蔓,急急向朱洛白沖去!

唰!

速度奇快,倒映在韻音宗衆弟子眼底,仿佛時間停泊,一寸寸放慢,瞳孔陡然擴大,為首的那名女弟子膝行幾步,絕望喃喃道:“不……”

呲!

刺破皮肉的聲音。

“咳啊!宋,宋羽寒……”朱洛白被倒着懸挂在宋羽寒的面前,藤蔓上的尖刺瞬間将他紮了個對穿,但卻根根避開了要害,鮮紅黏膩的血順着尖刺不斷往下滴落。

……韻音宗方才情不自禁喊出聲的幾名女弟子見狀顫抖着抱作一團,不敢跑也不敢說話,小聲嗚咽着。

宋羽寒一步一步走進他,攬了攬衣袖,低頭逼近朱洛白那張因充血而通紅發紫的臉,漆黑的瞳孔冷冷凝視着他,輕而緩慢地說道:“我叫你再說一遍。”

“……我,我……”

宋羽寒擡眼看他,白皙的臉頰上濺了星星點點的血,眼裏的陰暗的殺氣與惡念幾乎要化作實質刺穿朱洛白的喉嚨,他手中微微用力,看着他茍延殘喘,重複道:“再說一遍。”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朱洛白奮力掙紮着,他得了口氣,喘息困難地急促呼吸了幾聲,瞳孔爬滿了血絲,癫狂笑道:“……你這副模樣……太可笑了,我說,說……我真的後悔沒能……沒能一劍刺……呃——”

話音未落,一根細長的尖刺猛地從他的喉嚨中穿過,鮮血飛濺,朱洛白瞳孔瞬間渙散開,喉嚨裏洩出最後一個音:“——死。”

……

宋羽寒突然感覺疲憊不堪,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死不瞑目的屍體,突然伸出手扣住他的上颚,借着藤蔓固定住他的身體,狠狠一拽!

噴射的血液濺了他一身,染紅了半邊的白衣。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弟子們見狀驚恐地大叫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後退着,一直退到背後的樹幹之上,退無可退,只能滿面驚恐地看着一步一步提着人頭向她們走來的惡鬼。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宋羽寒置若罔聞,他沾染了滿身的血,漆黑的瞳孔沒有一絲的溫度,踏着枯葉,将血肉模糊的人頭随手扔了過去。

“!!!”

為首的女弟子猝不及防接了個滿懷,臉色唰地白了,下意識地想扔出去,卻被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摁回了懷裏,寒意直沖腳底。

她僵硬擡起頭,對上那雙黑沉沉的眼眸,背脊繃直,仿佛被扼住了喉嚨般的,瞳孔猛縮。

“剩下的人在哪。”

“……”

一片靜默。

宋羽寒掀起眼皮,淡淡重複道:“剩下的人在哪。”

他慢條斯理地重複着,不由得讓人聯想起他殺朱洛白的那一聲聲追魂奪命般的追問,讓人連帶着心肝脾肺一塊害怕到顫抖。

……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猛地看向宋羽寒,道:“我告訴你,讓你趕盡殺絕嗎!”

!她捂住嘴,像是後知後覺般地閉上了眼,迎接即将來臨的死亡。

宋羽寒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只是想找個人,我想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

他身上的魔氣淡去了些許,沒有剛開始那麽可怖了,甚至半蹲下來平視着她們。

被迫拿着頭顱的那位女修士大着膽子問道:“你要殺我們嗎?”

“不,我要你拿着朱洛白的頭顱,去與其他還活着的韻音宗的人彙合,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女修士一愣,扭頭道:“……若是你要讓我害其餘的人,不如還是殺了我吧。”

她說這一句話本身就是铤而走險,她在賭宋羽寒還存有一絲人性,不會真的将她們趕盡殺絕,卻在下一秒聽到一道讓她們血液涼透的兩字。

“好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冰涼的銀器觸感抵上她的脖子,死亡只差分厘,她瞳孔猛縮,汗毛豎起。

“我看着像很有耐心的人嗎。”宋羽寒語氣毫無波瀾,黑沉沉地掀起眼皮看了她們一圈。

其他女弟子不由得喊道:“琉璃師姐!”

“哦,你叫琉璃。”宋羽寒一手按着流血不止的人頭,一手将鑲嵌着銀邊的黑紅折扇抵住名叫琉璃的修士的脖子,他對這群人的耐心已經快消失殆盡,“一群阿貓阿狗殘兵敗将,還想着怎麽防着我呢,我若要殺,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琉璃吞咽了口口水,白嫩的脖頸瞬間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她緊緊閉上了眼。

突然平地吹起一陣狂風,她驀地睜開眼,只見宋羽寒轉開了手,手中折扇忽的揚手一揮,空中掀起水紋般的波瀾,扭轉,衆人只來得及擡袖遮住吹來的風沙。

她瞳孔微縮,是傳送術。

混亂之中,宋羽寒衣袍翻飛,微微側身露出那張詭谲的側臉,淡淡道:“滾去傳話。”

琉璃睜大眼,她只來得及伸出手,便被術法傳送消失在了原地。

……半晌後,宋羽寒擡手捂住額頭發燙的印記,狠狠皺了皺眉,甩掉了腦海中那一絲迫切的殺心。

他提着那柄扇子,一步一步往黑暗幽深的林中走去,背影寂寥,像是步入自己的墳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嘶啞悠長的聲音,環繞不去。

“真是優柔寡斷啊——”

宋羽寒眼皮未掀,神情淡淡地繼續走着。

“何必放過他們呢,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今日放過他們了,來日難道就會為了你對其他人舉起刀鋒嗎?”

宋羽寒依舊沒有反應。

那道聲音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真的要不理我嗎?難道今後要一直如此?我們本是一體啊,何必如此排斥呢——”

……心魔嗎。

……宋羽寒額頭的印記又開始發燙,幻境一重接着一重,與現實颠倒不同,混亂至極,他的意識仿佛在漸漸與他重合,血肉,靈魂重塑,皆為一體。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這只是幻境,一切都是虛妄,但這些虛妄之事,如臨其境。甚至在見到曾經交道甚少的朱洛白,強烈的殺意簡直要将宋羽寒淹沒,迫使他同樣想将其碎屍萬段。

……我是誰。

他突然有些茫然。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這座黑色的叢林,烏鴉凄厲嘶啞的叫聲不斷地叫喚着,他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踩着斷枝與枯葉。

看不清前路,也摸不到光。

寒風還在吹,半夜的風冰冷得刺骨,一陣陣的寒意滲入骨髓。

突然。

“吧嗒。”

一滴冰涼的液體滴在了他的臉上,宋羽寒迷茫地擡頭,雨水順着臉頰滑下,随着第一滴落下來,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劇烈的暴雨,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渾身浸濕。

天空依舊昏暗,但卻恢複了一絲僅可視物的光明。

……是天亮了嗎。

不,是幻境又變換了。

不斷翻轉變換的幻境已經極大地損傷了他的神識,身體的每一寸肌肉與骨骼都在叫嚣着不堪重負的痛苦。

……好痛,好痛。

意識不清之時,模糊間看清了此刻自己的光景。

他置于高臺之上,往下是數千層見不到底的臺階,一層層往下遞進,身後傳來一陣陣滾燙的氣溫,他只能看到眼前投射下來的碩大的影子,像是一口鼎。

他像是終于難以忍受這撕心裂肺,難以喘息的痛苦,頹然趴倒在地,磅礴的大雨不斷沖刷着自己身上的血跡,隔着眼底的血霧與餘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一雙游龍金紋靴。

……是誰?

眼神一轉,只見三千臺階之上,一名身穿白衣之人提劍奔來。

宋羽寒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續着最後一口力氣嘶啞着聲音喊道:“你……為什麽要來……”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混亂之中只見那道白色的人影動作一頓,之後像是怒急了猛地沖上前來,抽劍便往自己身後刺去。

宋羽寒的五感快全部消失,依稀只能聽見身後一聲響,好像是鼎裂開了。

他無暇顧及。少年好像調轉了步子,急急向他奔來,宋羽寒已經快看不清了,只能勉強看清他的嘴在模糊不清的光影之中不斷嗡動着。

……別說了,我聽不見。宋羽寒想這麽說,眼神一轉,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有些惶然道:“……衣服,染了血。”

少年一愣,道:“……什麽?”

宋羽寒瞳孔渙散,喃喃道:“……弄髒了。”

“沒關系,沒關系……”少年心如刀割,顫抖着手攬住形如枯槁的人。一身白衣被血浸透。

“我……我其實……”

……其實什麽?少年茫然地低頭去看懷中之人,但他早已合上了眼睑,少年猝然瞳孔猛縮,血液倒流,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還活着。

世事總是這麽無常,也許再早一時,一刻,甚至只需要一炷香,就能挽回這一切,往事不可追回,放不下的,只有活在世間之人。

少年如釋重負,放下了懸着的心,緊緊抱住他,喃喃道:“……還好。”

話音剛落,他突然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

少年不可置信地低頭,只見一柄鋒利的劍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身體,“宋羽寒”看着他難以置信的神情,嘴角還挂着血,臉色蒼白,他緩緩轉動了一下刀刃,刀鋒破開皮肉的聲音在狹小的距離之中格外清晰。

“……呃……!”

“他”額間紅印再次滾燙,舌尖輕輕舔掉了唇角的那一絲血,漆黑的瞳孔之中閃着戲谑的光,望進對方那雙顫抖的眸子,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喟嘆,随即哼笑一聲。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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