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02 .錢眼子還是心眼子

第2章 chapter02 .錢眼子還是心眼子

錢同元拿了一塊辣子馍往嘴裏塞:“中午放學巷口那家炒肉片給你加餐行了吧?”

安平拿起包把人往外趕,“你請客吃飯是你請客吃飯,馍馍的錢該是多少還是多少。”

“你掉錢眼裏算了。”錢同元邊吐槽邊啃着馍往外走。

安平不管:“你欠我兩塊五。”

天還沒亮,出了鋪着水泥板的小巷,柏油路兩邊的路燈都亮着,綠化帶裏的冬青在風裏瑟縮,昏黃的燈光投射出的光暈像是勒住了冬青的脖子。

安平和錢同元在路口分開,她往一中走,錢同元走小門進了職中的體育場。

上學的時候每天都可以從外面看見這座校園的建築,但這是安平第一次進來。正門正對着主教學樓,中間塑着一個孔子像,兩邊是兩棟小教學樓,明德樓、尚美樓,就連名字也标致。前面的花園裏還有一個噴水池,冬天裏面的水抽幹了,打掃得幹幹淨淨。

安平狀似無意地掃了眼跟她一起往教學樓走的學生,他們大多穿着一中的校服,再套一件羽絨服,羽絨服的拉鏈開着,漏出胸前的校徽,步伐疲沓。

宜陽市第一高級中學,這樣的名牌挂在胸前,就連那件衣服也莫名變得高尚。

不像他們學校的校服,簡直就是刺在罪犯臉上的字,非得捂住了。

安平随着人潮上樓,進班前她先去教師辦公室給 18 班的班主任打招呼,這是她自己的班主任叮囑的,讓她看着點眼色,要會來事,別給人找麻煩。

教師辦公室在二樓的中間,一個大辦公室,早早來了的基本都是班主任,幾個人邊吃早餐邊聊上次期末考的成績,笑着預測看誰能考上清北複交,又恨鐵不成鋼地說一些不開竅的學生,再哀嘆幾句假期又被工作占掉了雲雲。

安平站在門口喊報告,張志強放下手裏的水杯,看她一眼,思忖幾秒才想起她是誰,于是開口:“先進來。”

他把桌上的試卷和排名表壓在一起,放到一邊,坐下說:“你早上怎麽過來的?”

安平回他:“我就住在祿家巷,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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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強就是客套一句,他看了眼安平的裝扮切入正題:“你們班主任跟我保證了,說你是個特別乖的學生,聽她說你次次都考年級第一的。”

“有兩次不是。”安平坦白。因為她也清楚,她們學校的第一,在一中連吊車尾都不算。

“這時候你要誇自己,”張志強笑了下,面色柔和了點,“我多餘的話不說,這事你們班主任找上我了,我們又是老同學,她想幫你,我也就順帶着承個情。但你要知道,把你放進來插班補課,聽起來是個小事,但我要承擔的風險很大,還要跟學校的領導們求情,弄不好家長們也有意見,所以我對你要提幾點要求,不要打擾到我們班的正常秩序,平常上學放學必須嚴格遵守我們班的時間,不要把你們職中任何懶散的,不好的風氣帶到我班裏。能做到吧?”

安平原本躺在心房裏的心髒瞬間被捏起,她保證:“我能做到。”

張志強沒有擾動其他同學,領着安平從後門進去,将她安頓在了後門邊上一個空閑的位置。往後是一排原木色的書櫃,裏面書不少,但是櫃門鎖着,邊上還立着一個垃圾桶。

有幾個同學看見張志強進來,視線快速往後掃了一圈,其餘的人都埋着腦袋捂着耳朵記東西。安平忽而有點無措,在職中她從來沒有坐過這麽靠後的位置,不在乎別人早上來了之後是嬉鬧還是談天吃早餐,但現在她眼前有了非常直觀的參照物,不安和局促就漂浮起來了。

好在早自習并無波瀾,也沒有幾個人在意班裏忽然多了個人。課間有好事的同學過來問她是哪個學校的,她回答了以後對方臉上露出得意的尴尬。

安平需要快速跟上他們的節奏,但是重新建立人際關系太慢,她等不及,應考的高三學生也未必有這個耐心去跟她這個外來的水貨去浪費時間。

她下定決心,還是在鄒喻打完水從後門進來的時候叫住她:“鄒喻。”

鄒喻腳步停下,站到過道邊,緊了緊手裏的水杯蓋子,強調:“喻是四聲,你先把我名字念對。”

安平一雙纖長的手臂抻在桌面上,問她:“你們二輪複習到哪裏了,今天上課要幹嘛?”

鄒喻垂着眼眸看安平,她五官很立體,每一個部位拿出來都沒得挑剔,長得像她媽也像她爸。馬蘭娟有少數的血統,安宗榮祖輩上也不是漢人,安平遺傳了他兩長相上的優點,加上長得高又發育快,看着要比同齡的女生成熟一點,是一種很大氣的長相。

她平靜地凝視着安平,有點不明白她主動搭讪的做法,不情願地講:“這班裏五十個人,你問哪個不比問我強。”

“他們我都不認識。”安平小聲。

鄒喻不知道她是怎麽來到這班裏的,她抿唇:“我們兩是認識,但我也沒覺得能到互幫互助的程度。”

安平仰着腦袋看她,鄒喻很白,但她的五官比較鈍,單眼皮,屬于氣質比較好的那一挂,有氛圍感。學生階段,她這種長相更能吸引人。

安平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她跟鄒喻應該要敵對才合适。

眼看上課時間要到了,安平纏她:“那你把課表給我抄一下吧?”

鄒喻往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安平以為她會拒絕,但是沒幾秒,鄒喻拿着一個小本過來,上面的第一頁就是課表,她放到安平的桌角立馬轉身又回去了。

安平連忙道謝,也不知道她聽見了沒。

她拿起那個巴掌大的小本,手指不小心錯翻了一頁,入目密密麻麻全是每天的 list,安平原來在自己班裏的游刃有餘更是瞬間打了個對半折。

職中早上到校的時間是七點半,課時也要比一中少兩節,下午六點零五準時放學,晚自習也是高三才有。安平心裏跟被潑了一壺開水似的,起了一層亟待戳破的水泡。

上了一節語文課,她還能應付。課間安平把抄完的課表還給鄒喻,她面無表情地接過,然後繼續跟同桌商量期末試卷上的答案,安平又被八卦了幾句,無非就是問她哪個學校的,鄒喻邊上的女生問她兩是怎麽認識的?

安平看了鄒喻一眼,笑說:“是以前的同學。”

她恨過鄒喻,一開始知道她的時候恨不得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但是那種情緒經過幾年的跌宕,已經從厭惡她轉變成了刻意忽略,到現在她也能跟她自如地往來。

安宗榮在安平剛上初中的時候離家出走了,他說受不了馬蘭娟看人的眼神,受不了家裏一天到晚都是面粉的味道,甚至看着馬蘭娟的笑都讓他覺得要窒息。

于是,吵吵鬧鬧十幾年的兩人連手續都沒辦,安宗榮就徹底離開了家。過了有個半年,馬蘭娟的哥哥,也就是安平的舅舅帶來了消息說人在市裏,跟另外一個女人過上了。

馬蘭娟憤怒又不甘,帶着安平上門讨說法。到了宜陽,出了汽車站,正好下雨了,馬蘭娟嘴上罵着壞天氣,又帶着安平原路返回了。

那段時間,馬蘭娟在家裏一點就燃,夜裏又能聽見她在卧室裏哭。安平也跟着恨所有造成那件事的人,又過了兩月有餘,安宗榮回來找馬蘭娟辦離婚手續,他坦言自己沒有婚內出軌,是後來到了市裏才和鄒明華在一起的。

安平覺得那是鬼話,但是馬蘭娟忽而又信了。她的情緒也變了,對安平盡量維持以前的柔和,偶爾還會提及以前她跟安宗榮兩人在一起的好事,然後感慨:“你爸他也挺好的。”

安宗榮也常來看安平,一開始她很抵觸,但是看着大人的情緒經歷了一個高低起伏的過山車,她也有點混亂,安宗榮再來的時候,她的抵抗情緒也消退不少。

她開始在宜陽讀書後,安宗榮一個月也會來看她一兩次,塞點聊勝于無的錢。好幾次他帶着鄒喻,他的繼女,來看安平,三個人一起吃飯。

他長得高高瘦瘦,臉上有了皺紋,但是風姿猶存。嘴上扯一些風趣幽默的話,确實容易讓女人眼裏的他失真,塗上一層名為好男人的濾鏡。

鄒喻對安平撒的謊欣然接受。

安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班裏有幾個學生在過道裏走來走去發卷子,有人在講臺上喊:“數學課講期末卷子,卷子發下來大家先把需要講的圈出來。”

安平放眼望去,很多人已經開始讨論卷子上的題目,她桌上空空如也。

她發現自己前面的位置雖沒見着主人,但桌上鋪着幾張試卷和答題卡。

她戳了戳前排右側的男生,問他:“你邊上的人沒來?”

男生看了眼安平,把手裏的試卷對折,一遍遍捋折痕:“你說王培清?他估計病了吧,不然怎麽着都來學校了。”

冬季的流感,很容易中招。有人擦鼻涕的衛生紙都要從桌肚裏溢出來了,早上張志強還在班裏厲呵他們要及時清理,不要把病毒留在教室。

安平不打太極:“我先拿你同桌試卷看一下,我不劃不折,等下課就原封不動放他桌上。”

男生無所謂,拿起王培清的卷子掃了眼:“啧啧,這分數,培清別是被老王給揍得上不了學了。”

那卷子落到安平手裏,她下意識去看打頭的分數,136。這分數也要挨揍,天理何在。

前排男生提醒安平:“你用的時候小心點,畢竟不是我的。”

安平點頭,她迫不及待把那張卷子上的題目掃了一遍,想起自己期末那鮮紅的 150,覺得有點自欺欺人。

根本就不是一個難度等級。

不過這張卷子的主人公确實該揍,最後一道導數與不等式的題目他得了滿分,卻在一開始求三角函數的時候犯了錯,用老師的話來 ,就是什麽都好,壞在粗心。

安平看了遍題目才将試卷翻到前面掃了眼信息欄:

學校:宜陽一中 班級:高三(18) 姓名:王培清 考場:2 座位號: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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