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向下的路

第10章 chapter10 .向下的路

冬夜難有清透的月光,一片黑壓得密不透風。安平挂了電話閉眼使勁入睡,沒成功。她又閉着眼冥想,過往記憶卻紛至沓來,腦海裏越煩擾。

她索性睜開眼睛,拿起手機打開 QQ 空間,夜貓子不少。刷新後全是一些致郁短句,那時候很流行一些描寫青春傷痛的句子,很多人還會為此專門弄個摘抄本。翻了一圈,越看越不是滋味,安平剛要關上,看見五分鐘前王培清分享了一個游戲戰績在空間。

想起今晚站校門口冷風裏的委屈,她在好友列表找見那個黃發男的頭像點進去,按着小小的九鍵,發了句:“今晚給你當司機的那是我爹。”

最近幾日王崇禮不在,王培清日子快活了不少,主要是時間可以自己安排。

晚上回來他寫了幾道題,打了把游戲,這會還是忍不住握着鐵杵撸。身體發育的膨脹感很折磨人,初中主要是身高往上竄,自上了高中開始,他明顯感覺自己進入了尼羅河的泛濫期。現在更是每天如烈火般燎原,即使是這樣被課業折磨着的時候也不例外。

為了不過度縱容,他決定隔個幾周最多忍不住的時候來一次,今晚好不容易摸了把游戲,結果隊友在裏面開玩笑講葷段子,話題不知不覺就變了風向,他恨自己瞬間飛躍的想象力。

男生之間會傳黃圖,熟了之後會分享一些情欲電影,當然重點不在情而在欲。王培清自知是個受不了誘惑的玩意,不敢沉溺,只匆匆一瞥,不保存。他手機裏存着一張傳教士體位的教學圖,每次他都會看着這張圖做手活。

黑夜裏亮光的屏幕上忽然殺出一條消息,王培清微張着的唇瓣瞬間合上,手中的動作按了暫停,差點熄火。

他雖意識上強調有欲望不是什麽羞恥的事,但心底多少還是有點怵的。聖潔的品學兼優的孩子怎麽能擁有情欲。生物課上老師都羞于放完整的人體結構圖,他還記得美術課上大衛像丢失的下半身。待所有的生殖和欲望都被閹割,被安在高尚和堕落的兩級,被道德戳記所封印,隐秘的角落會成為代價的沃土。

他看着那條消息,頂着被子緩了幾秒,收拾幹淨,回:“我謝謝你爹。”

安平手機握在手裏,攤在被子上,聽見 QQ 的跳動聲,迅速拿過看了眼,斟酌一番回:“打擾你休息了?說話這麽沖。”

安平回完消息,手機扔一邊睜着眼等 QQ 的提示音,大概過了兩分鐘還是沒有,她不禁拿起手機看了眼,空空如也。

她又回:“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

她自問自答:“安平。”

連續疊着的三條消息都被忽視,安平好想把屏幕戳破在對面人腦袋上留個窟窿。一會,她快要在等待和放棄的反複拉扯裏睡着的時候,手機響,對方回:“抱歉,剛去了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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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培清一邊清理自己房間垃圾桶裏的垃圾,一邊磨着對面的人。他倒要看看對方要作什麽妖,他接觸過的女生并不多,一類是跟鄒喻一樣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一類是上學的時候對他有過好感,刻意接近的女同學。

總的來說,和她們之間的來往總是秉承着尊重、禮貌。大家在班裏多數時候還是男女自動分成兩派,那天晚上安平沖過來給他 QQ 號的時候,他多少以為她是想攻略自己的。

現在夜半來信,這樣的意圖更明顯了。

安平原本想興致勃勃跟人聊聊,三分鐘,就三分鐘,她的期待感拉到頂點,又摔下,這會看着消息已經索然無味。

她還是問:“你喜歡鄒喻?”

呵,王培清躺床上看着手機界面上的新消息,心裏愈發篤定。不過他沒想到安平這麽藏不住,他回:“怎麽?我喜歡或是不喜歡她對你有什麽影響?”

安平的瞌睡蟲來了,她已經沒法認真思考這條信息了,只說自己心裏想的:“你要是喜歡她,我現在就删了你。”

然後保持距離,其實不用刻意,很快這個禮拜結束,她短暫的體驗就會結束。

王培清看着對方發過來的消息,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就開始眼花,這姑娘腦子裏插着根竹竿吧,大腦表面的褶皺都被撐平了,這是要變相表白?

還是試探?試探他的态度。

他回:“我為什麽告訴你,你家住太平洋邊上。”

安平再看這條消息的時候,眼皮已經壓成了一條縫,努力掙開,很快又閉上了,她撐着意志最後回了兩個字:“拜拜。”

呃......,王培清臉色黑了下來,盯着那兩個字看了幾秒,手機扔桌上睡了。

他承認,因為各種“耳濡目染”,他對安平有偏見。

偏見維護他現有的生活秩序,但恰恰他又不是個很守規矩的人。

還有八天就是除夕,不算今天還有兩天一中的寒假補課就結束了。安平早上看見王培清頂着一圈泛青的眼睛瞪她,想着昨晚半夜給人發消息确實不恰當,于是寫了個紙條道歉。

她手指捅了捅堵在她眼前的脊背,在王培清轉身不解地看她時指了指放在桌子邊沿的紙條。

他眉毛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但好歹伸手拿走了。

一會紙條原路返回,安平藍色墨水筆字跡的下面多了幾個字:“別招我,對你沒興趣。”

安平憤憤,伸手想捅一下前面的人,但是上課的鈴聲已經響了。代課的數學老師進來,是個年輕的剛碩士畢業的小夥,熱情飽滿,戴着眼鏡,講課的時候喜歡捏着手寫筆的兩頭,班裏女生這幾天聽課都精神了不少。

安平氣哄哄将手收回來,拳頭很硬。

她也不知道自己氣什麽,氣他過于直白且傷自尊的拒絕,還是氣他沒有眼力見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或者單純氣他目中無人的态度。

總之,她瞧男生的黑名單裏多了王培清這類的。

數學課結束是一個大課間,昨夜又下了雪,地面不幹淨,學生都在教學樓裏活動。

一整天,安平刻意避開跟前面那男的有可能産生的肢體或眼神接觸,她謹記着張志強的教導,不惹是生非。

她害怕自己忍不住胳膊肘杵他下巴上。

傍晚吃完晚飯的學生陸續回到教室,安平嫌去外面浪費時間,幹嚼了一塊餅。鄒喻和王培清他們一般都到教師食堂吃小竈,回來的時候撞見安平趴在教室外面的陽臺發呆。

鄒喻走過去拍了下安平的肩膀,有意膈應:“昨天晚上見着你爸開心不?”

安平無所謂笑了笑:“別用這招激我,免疫了。”

人第一次失望的時候心髒會疼,還會伴随着蜇人的眼淚;再次失望,也免不了兩頰泛酸;等到後面就是苦笑,最後會一邊告誡自己一邊一節一節拆掉為他高築的燈光舞臺。

這個過程不好受,但要到很久以後,安平才能體悟到人生就是一條向下的路。

“不錯,”鄒喻鼓勵口吻,“還不是很笨。”

安平現在看她也沒覺着讨厭,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又都懶得在對方面前僞裝,很多話說起來反倒方便,她傾吐:“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還有個哥哥。”

大理石臺面有點冰,鄒喻瞳孔放大,心裏一咯噔。

“聽說過。”她勉力維持表情自然。

安平繼續道:“他跟我爸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長得很像,性格也很像,很是自私。昨天晚上跟他女朋友打電話給我了,我挺想告訴他女朋友他很有出軌的潛質。”

鄒喻直起身,她心髒像被擰幹了,幹巴巴的難受,她語調幹澀,問:“你哥哥談女朋友了?”

“嗯,”安平沒注意到她的表情,也忽略了鄒喻問這話的奇怪之處,喋喋,“他談女朋友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以前上高中就談,跟他一個畫室的姑娘,一畢業就甩了對方說談不了異地戀。他的女朋友确切地說就沒斷過。”家裏還放着那些女孩們送給他的小禮物,一罐子手折的星星、千紙鶴......,都待在角落裏積灰。

鄒喻将無措的雙手放進校服口袋裏,死死磋磨着上面的網狀面料,她想說什麽,唇瓣被粘住張不開。

安平側身看她,說正事:“你昨天不是說要給我講改錯的技巧嘛,還算數嗎?”

鄒喻輕哼一聲,聲音冷冷的:“我不記得答應過你。”她胸口好像裝了一個水氣球,捏起來噗噗的響。

她扔下這句話就往教室走,安平趕緊跟上:“你出爾反爾。”

鄒喻不理她。

安平追在她後面,拽住她衣服:“鄒喻,我剛說錯話了?你別這麽反複無常行不,跟學過川劇變臉似的。”

鄒喻轉身,甩掉安平的手,眼神裏面藏着霧氣,死死盯着她,“你知道你缺什麽嘛?”

安平擰眉等她的後話。

果然也不是什麽好話,鄒喻同樣的口吻道:“自知之明。明知道是天壤之別還偏要來表現表現,你以為你聽幾節課能改變什麽,給你幾分好臉色就以為我們是好朋友了。”

“我沒那麽覺着。”安平蹙眉不解。

鄒喻好像在釋放被壓抑的情緒,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刻薄:“在我面前裝大度,假惺惺。我幫你一兩下,是因為你對我完全不構成威脅知道嗎?你又憑什麽說別人。”

“我說你什麽了?”安平只覺得鄒喻這氣來的莫名,教室裏一部分同學在打鬧,也有幾個聽見動靜的,肩靠肩湊過來看熱鬧。

鄒喻搖搖頭:“你不需要知道。”她洶湧的情緒開始退潮。

安平不想忍了:“莫名其妙,你要是不樂意教我就算了,冷嘲熱諷沒意思。”

鄒喻平複自己的情緒,仰着下巴,傲然道:“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說你自以為是,不知好歹。”

“我不說。”

“不說啊,那再見。”

安平想想自己 50 分的成績,牙都要咬碎了,決定彎這個腰,嘴裏囫囵:“我承認我自以為是,不知好歹行了吧!”

鄒喻解氣了,揮揮手:“聽見了,但,我英語不好,教不了你。”

安平被羞辱了一番,心裏很着火,但是她得忍着,不能砸了班主任的人情。她幾乎是咬着下唇,說了句:“你給我等着,我先給你記一筆。”

鄒喻并沒有因為贏了安平一局而開心,她甚至有點失望。看安平因為生氣鼓起的雙頰,洩氣道:“我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吧!”

安平已經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攤開英語的習題集悶頭讀了起來,也不理會鄒喻。

鄒喻走近,用胳膊捅了捅她:“喂,我跟你說話呢?”

“你要是有病就吃藥,”安平将她手臂推開,眼珠子漲呼呼的,看着紙上被筆尖劃出去的一橫,心裏愈發悶悶,“我求着你了。我們還是不要再說話了,別互相找不痛快。”

鄒喻想轉身就走,但心裏多少因為剛才的失控愧疚。她手握拳在王培清肩頭輕輕捶了下,待人轉頭看她,說:“你給她講講英語題好吧,我答應了的。”

安平這會看着眼前兩人,那感覺就像看貼在步行街人行橫道上的黃色卡片。壓不住欲望想看兩眼,但又實在覺得嫌惡。

她迎上王培清的視線,一字一頓道:“不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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